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法不管用

家法不管用

毛毛是只與我們家以往所養的貓性格完全不一樣的貓。人說三歲看到老,按貓的年紀算,他現在三歲還不到,可是吃不得一點兒的虧。我想他這麼小就離開媽媽,出來獨立生活,真是很不容易,應該多關心他一些。於是我去抱他,撫摸他,說“來,讓我喜歡喜歡。”好了,就這麼一二回,他就登鼻子上臉無法無天了。他簡直和人一樣,一知道人家喜歡他,就得意忘形了。其實他並沒有惡意,他只是想和人玩,是我不習慣他的那種玩法,他玩的方式帶有很大的攻擊性。他特別喜歡咬我們的腳指頭,他總是在我們走路的時候冷不防猛撲過來,雙臂抱住我們的腳,雙爪鉗住我們的腳踝,嘴死死咬住腳背或腳指頭不放。我們一路走着他一路鉗着,就像經過訓練的狼狗咬住劫匪一樣。腳背上沒肉,他的牙尖尖的,痛得我和劉勝利哇哇叫。他完全不像我們家以往養的貓那樣的溫和、聽話。我們的小么也是很要玩的,但是只要一句“不可以”,他馬上罷手,如果我們語氣重一些,小么會很驚慌,以為自己犯了大錯誤。他也以同樣的方式和鴿子玩,毛毛每天早上都要和鴿子玩一陣。劉勝利一出院門,毛毛就衝到他前面,趁劉勝利開鴿棚門時搶先進入鴿棚。剛開始時他還老實,跟在主人屁股後面,看看鴿子,鴿子也看看他。只過了幾天就不得了了,像黨衛軍納粹入侵,在鴿棚里擺開戰場,一路“殺將”過去,母鴿子見了他嚇得亂飛,他就趁虛而入,到那些鴿子窩裏坐坐,神情又得意又激動,就像佔領者在享受勝利的喜悅。碰到正在孵蛋的公鴿子,他可就沒什麼便宜好佔了,公鴿子誓死捍衛自己的家園,與毛毛展開一次又一次的搏鬥。看着公鴿子一副以命相搏的樣子,我們就忍不住要笑:毛毛只是在和他們玩呀。我打他,訓他。為此,那兩天他進進出出就不睬我。一日,我坐在卧室的沙發上看電視,他回窩去。在經過我面前時,他居然別過臉旁若無人。此時,我的嘴故意發出吃東西時的聲音,只見他駐足一愣,隨即迅速地一轉身,“喵喵”地叫着朝我奔來,他可真是大丈夫能屈能伸啊。毛毛知道我們喜歡他,他就再也不肯睡么么的床了,死活要睡到我們床上。我們試圖調教他,讓他學會聽主人的話,讓他知道哪些事是不允許的。但是調教了一段日子,一點兒沒效果,不是他不懂我們的意思,而是他我行我素,不想聽我們的話,反過來要我們去俯就他。我們給他取名毛毛,和他說幾次,他便知道他是“毛毛”。我們叫他的時候,一定要語氣溫和,不然他不睬你。有一次他在我們家小院子裏追趕鴿子,劉勝利嚴厲地叫“毛毛!毛毛!”他充耳不聞,照撲不誤。我已經知道他的脾氣,站在窗前語氣軟軟地喚他“毛毛——毛毛——”毛毛果然放下鴿子朝我走過來。劉勝利笑了:“這個吃軟不吃硬的傢伙。”這當然是些不傷脾胃的細枝末節,在他認定要做的事情上,他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毛毛要上床睡覺,無論我們怎麼教育他,他都不聽。我們住在一樓,有蚊子,一到五月就得掛帳子。為了不讓他進來,我們用夾子把帳門夾緊,可他不費吹灰之力就進了帳子。我只好把兩扇帳門擰得像麻花似的不留一絲縫隙,而後用一個大鐵夾子夾緊,可他照進不誤。他甚至有意當著我們面,從遠處箭一般朝床射過去,渾身裹挾着一股雄風,衝進帳內。待我一個箭步衝過去揍他,他早穿過床,從床的另一頭跳下,鑽入床底。不等我坐下,只見他目光灼灼,又發起新一輪衝擊。如此反覆,他就這樣嘲弄我們:你們以為這樣就能把我關在帳外了?而我們竟然對他毫無辦法。