17.17
大概是為了懲罰唐朵嘴賤吧,在得知梁辰會對個人生理需求的固定安排這件事之後,當天晚上,唐朵嘴角就起了個小泡。
她有點上火,還有點拉肚子。
一整宿都沒睡好,睡眠很淺,即便睡著了,意識也很清楚,可以聽到樓上那戶人家蹦蹦跳跳,都半夜兩點了還傳來“哈哈哈”大笑聲。
唐朵睡到一半就爬起來找耳塞,等再睡過去已經是凌晨四點,只是還沒睡到三個小時,肚子就開始疼。
最初只是一陣一陣的悶痛,她沒理會,接着睡。
後來就變成了鈍痛,直接把她疼醒了。
靠,大姨媽……
……
唐朵的大姨媽是一位牛逼的“大人物”,每次來都會搞得聲勢浩大。唐朵青春期那會兒疼的最厲害的一次,直接暈倒在班裏,從那以後,她就有吃止疼葯的習慣。
唐朵就以往經驗分析,這一次恐怕也不好伺候,所以在疼醒之後,就虛弱的爬下床,從箱子裏翻找止疼葯。
可她的東西都沒有收拾出來,箱子又太多,一時半會兒也找不到,再說她連腰都快直不起來了,還不如下樓買來得快。
但下樓唐朵來說,也是個大工程。
等她換好外出的衣服,喝了口熱水,打開門出去的時候,已經是二十分鐘以後的事了。
剛剛早上八點。
唐朵下樓梯的速度可謂龜速,幾乎是黏在扶手上往樓下蹭,如履薄冰。
這種老式住宅樓只有五層高,沒有電梯,唐朵一路冷汗涔涔的走到二樓,剛好從一戶人家裏出來一位高齡老人。
那老人拄着拐杖,另一手扶着扶手。
老人看看唐朵,唐朵也看看老人,兩人互相讓了一下。
最後,還是唐朵走在前面。
兩人相隔了兩節樓梯,速度幾乎一致。
買早餐回來的梁辰,邁着一雙大長腿,大氣也不喘一個的一跨就是兩節樓梯,上到二樓就剛好見到這一幕。
梁辰的眼神有些微妙。
唐朵疼的皺着眉,不太樂意的抬起眼皮,掃了他一下,沒吭聲,又慢吞吞的越過他往下蹭。
梁辰一時也不知道自己該攙扶誰。
那位高齡老人倒是先一步說:“不用,不用扶。”
梁辰沉默了兩秒,又轉身上樓。
沒幾分鐘,人又下來了,沒幾步就追上了剛蹭出單元門口的唐朵。
老人已經坐在旁邊的石台上曬太陽了,唐朵就癱在旁邊,捂着肚子,臉色煞白。
梁辰走上前,一把握住唐朵的手臂:“你怎麼樣,我送你去醫院。”
唐朵連搖頭的力氣都沒了,吐出幾個字也倒不上氣。
梁辰只好蹲下,把耳朵湊到她嘴邊,辨認了好一會兒,才明白她說了一個藥名,梁辰沒聽清。
由於梁辰蹲下的姿勢,大腿不由自主的劈開,褲子緊緊繃著,勾勒出結實的肌肉線條。
唐朵的頭又剛好頂在他的肩膀上,艱難的說話,眼睛微微眯開一道縫,目光就恰好落在他的腰間,胯間,大腿上。
腦海中也非常不合適宜的浮現出昨天的對話。
卧槽……
她在心裏暗罵一聲,閉上眼。
……
恍惚間,唐朵只覺得自己身體突然變輕了,一顛一顛的,好像還有人在她耳邊說話,那個人聲音很好聽,很低沉,正在叫她的名字。
唐朵在一陣暈眩中醒來過一次,睜開眼,看到的是車頂。
她正在梁辰的車後座。
她用盡全身力氣爬起來,一手搭在駕駛座的椅背上,將頭靠過去。
“買葯,不去醫院。”
車子已經開上大路。
梁辰將車停靠在路邊,側過頭問:“什麼葯?”
唐朵說了個藥名,不清不楚。
梁辰把手機遞給她,她費了好大力氣才打出那幾個字。
唐朵說:“前面路口左轉,有個藥房。”
梁辰卻沒動,盯着那串藥名看了片刻,濃眉擰着:“你確定吃了這個葯就能好?”
