尷尬的吐露真情
那白鳥費力地向前飛行,佩吉·蘇、塞昂和藍狗跟着它的影子往前走,那影子像是用墨汁在雪地上畫出來的。天氣極其寒冷,鳥的影子不時地凍成冰,像一張塗了膠水的紙片貼在地上。這時候,飛禽在空中停止飛行,它拚命拍動翅膀,卻是徒勞,它不再前進,懸在空中,靜止不動。每逢這個時候,佩吉及其朋友們便圍着影子跪下來,在上面吹氣,將它烘熱。
當影子最後從結冰的地上拔出來時,鸚鵡才繼續飛行。
隨着他們離那座山越來越遠,蝴蝶產生的寒冷漸漸減弱。積雪開始變薄,直至完全消失。天氣變溫暖了,怕癢草恢復了生氣。從此,當人們點燃火時,火苗變得柔軟而灼熱。
佩吉昏昏欲睡,機械地走着。她不知道走了多少時間,當她從迷迷糊糊的狀態中清醒過來時,小城堡的廢墟已展現在天際。
“哇噻!”藍狗低聲說,“好像有個孩子雙腳併攏,跳到了一個堡壘模型上。很難想像這破房子在變成廢墟前是什麼樣子。”
佩吉點點頭,表示同意。平原上,到處是覆蓋著苔蘚的巨石。城牆、炮樓,一切都已粉碎了,幾乎成了粉末。這裏,那裏,可以猜出城牆的形狀,一段雉堞,一根柱子,一個檐槽噴水口……可是,從總體上看,這個小城堡與其說像一座坍塌的小城堡,毋寧說更像一大堆散發著霉味的玉米片。
“想必發生了一場天災,才會淪落到如此地步。”塞昂頗有感受地說。
佩吉屏住呼吸,這地方籠罩着不祥的氣氛。少女忽然發現自己不由自主地在窺視那些亂石塊,看看那是不是偽裝的動物,比如,是不是恐龍……因為,眾所周知,什麼也比不上一隻將頭和腳藏在常青藤里的恐龍更像一個石堆頭。
“我們去勘察一下廢墟吧,”她作決定,“我想知道在哪裏下腳。”
三位朋友在小城堡廢墟雜亂的迷宮裏慢步而行,這些灰暗的石頭是在遙遠的年代雕琢的,大部分城牆上覆蓋著雜草和苔蘚。
“喂!”塞昂喊道,“瞧那東西……是不是一塊盔甲?”
“像是一個被壓扁的騎士頭盔。”佩吉·蘇同意。
他們在廢墟里搜索,發現了幾截劍,還有一些燭台、高腳杯和裝飾精美的盤子。一切都被那場災難粉碎了,然而,不難看出,這座城堡在它的輝煌時期,曾擁有過無數財寶,一個比一個絢爛奪目。
“你看見了嗎?”藍狗咕噥道,“沒有一樣是完整的,連盔甲也炸碎了,這地方是一個有三百萬塊構件的拼圖遊戲。”
“你說天黑后,它會自行修復?”塞昂問。
“對。”佩吉說,“正常情況下,等太陽跑到洞穴的另一端后,我們應該會看見這個奇迹發生。可是,問題在於黑夜……誰也無法預料黑夜持續多久。”
“我們在這亂石堆上佈置一個崗哨,”塞昂決定,“藍狗可以毫不費力地充當哨兵。當它看見太陽回來時,可以大聲吠叫。”
“不行。”佩吉打斷他的話,“我需要它的嗅覺來確定魔蛋的位置。讓它陪我去城堡,你站崗。”
塞昂·多熱蒂憤憤不平,像所有男孩一樣,他不想錯過任何可能成為英雄的機會。
“你的角色特別重要。”佩吉堅持說,“如果太陽升起時,我們還沒有離開城堡,我和藍狗會同城牆和炮樓一起粉身碎骨,就像有把看不見的刀將我們砍成無數段。”
“那好吧。”年輕人保證,“我把眼睛睜得大大的。”
“我的嗅覺,我的嗅覺……”藍狗嘟囔道,“說得倒挺輕巧。首先,一個鳥蛋是什麼味道?飛禽是什麼味道?”
“說不定我們在天黑前就能找到它呢,”塞昂建議說,“將廢墟仔細搜索一遍不就行了……”
“我不這樣以為,”少女脫口而出,“這樣也太容易了。你看見這些石頭塊了嗎?它們都非常大,要有三台起重機才能翻得動它們,還要有同樣多的推土機。如果鸚鵡蛋埋在石頭下面,你怎麼能發現它?不能。再說,這個廢墟很大,光憑我們三個人,要半年時間才能勘察完。可半年後,蝴蝶的憂鬱早將時間凍成冰了,冬天會再一次抓住我們,把我們都變成沉思的雕像。”
他們坐到山頂上,吃他們的最後一點食物。他們想把目光從廢墟上移開,但這是徒勞。塞昂不時地舉起手,測一下風力。太陽似乎還沒下決心移動,它沿着天穹飄動,猶如一隻橙黃色的大球,發出顫動的光。
趁藍狗追趕一根長着腳的胡蘿蔔——它不該前來嘲笑它——的機會,塞昂握住佩吉的手。
“你知道。”他面紅耳赤地說,這時,他面孔的顏色同頭髮的顏色完全一樣!“自從在森林裏看見你后……我就喜歡上你了。你是有個朋友……可是,他怪怪的,不是真正的人類。我不想詆毀他,但是,你應該有個正常的朋友……像我這樣。”
佩吉尷尬地垂下腦袋。塞昂似乎很痛苦,他的樣子既有點可笑,也令人感動。
“我喜歡塞巴斯蒂安,”佩吉·蘇儘可能溫柔地說,“他是有點怪,但我無可奈何。”
“他都七十歲了,而且是沙子做成的!”塞昂抗議道,“你不可能同他生活在一起!”
“我知道,”少女避而不答,“我現在不願想這個問題。不過,我也很喜歡你,你真的很酷。如果我沒有遇見塞巴斯蒂安,我肯定會喜歡上你的。”
她講得很快,以掩飾內心的不安,因為她已不知所措了。她心裏放着塞巴斯蒂安,但理性告訴她,她與他沒有任何前途。她該聽誰的?心還是大腦?
藍狗回來了,這場尷尬的吐露真情就此結束。
“我沒有追上胡蘿蔔,”它抱怨說,“它比我跑得快。”
佩吉·蘇竭力掩飾自己煩躁不安的心情,她對蝴蝶的叮囑太認真了。
最後,風刮起來了。一股巨大的氣流吹得太陽連連翻身,讓它像一隻球那樣,滾到洞穴的另一端。隨着小太陽的遠離,天色越來越暗,黑暗終於安營紮寨了。
“我們準備好了,”少女氣喘吁吁地說,“現在該是發生奇迹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