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文會
一起呆了一天,期間吃了飯,說了話,家人都很和善,沒發生什麼齷齪事,方弛遠覺得自己在新家裏的融入感更強了一些。
晚上回去趙氏就開始準備明天去溪山寺上香的準備,小棉襖,小帽子,把方弛星圍的嚴嚴實實的,方弛遠則被方喜雲叫去詢問最近的功課。
“先寫幾個字我看看!”
到了書房,方喜雲攤開白紙,給方弛遠磨了墨,就讓他寫字。
白紙精貴,要兩文錢一張〔注〕,平常方弛遠寫字都是用毛筆蘸水寫在石頭上,方弛遠抬頭看方喜雲,見他撫着鬍鬚笑看着自己,就硬着頭皮把這兩個月的努力都寫在了紙上。寫完之後他自己先看了看,發現沒有缺筆少划的情況,文字雖然不好看,但是也沒有歪歪斜斜的蝌蚪文,工工整整的,他自己還算滿意,就把紙交給了方喜雲。
“嗯,不錯。”方喜雲微微點頭,沒對他提出更高的要求,他就算過關了。看完字,方喜雲又詢問了他有什麼不懂的地方,他就把最近幾天看書遇到的疑問都提了出來,方喜雲一一為他耐心解答。
“你四哥六歲啟蒙,讀書到現在也有9年了,甚聰慧,四書五經已經看完,明年二月我想先讓他入場參加童子試,過完年你就9歲了,你以後是如何想的?”
方喜雲說的四哥就是方弛林,因為沒分家,所以三家所有的孩子都在一起排輩分,方弛林過完年15歲,排行第四,方弛遠過完年9歲,年齡最小,所以要稱方弛林為四哥。
童子試亦稱童試,是科舉時代參加科考的資格考試,在唐、宋時稱州縣試,明、清稱郡試,包括縣試、府試和院試三個階段的考試。縣試一般由知縣主持,本縣童生要有同考者五人互結,並且有本縣廩生作保,才能參加考試。試期多在二月,考四到五場,內容有八股文、詩賦、策論等,考試合格后才可應府試。府試由知府或直隸州知州、直隸廳同知主持,考試內容和場次與縣試相同,試期多在四月。府試合格方可參加院試。院試又叫道試,由主管一省諸儒生事務的學政主持。院試合格后稱秀才,方可進入官學和正式參加科舉考試。童生沒有功名,還算不得讀書人,不享受免除地稅,徭役等福利。〔注1〕
被方喜雲問話,方弛遠摸不清他的意思,但是感覺他還是希望自己讀書的。於是就回答:“兒子以後也想參加科舉,好好讀書。”
聽了方弛遠的話,方喜雲果然頻頻點頭,略帶喜意的說:“如此甚好,明天溪山寺舉行浴佛會,熱鬧非凡。山寺後院梅花盛開,我溪山縣有秀才以上功名者皆可參加李雲長李大人舉行的梅花會,如此你便和為父一起參加,若是能拜入李大人門下,那是再好不過了!”
聽了方喜雲的話,方弛遠多多少少有些明白他的意思了,李雲長是他們溪山縣有名的儒士,豐瑞六十一年的進士,如今六十八歲,致仕在家〔注2〕,近些年收的三個學生皆考中舉人,想拜入他門下的人數不勝數。方喜雲雖是個秀才,在張家村算是最有學問的人,但是放在溪山縣卻又像是過江之鯉,他已經45歲,自身沒了向上的鬥志,現在甘於平淡的生活,但是卻想讓子孫有更好的發展。
父母之愛子,必為其計深遠,即使自己不是他親生的,方喜雲能如此為自己考慮,方弛遠已經很感動了,心裏對方喜雲的尊敬更甚。
*
第二天就是臘八節,村子裏到處都是過節的喜悅,他們這離溪山不近,因此都起了個大早,準備趕路。
因為方弛遠要和方喜雲參加梅花文會,所以並沒有和趙氏一起走,趙氏還頗覺遺憾,本來想和方弛遠好好逛逛,增進一下感情,不過有方弛遠兩個大伯母和大嫂在,四個女人足夠唱一台大戲,熱熱鬧鬧的就讓她把這點不愉快忘掉了。
上了牛車看見方弛林,方弛空都在,方弛遠才知道他倆也是要跟着方喜雲參加文會的,方家還在上學的孩子都帶上了,正好一家一個沒有厚此薄彼。
一路上方弛空嘰嘰喳喳的,一會說溪山寺的臘八粥,一會說溪山寺的梅花,讓方弛林有些緊張的心情都放鬆了,沿途都是去溪山寺的行人,拖家帶口竟像是春遊一般,不過現在是寒風臘月,看見他們都穿着肥厚的棉襖,小孩子更是被團成了一個棉球,但是人人臉上都喜氣洋洋,方弛遠不由感嘆古人生活的簡單純樸。
到了溪山寺,文會開始還早,方喜雲就讓他們先自己玩一會,一個時辰后再來這裏集合,方弛遠看見排成了長隊領取寺院臘八粥的普通百姓,有點躍躍欲試的拿出趙氏給他準備的小碗,拉着方弛林和方弛空就往寺廟跑。
排了二十幾分鐘的隊,終於輪到他們,粥里放了很多種作物,桂圓,粳米,蓮子都放了很多,粥里並沒有摻什麼水分,溪山寺的僧人看着方弛空拿出來的比人臉還大的木碗,笑着給他打滿,方弛空有些尷尬,對着方弛遠大喊,“笑什麼?我正長個呢!”