他邊說邊轉身,目光對上唐朵慘白無血色的臉,她的唇有些發紫,額頭上全是汗,勉強半睜着眼,焦距卻不清楚。
唐朵緩慢的掃向梁辰,他們的距離非常近,近到足以看清對方眼裏的倒影。
唐朵感覺自己又要暈了,低聲道:“就這個葯,不去醫院。”
然後,她就感覺到下腹一陣猛烈的刺痛,頭也跟着發暈,加上肚子裏空空的,血糖跟不上,眼前很快就開始發黑。
在意識即將失去的最後那一刻,唐朵用力向後栽去,癱在車座里。
……
唐朵這一覺睡得很沉,意識全無,連夢也沒有。
也不知睡了多久,直到睡意漸漸淺了,腦海中才湧進來一點畫面。
畫面里有好多人,好多車,場面很亂。
那些人都是十幾歲,穿着機車裝,穿着龐克服,每個人耳朵上都穿着好幾個洞,有的還有鼻環,唇環,女生濃妝艷抹,看不出實際年齡,男生各個吞雲吐霧,滿嘴髒話。
那明顯是兩派人馬,正在談判。
然後大家打起來,有人倒了,有人在罵街,有人在鬼哭狼嚎。
地上有血,身上也有。
混亂中,有一個身材挺拔氣質粗獷的男生衝出包圍圈,他渾身都帶着狠勁兒,特別野。
他手裏還拉了兩個人,一個是矮了他半個頭的男生,有點虛胖,另一個,就是唐朵。
唐朵一直跟着那個男生跑啊跑,跑了很久,後面的人一直在追,等她氣都喘不上來,腳都開始發軟了,都不敢停。
他們跑到一條大馬路上,顧不上等紅綠燈,衝出馬路。
耳邊響起的都是刺耳的剎車聲,喇叭聲,叫罵聲。
突然間,唐朵被人推了一把,她重重摔在地上,滾了好幾圈,渾身像是要散架了。
她疼的眯起眼,蜷縮着身體,一動都不能動。
直到她聽到有人在尖叫。
唐朵費力的睜開眼,對上一個同樣躺在地上的女孩的臉。
那女孩素麵朝天,一身的校服裙,梳着乖乖頭,雙目緊閉,面無血色,她的身體下面還流了好多血。
唐朵傻了,她用盡全力要起身,要爬過去。
然後,她被人扶起來。
她這才知道,原來剛才摔倒的時候,有人護着她。
唐朵茫然的看向那人,卻不是一直拉着她跑的那個男生,而是一個穿着學生制服的白凈男學生,他的臉和她的一樣白,額頭上還有傷,血流下來,流過眼睛。
還有他的手,上面也全是血,手指正在不自覺得發抖。
唐朵跌跌撞撞的撲向地上的女孩,抖着聲音喊:“快叫救護車,叫救護車啊!”
……
唐朵倏地睜開眼,心裏撲通撲通跳着。
眼裏全是刺目的白,冷冰冰的天花板,洗白的窗帘,素凈的床單,白的扎眼的牆壁,全是白色,各種各樣的白,空氣里還瀰漫著消毒水的味道。
這裏是醫院。
唐朵喘了口氣,發現肚子已經不疼了,但手背上卻有點刺痛。
側頭一看,原來她正在打點滴。
唐朵又閉上眼,努力回想暈倒前發生的事。
這時,病房的門開了,沉穩的腳步聲響起。
唐朵掀開眼皮,剛好對上神色平淡的梁辰,他手裏拿着剛取回來的葯,見她醒了,低聲道:“你說的葯,藥房缺貨,我只好帶你來醫院。醫生說你十個小時沒進食,血糖低,加上生理期,會暈眩、噁心、腦部暫時性缺血,沒什麼大事,這些葯回去要按時吃,平時多吃補氣血的食物。”
唐朵有氣無力的開口:“謝謝。”
只是一張嘴,才發現自己的嗓子又沙又啞。
梁辰拿起桌上的暖壺,將熱水倒進杯子裏,又兌了一點礦泉水,然後走到床尾調整床頭的高度。
他從葯袋裏拿出藥片,將葯和水杯一起遞給唐朵。
唐朵把葯吃了,又將水杯遞給梁辰,問:“這是哪家醫院?”
“市區仁愛醫院。”
“進來掛的什麼科?”
