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三十年(5)

世事三十年(5)

散會之後,丁玲去車站等車,這時沈從文急急忙忙趕來。林斤瀾不便站得太近,只是在一旁看着。他以一個小說家特有的細節和敏感,回憶他所看見的情景。沈從文臉帶笑容,在熱情地談着什麼,一直看着丁玲,顯然表露出一種關切。是詢問北大荒的生活?是邀請丁玲前往家中一敘?(沈從文的家就在附近)……詳情無法得知,但可以斷定是沈從文關心着丁玲的近況。丁玲此刻沒有絲毫老舍同她寒暄時的興奮,始終板着面孔,而且不大願意和沈從文交談。眼睛不時望着別處。後來,沈從文一個人離開車站,走回家去。在沈從文與丁玲的交往中,這只是一個極小的細節,但似乎仍能反映出他們在當時那種情形下的某種心態。他們的談話內容無法知曉,但從此時的具體環境來看,沈從文出於關心而詢問一些情況的可能性極大。林斤瀾揣測,沈從文的談話至少有這樣三個內容:詢問丁玲的北大荒生活;邀請她到家中坐坐;打聽好在北京的住處以便同夫人前去探望。丁玲在沈從文面前表現出的冷漠態度,足以說明丁玲自覺到他們之間存在着矛盾,不管沈從文自己是否有同樣的感覺。丁玲之所以這樣,大概可以有這樣的解釋:她和沈從文的確有個人之間的糾葛,她不願意再理睬沈從文。或者,儘管沒有直接的個人矛盾,但在丁玲看來,她儘管被打成右派,但她和曾被認為是“反動文人”的沈從文還是有根本區別。對來自過去同志間的問候,她會感到興奮,但對沈從文,則另當別論。她顯然有着清醒的意識,不屑於同自己陣營之外的人表現出親切,雖然她還在落難時。這是兩位昔日友人在特殊時代的一次重逢。但它只是一片落葉,沒有生機,沒有綠色的喜悅,僅僅點染出暮秋的蕭瑟。這是他們在中國發生更大歷史動蕩前的最後一次見面,在隨後到來的“文化大革命”中,各自的命運會遭到不同折磨。沈從文被迫放下古代服飾研究工作,在湖北農村幹校里勞動。丁玲受到的磨難則更為嚴重。自“文革”一開始,她就理所當然地成為“革命”的對象,1970年夫婦倆又被送進了北京的監獄。受難的人們,不管他們之間有着多麼大的分歧,但對未來的願望會是一樣的,那就是磨難終會結束,祖國的春天會再一次溫暖他們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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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輝解讀沈從文與丁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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