喝完粥,三個人就一起沿着山寺周圍轉了起來,
溪山寺門前有一條小路,現在路兩旁早就擠滿了小販,各種吃食,逗小孩的玩具,木雕,小首飾,燈籠琳琅滿目。
三人一邊走一邊看,方弛遠手裏有十文錢,看什麼都想買,但是好東西太多,他準備等都看一遍了好好選一選在買。
在一個小攤子前,方弛遠看見了方弛澈,好久不見,他立馬就跑了過去,此時方弛澈正眼巴巴的站在做糖人的地方看人家做糖人,看見方弛遠立馬高興的抱住了他。
“小嬸子呢?”方弛遠問道。
“娘在那邊呢!”
方弛遠順着他的手指就看見他小嬸子劉氏,正在賣糖人的對面,賣一些自製的果子糕點。
“你在這幹什麼?”方弛遠故意逗弄方弛澈說。
這時候方弛林和方弛空也過來了,方弛澈就老老實實的回答說“看糖人”。然後喊到:“林哥哥,空哥哥!”
“嗯,小澈兒你在這幹什麼呢?沒有大人陪着嗎?”
方弛澈又指了一遍他母親,然後說“在看人做糖人。”方弛澈的聲音糯糯的。
“那小澈兒想要嗎?”
方弛澈把頭搖的像撥浪鼓一樣,“沒有沒有,我就只想看看。”
“哈哈!”方弛遠摸摸方弛澈的頭,掏了五文錢給方弛澈買了一個小猴子說:“既然小澈兒不要,那哥哥就不給小澈兒了啊!”他老早就看出來方弛澈想要這個小猴了,只是故意逗着他不說。
方弛澈一看已經買好了,就立馬換了說法,跳起來扒着方弛遠的胳膊連聲說:“哥哥,要,我要,小澈兒又想要了!”
方弛遠逗弄了方弛澈一會兒,就把糖給了他,因為好久沒見了,方弛遠挺想他的,就讓方弛林和方弛空先去轉轉,自己就陪着方弛澈一邊吃糖一邊看老師傅做糖人。
陪了好大一會,快到約定的時間了,方弛遠也該走了,正逢這時候又一個小孩子賴在這裏不肯走,扒着他父親讓他買,他們穿的很好,男人一身書卷氣,此時四處看着周圍好像在尋找着什麼,小孩子大概一歲多,眼巴巴的瞅着糖人也不說話了,但是這種無聲的攻勢好像更厲害,男子叫住剛要走的方弛遠說:“小兄弟,不知可否借我五文錢?在下……”
男人在身上翻找了一下,把腰間的一個玉珏留給方弛遠說:“用這個抵如何?改天你拿這個去楚宅,自會有人給你換五文錢!”
“這人不會是個傻子吧!”方弛遠看着束着紅絡子的玉珏,這至少也得值一兩銀子吧,傻子才會把玉還回去,肯定是把玉留下來啊!
他這麼想的也就這麼說了,看着男人一臉尷尬,他又掏出來五文錢拍進男人手裏,拽走了玉珏說:“現在知道了否?知道了?哈哈哈哈哈,你就當買個教訓吧!”
拿了玉珏方弛遠就把方弛澈送回了小嬸子劉氏那裏,也不知道她怎麼能那麼大的心,這裏人多,一不小心小澈兒被人牙子抓走,到時候她肯定連哭都沒地方哭去。
趕到事先約定的地方,方喜雲三人都到了,方弛遠一來,四人就一起沿着石階向溪山寺后寺走去,現在正式梅花開放的時節,來之前方弛遠就聽方弛空吹噓後山梅花有多好看了,只是他印象里的梅花有些模糊了,現在心裏也想再看一看。
因為要舉行文會,所以事先準備好的工作已經做好了,在梅花林之中鋪了許多坐墊,中間放了些許小桌子,桌上水果美酒,一群小童在梅花林中穿梭着。零零散散已經有人聚在一起開始說話,這個時候東道主李雲長還沒到,不過他比竟年齡大了,受不得寒,所以大家也能理解。
午時日頭正盛的時候,李雲長在一群人的簇擁下出現了,大家紛紛起立向他敬酒,方弛遠拉着方喜雲指着其中一個穿着白色大氅的年輕人問道:“爹,那個人是誰啊?”
“哦,他呀,是我們溪山縣的神童,楚家楚正則,年紀輕輕21歲就考中了舉人,現在正在準備院試,考中了就是進士了!年少有為啊!”
方喜雲撫着長須,眼裏讚賞羨慕驚艷皆有。
“是嗎?”方弛遠摸摸口袋裏的白玉珏,“我要還回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