“急診。”
唐朵一頓,抬手就將點滴拔掉,掀開被子下床。
梁辰微微皺眉:“還剩三分之一。”
唐朵:“足夠了。”
隔了一秒,她問:“給我看病的醫生姓什麼?”
“陳。”
“哦。”
唐朵緩了口氣,又繼續穿鞋。
她的動作雖然慢卻費了不少體力,站起來時還有點喘,要往門口走。
梁辰將她拉住,手握着她的上臂。
唐朵腳下一個踉蹌,人就歪進他懷裏,額頭貼着他的肩膀半晌沒動,身上一陣陣冒汗。
然後,她低聲道:“我沒事了,送我回家吧。”
那語氣,近乎懇求。
梁辰沉默了幾秒:“那我扶你。”
唐朵輕輕點頭。
……
兩人走出病房,沒多遠就來到問診台,再抬頭一看,“急診科”三個大字就在十幾步外。
唐朵咳嗽了兩聲,拽住梁辰的手,說:“能不能幫我要個口罩,我難受。”
梁辰應了。
問診台的小護士挺好心,還真找出兩個口罩,遞給梁辰。
唐朵接過一個,要拆開袋子,卻有點着急,拆不動。
梁辰拿走替她拆開,拎出口罩。
還沒等唐朵拿,他就將口罩展開,掛在唐朵的耳朵上。
唐朵的耳垂有點涼,他的手卻很熱,剛一碰到,唐朵就縮了下肩膀,順着耳後蔓延出一串戰慄。
口罩罩住了她大半張臉,只留一雙眼睛。
她微微抬起眼皮,剛好對上樑辰的眸子,又黑又沉。
唐朵也沒多少力氣,乾脆整個人靠着他,隔着口罩問:“你看什麼?”
梁辰:“看你。”
“看出什麼了?”
“你為什麼害怕醫院?”
唐朵沒吭聲。
她根本不是害怕醫院。
但她不想回答這個問題:“你別研究我。”
他的眉頭動了動:“為什麼?”
“等研究透了,你會愛上我的。”
梁辰一怔:“現在是開玩笑么?”
“看你怎麼理解。”
“怎麼講?”
“你要是真研究,就不是玩笑了。”
梁辰不說話了。
但他的眼睛卻像是會說話。
他握着唐朵的肩膀移開一點距離,那目光便緩慢的順着往下掃,從頭到腳,又掃回來,經過關鍵部位還停了一下。
這要是換個人,唐朵早一巴掌拍上去了。
但面對他,她只想知道一件事:“你又在看什麼?”
“看你。”
“看出什麼了?”
“你的確有自戀的本錢。”
唐朵頓了好一會兒沒說出話。
——等研究透了,你會愛上我的。
——你的確有自戀的本錢。
唐朵倏地笑了。
只是她越笑,越虛弱,又往他身上一靠。
她聽到耳邊響起低沉的嗓音:“我的研究是科學,理性研究不需要動用情感。”
唐朵感受着他胸腔的震動,輕聲道:“男人研究女人,那不是科學,是兩、性行為學。”
他微微一頓。
“有這個學科么?”
“如果沒有,你是打哪兒來的?”
……
直到兩人終於走出問診台的勢力範圍,這時從另一邊傳來幾道急促而有序的腳步聲,往急診科里走。
唐朵快走了兩步,讓開通道,別過臉。
等那三個人從她身後越過,她又側頭看去。
為首的男醫生步子最大,背脊很寬,聲音很穩:“還有多久到,什麼情況。”
旁邊一路追着他跑的急診科的護士說:“還有半分鐘,女性,三十歲,腹部破裂,頭部骨折,三度燒傷……”
話音剛落,又從後面追出來一個醫生,喊道:“肖醫生!”
為首的男醫生倏地停住,回過身。
不偏不巧,他的目光剛好略過唐朵。
唐朵下意識往梁辰身上靠了一下,蓬亂的頭髮蓋住額頭上,彷彿只是個路過的病人,一切都看上去很平常。
但她卻清晰的感覺到,那肖醫生的目光在她站的方向停了兩秒,然後才轉開。
“去找陳醫生!”
唐朵沒有停留,揪住梁辰的胳膊,要繼續走。
梁辰卻慢了一秒,才動。
他剛才走神了。
兩人往大門口走,唐朵問他:“想什麼這麼專註?”
梁辰沉默了幾秒:“你會是一個很有趣的研究課題。”
唐朵一頓,又笑了。
“神經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