我關帳門的時候要趁他不在,他見我把帳子掖到席子底下時,他會撲上來惱怒地打我的手,不准我關帳門。他露出爪子的手,像細小的釘耙一樣,穿過紗帳,一次次地打在我的手背上,痛得我不敢伸手。他並且一次次地躥上去抓鐵夾子,那樣子像是氣得七竅生煙。本來這帳門對他來說也是形同虛設,但是他心裏就是不舒服。現在,每天晚上他都要這樣“折磨”我們,我們堅決不讓他上床,他堅決要上床,看來不對他動家法是不行了。我們家的貓從來不用家法,他們溫和、聽話、善解人意,喜歡還喜歡不過來呢,哪裏還要用什麼家法。我們只見過么么在上海的外婆被用過家法。么么外婆的家法是一隻蒼蠅拍。么么外婆上床時,我婆婆就用家法懲治她。響鑼不用重鎚,有時候么么的外婆上床時,我婆婆就操着她的四川話大叫:“蒼蠅拍、蒼蠅拍”,那時么么的外婆就知道要用家法了,立刻從床上跳下。蒼蠅拍做家法是最好了,只傷皮肉不傷筋骨。當時我手邊沒有蒼蠅拍,倒是有一隻電蚊拍。在毛毛再一次向我挑釁時,我朝他揚起了電蚊拍,但是畢竟不敢落下,電蚊拍不比蒼蠅拍,是要打傷貓的。毛毛從來沒受過懲罰,但是他反應很快,一個筋斗翻滾到床的另一頭,他像人一樣本能地雙手抱着後腦勺,前腦緊貼席子,蹶着胖胖的屁股,兩腿倒立,目光從底朝天穿過腿胯,窺視我。那個樣子實在讓我忍俊不住大笑。見我家法沒落下,他揀個空隙逃下床去。為了想再看看他那滑稽的姿勢,在毛毛又上床時,我第二次動用家法,他果然又是那個姿態,我手裏拿着電蚊拍忍不住地笑。這下好了,我的這些神態全被他看在眼裏,至此,家法不管用了。他知道我不會真打他,只是嚇唬嚇唬他。以前人們說:大人在板著臉教育孩子時不能笑,一笑就沒效果了,原來對貓也一樣。這麼小的一隻貓,他居然也能察言觀色洞悉人的心理。在以後的日子裏,我們對他上床真的沒一點兒辦法,有時候實在弄不過他,我只好叫:“毛毛,求求你好不好?”在牽涉到利益時,他居然軟硬不吃。本來,阻止貓上床,帳子是最好的防禦,現在,這條防禦線徹底崩潰。有幾次,我實在搞不過他,就讓他睡在了床上。劉勝利說:“妥協啦?”我說:“有什麼辦法呢?連家法都不管用。”他堅持要上床,我們堅決不讓他上床,這場持久戰還不知何時到頭。為此,他沒少挨打。但是每一次我打他,他會和我對打,從不示弱。有些時候,他會用四肢抓住帳子,飛檐走壁似地懸挂在帳子上,表演給我們看,回頭得意地看着我們。他想要得到的東西,不管有理沒理,就是打破腦袋他也要得到。我說:他這可真是我們這個時代的貓啊。當然,他也並不是百分之百的冥頑不化,他也有體恤主人的時候。一日,我靠在床上吃棒冰,毛毛一看見我吃東西,馬上奔過來,跳上床,鼻子湊近棒冰,嗅嗅,覺得不對他的胃口,在我身邊就勢躺下,仰臉看着我吃。在我正要咬棒冰時,他伸手一掌捂住我的嘴,我把他的手摘下,把棒冰往嘴裏送,他又一掌捂住我的嘴,一雙眼瞪着我,那目光再明白不過了:這東西有什麼樣好吃的!你怎麼吃這種東西?不準吃!他倒真是為主人着想,他認為不好吃的東西,也不準主人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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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不會說話的人:一個貓家族的故事(選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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