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血香檳?(2)
卡帕之死也不像我們崇拜的烈士那樣驚心動魄,不但沒有高呼革命口號,還童心十足地按了最後一次快門。和他一起行動的英國記者麥卡林(JohnMackin)詳細記錄了卡帕的最後時刻:1954年5月25日,卡帕和我隨法軍前哨部隊在紅河三角洲陷入越共伏擊。太陽在頭頂燃燒,大炮、坦克、迫擊炮在身後轟鳴……子彈混合著迫擊炮尖叫着朝我飛來。14:50,卡帕敏捷地穿過彈雨向前跑去,他漲紅臉朝我大喊:“看着我,下次我會跑得更遠。”14:55,大地由於爆炸而顫抖,法軍使用了火焰噴射器,棕色煙霧和橘紅火焰騰空而起。法軍中尉轉過頭問我:“原子彈也這樣嗎?”一邊的盧卡斯興奮地大喊:“操!這才是卡帕一直想要的那種照片。”……卡帕躺在路基的斜坡上,離殘缺的左腿一英尺遠有一個爆炸后的大坑和炸壞的相機。他的胸部受了致命傷,左手還緊攥着一架照相機。我開始叫他的名字,大概第二次或第三次叫他時,他的嘴唇動了動,就像睡眠被人打擾了那樣,這就是卡帕的最後時刻……四羅伯特·卡帕只活了41歲,短暫的一生中參加了五次戰爭。“人過七十古來稀”,即使以70年計,365天×70年也不過25550天,短得讓人害怕。人總有一死,無法控制生命的長度,可讀書走路可以體驗人生的深度和厚度。卡帕笑稱:“攝影記者是最具挑戰的刺激職業,有那麼多金錢、那麼多美酒和那麼多漂亮姑娘。”“攝影記者的生命就像賭馬,可以押在這匹馬上,也可以押在那匹馬上,還可以在最後一剎收回。”與卡帕浪漫過的英格麗·鮑曼在回憶錄中說卡帕“穿軍裝而有趣”。可老爹海明威始終把卡帕稱作“爺們兒”。儘管卡帕性格多變、國籍背景複雜、生活習慣怪異、貪杯好色、嗜賭成性、自私而神經質,但仍然聰明可愛。萊卡相機、35毫米膠捲使敏感的卡帕天涯海角如虎添翼,他關心人類命運,對不同國籍、種族、性別、年齡、貧富、文化背景、黨派、宗教信仰一視同仁。他在戰爭、飢荒、災害基礎上完善關心人的原則,並把這種道德擴展到世界各地。羅伯特·卡帕不僅留下一部戰爭編年史,更留下一種精神。四年前我獨自駕車環繞美國,順道拜訪了墨西哥邊境的阿茲特克(Aztec)、可可帕(Cocopah)和東部的切諾基(Cherokee),印第安部落是美國最不發達的落後地區。作家史鐵生也參觀過類似部落,他們為來賓“跳熊的舞,唱鷹的歌”。作為回報,史鐵生把一盒中國音樂回贈主人,“我是一隻小呀小呀小小鳥,飛呀飛呀飛也飛不高……”這令崇尚野性的印第安人大惑不解。再翻看磁帶封套,小生們一個賽一個地奶油,這更讓絡腮鬍須的印第安人困惑。所有種群的衰落都是從種子開始的,人類的種子是男人。我崇拜踩上地雷還要再按一下快門的卡帕已經持續了20年,他使我告別狹隘、自滿的溫馨生活,從胸懷祖國到放眼世界。去年我沿湄公河漂流金三角,邂逅一片面熟的稻田,再次看到了卡帕被地雷撕裂的那個瞬間……一直到現在,我還把我的電子信箱命名為:capa@用以保持我和卡帕的血肉聯繫,緬懷冥冥中的英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