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洗禮
方弛遠老老實實的坐在方喜雲的後面,和方喜雲一樣,來這裏的文人大多都帶了自家的後輩,希望能在這個文會上得李老先生的青眼,即使不收為徒弟,指教一二也是好的。
可能是來前家裏的大人都交代好了,所以這裏小孩雖多但是並不吵鬧,文會順利的舉行了起來。
首先,李雲長說了一段開場,方弛遠趁機認真的打量了這個小老頭,發現他雖然年邁但是精神抖擻,聲音清晰明亮,思維沒有混亂,身體很健康。
說完之後,眾人開始喝酒談天,小孩子也沒有了先前的拘謹,在大人之間跑來跑去,歡鬧嬉戲,和方喜雲坐在一起的是三個差不多大的中年人,看他們的交談應該是相知多年了。
“方兄!”首先是一個王姓中年男子對方喜雲敬酒道:“這三位公子哪位是方兄麟兒啊?聽聞方兄過繼有一子,遲遲未能恭賀,趁此機會當要見一見啊!”
“哈哈哈!”方喜雲指了指方弛遠,方弛遠靦腆一笑,“這個蠢材就是我家兒子了!比不上王兄孩子聰慧,今年院試怕是能過了吧?”
“哈哈哈,過獎過獎。”王姓男子聽后大喜,然後又誇讚起旁邊李姓男子的孩子,四人互相誇讚了一遍,又談起了學問文章,大抵不過是最近又有什麼新書出來了,什麼理論又誕生了,或者是一些名人的花邊八卦,方弛遠聽的無聊,而且他們桌已經有小孩起身跑走了,他也就起身去轉轉。
方弛遠沒有和方弛林和方弛空一起玩,而是起身去找了剛才換他玉珏的男子,他也不是成心想占那男子便宜,只是現在木已成舟,一會有一個洗禮會,李雲長老先生會分發瓜果點心和臘八粥給到場的孩子,預祝他們來年能無憂無慮,健康平安,孩子可以只道謝,也可以表現一番,至於李雲長會不會收徒,那就聽天由命了。
現在看那男子和老先生關係親密,只希望男子不要亂說什麼,不然先給老先生留個不好的印象,古人注重名節,到時候自己就是有翻天的功夫,怕是老先生先入為主,客觀上就不想要他了。
在老先生一桌外面蹲了半天,有無數個照面他都感覺男人已經看見他了,但是就不理會他的招手,依舊喝酒談天,方弛遠不得不佩服自己現在的養氣功夫和想要走仕途的決心,竟然沒覺得多生氣。
“方矩。”喝了一點點梅酒的老先生側頭看向楚正則,楚正則字方矩,“你看那個孩子是不是在向你招手呢?”
“是啊。”楚正則老實的點點頭,面無表情。
“咦?”李老先生頗為驚奇的看着他的小徒弟,頗為無奈道:“那你為何不理他?”在老先生印象里,自己的徒弟向來彬彬有禮,待人熱枕,這次怎麼對着一個小孩子耍起脾氣來了。
“我在讓他長長教訓!”
聽了楚正則的話,李老先生更費解了,“這又是何說法?”
見師傅問起,楚正則就氣不過的把在街上發生的事,一五一十的說了一遍。把老先生聽的開懷大笑,“方矩啊方矩,我早就教導過你,不可只是死讀書,當今陛下愈發注重實幹,你現在連坊市米價幾許都不清楚,明年如何參加會試?我看連小孩子都比你知道的多,快去把人請進來!”
看着楚正則不服氣的樣子,李老先生又一瞪眼“快去。”
方弛遠稀里糊塗的被帶到老先生面前,心裏七上八下的想了很多,不過最後一想米已成炊,最差也不過是拜師不成,就放下了心裏的顧慮。
“你跟誰一起來的呀?”
看見方弛遠,李老先生問道。
一聽語氣,方弛遠知道老人家把自己當小孩子了,不過一想自己確實是小孩就道:“我跟着父親來的,我父親叫方喜雲。”
“方喜雲?”李雲長皺眉思考,旁邊有知道的人就提醒道:“是張家村的秀才,現在是個私塾先生。”
“哦哦,方喜雲,好像是和我小兒子同年的秀才,這麼些年竟沒中舉人嗎?”
“我爹考一次就沒再考了,留在家教書了。”方弛遠老實的回答。
“哦,教書也好。”李老先生點頭,然後又說了一些無關痛癢的話,就給了他許多瓜果讓他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方弛遠想了很多,既覺得老先生對自己印象不錯,又覺得對自己過於平淡,患得患失間就回到了方喜雲的桌子。
方喜雲一見他,頗為驚奇的問他果子的來歷,他隨便尋個理由搪塞了過去,只是說李老先生給的,方喜雲大喜,邊上的人也連連恭賀。
不多時,日漸南偏,
李老先生的洗禮也開始了,一群小孩子排着隊去領瓜果,一群大人圍在一邊觀看,只是小孩子們大多只是說句謝謝,沒有什麼精彩突出的表現,一二十個孩子過去竟沒一個得讓老先生青睞,倒是有一個現場做了一首詩的少年被一個舉人收為了弟子。
“剛才那個人叫趙銘舸,和趙旭一個村的,父親也是個私塾先生。”
看方弛遠看的好奇,站在他後面的方弛林偷偷告訴他說。
隨後又出現過吹笛奏曲的,方弛遠覺得以他們小小年紀能彈那麼好已經是十分難得了,不過老先生依舊沒有任何錶示,任他們懊惱離去,終於,隊伍漸漸臨近,到了方弛遠。
看着方喜雲期待的目光,方弛遠恭敬的接過老先生親手遞過來的瓜果,目前為止,他是第三個獲此殊榮的人,為此邊上的人都為此竊竊私語起來。
接過果物,方弛遠看見老先生雖然對他一笑,但是卻沒有了別的表示,不禁心頭一緊,就後退一步說:“我叫方弛遠,住在張家村,今年才剛剛啟蒙,所以沒什麼拿的出手的才藝。”
他話剛說完就引起一團鬨笑,老先生也是首次開口說:“學無先後,達者為師,你以後好好努力未嘗會比旁人差。”
老先生撫須看着他,按程序來說他聽了教誨大概就可以下去了,但是他實在不想放棄這次機會,就咬咬牙道:“先生有所不知,學生雖未受過多長時間教育,但是卻有一天賦想表現給先生看看。”
“哦?”李雲長看方弛遠說的認真,就頗感興趣的說:“什麼天賦?”
“我能過目不忘!”落地有聲,方弛遠剛說完,方喜雲就瞪大了眼睛,他的兩個小堂哥更是目瞪口呆,畢竟相識八年他們從未知道方弛遠還有這樣的天賦,一時間有些震驚。這也是方弛遠顧忌的一點,不知道該如何解釋,一會就都推給他去世的父母吧,方弛遠在心裏默念了一遍父母保佑。
不止是方弛遠的家人,周圍的人更是議論紛紛,不信者有之,震驚者有之,但是更多的人是想看看接下來的發展。
“他可是說能過目不忘?”
李雲長側臉問楚正則,還以為自己耳背聽錯了。
“是老師,他確實是這麼說的。”楚正則回答的時候又偷偷瞥了一眼方弛遠,雖然因為個人感情覺得方弛遠可恨,但是並不像會撒謊的人。
“咳!”李雲長咳了一聲,壓住了下面的躁動,“你四書可讀過?”
“才剛剛開始讀。”
“那就是還沒學五經了。”李雲長思考片刻,從袖兜里掏出一疊宣紙,“這是我徒兒今日交給我的作業,是我前日讓他寫的一篇策問,外人絕不知曉,你可願表現一番?”
“當然願意!”方弛遠知道這大概是老先生給自己的一次機會,內心有些激動,就大聲回答道,外邊方喜雲看的也是開心不已。
方弛遠接過宣紙,這是一篇關於漕運的策問,大致就是分析漕運與路上運輸的利弊,很平常的一道題,但是想要答的好答的新穎卻是需要一番功夫。
因為字數不多,再加上裏面因果分析聯繫緊湊,方弛遠飛快的看了一遍,又在心裏默讀一遍才把宣紙還給了李老先生。
“看好了?”
“嗯,看好了。”
“那便背吧!”
“古之貨運在於捷,水運,漕也,其利在速,可比於陸地者數十,天下裕民思…………”〔注〕
隨着方弛遠的背誦,李老先生的臉色就愈發鄭重,外圍的竊竊私語聲也漸漸響了起來,方喜雲雖然有三個好友陪同,但是手心裏的汗就沒幹過,今天方弛遠給他的驚喜實在是太大了。
“好,好,好!”方弛遠一背誦完,李老先生就連說了三個好字,完全沒有遮掩對方弛遠的讚賞。
雖說有天賦的人不一定讀書好,歷史上功績卓卓的人大多還是靠的不懈努力和奮鬥,但是如果有天賦就能更容易成功,再加上不懈的努力與奮鬥呢?
方弛遠的天賦確實是讓人能有感於他的未來。
場下的人通道老先生的稱讚,也就知道方弛遠真的能過目不忘了,都紛紛開始詢問方弛遠的信息,打聽他的來歷。此時方弛空在人群裏面就像個小猴子一樣,他已經早早結束了洗禮,現在比方弛遠還高興,一遍遍的告訴別人方弛遠是張家村人,爹爹叫方喜雲,然後,在不經意間表示自己就是他的哥哥,活像一個鬥勝的大公雞。
躁動之後,李雲長笑問方弛遠說:“你可願拜我為師?”
“當然願意!”
接下來,有了方弛遠這個珠玉在前,其他人的表現大都中規中矩,最終又有包括方弛林在內的三個孩子被幾個舉人收入門下,這場持續快一天的梅花文會才終於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