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金髮男子清晰感受仙僚投來的同情目光,感恩他倆捨身捐軀,為眾小神輩引走居鴞攻勢,其功累累、其恩浩浩,感激不盡,雙生小神女甚至玉荑合十,淚光閃閃,朝他們這方向一拜……

居鴞兇猛沖至,羽翅拍拂狂風,將小神輩衝散,它們只追逐那鈴鈴清脆聲,他一時的順手搭救,居然把麻煩也搭上身來。

他欲脫手把人扯開,她察覺他意圖,哪裏肯放?一記反手,更將他的紋金墨袖絞得更牢。

「不可以拋下我!我不懂打架,會被居鴞咬死——」

極艷的一張臉,眉如畫、眸似水,唇脂色澤堪比天界最火紅的絲絨牡丹,此時開合說話,微微哪噘不滿,面龐映照下方火光,鑲染一層淡淡彤彩。

可惜這張芙蓉面龐,入不了他金石色瞳眸。

「在虛境中,不會死。」金髮襯着冷冷淡淡一張凜容,口吻同樣霜雪般寒冽,清冷間,如刀劍鏗鏘,亦如鳴玉玎玲,卻說來毫無同僚溫暖。

反正虛境一切,皆不會真正危及性命安全,既然連踏入虛境的事前準備都未作好,也許在此時暫時死去,直接送出虛境,對大家皆好。

所以馬上放開他。

「不會死,但一樣會痛呀!我也不耐痛的。」她揪得更緊,完全往他身後縮,雙手還略為施力,將他往前推了推,讓他成為居鴞的首要目標,想咬她,就先踏過他的屍體!

那他就耐痛嗎?還推?!

沒空閑與她口頭爭執,第一批居鴞已逼近眼前,鮮紅利爪嗜血鋒利,他掌心金光迸現,灼融沖最前頭的幾隻性急居鴞,刺眼金光以他指掌為中心,劃出半弧之圓,皎若新月,卻更勝月之光華,不容居鴞前進半步。

居鴞撞擊金光,颶風呼嘯張揚,拂亂兩人長發,她躲在他身後,被他大片金髮撲面撓弄,鼻頭髮癢,打了個噴嘻,緊接着,又一個。

她邊揉鼻,邊去梳攏他的金髮,不讓飛舞髮絲再撓得她噴嚏連連。

掌心一觸及夾帶涼意的發,忍不住讚歎:「你發色好美,這麼軟、這麼滑順……你用什麼洗頭?抹什麼泥膏護髮?」

前有居鴞呱呱蜂擁,哪有閒情逸緻話家常?!

他理都不理,又擊碎一波妖鳥攻勢,碎散的居鴞化為點點黑砂,滿天瀰漫。

「我應該也來學習染髮術,把頭髮變成你這般好看。」身後又傳來悠哉品評,甚至替他編起辮子,視眼前兇險如無物。

你應該先學好的,是護身術,而非是危及時分救不了你小命的染髮術!

正欲冷冷敲打她幾句,居鴞群身後那片濃灰色半空,突然裂開一道縫,彷彿一張巨大嘴巴,越咧越大,足足佔據半片天空,強勁氣流,將居鴞一隻只全吸卷進去。

她正在編玩的金色髮辮、兩人的衣袖長袍,同樣往霸道氣流吸絞方向逆飛,耳畔只聞彼此衣袂啪啪騰舞聲。

那裂口,似乎加重抽息,風勢囂狂蠻橫,她受不住狂風力道,整個人撞向他背脊,身軀幾乎要被捲走,她牢牢抱緊他,菟絲般的糾纏,十指絞在他腰際,以他為浮木。

他凝神,與氣勁抗衡,彼此呈現拉鋸,裂口卷不走他,他卻也受制於原地,若擅動,稍有差池,便會破壞此時微妙平衡,玄墨色衣袖獵獵翻飛,他仍不動如山。

「我快抓不住了……你你怎麼不跑?!獃獃站着會被吃進去呀!」她在他身後嚷,聲音被風嘯掩去,變得虛軟縹緲,沒剩多少氣勢。

他沒聽見她說話,專註尋找裂口破綻,裂口濃黑深處,一點小巧紅光乍閃又逝,速度快如星墜,若不細瞧,定會忽略。

須臾,紅光又出現,他算準它乍現時間,指尖拈凝一點金光,準備一擊中的。

來了。

「呀——」她像片風中顫葉,被拉扯、被撼動,衣袖和裙擺成為最大阻力,風灌入其中,袖子及長裙蓬如花苞,她身子輕,哪敵這般兇狠吹刮?

她雙手逐漸虛軟脫力,他又無施予援手之意,一聲慘叫后,就見她遭裂縫吸去,他依舊無動於衷,眼中,只有微小如微塵的詭異紅光。

何必浪費時間去救她?紅光一中,裂縫自然消失,他有這等自信。

怎知她在慌亂當中,胡亂揮舞抓撓的雙手,居然揪住他那綹草草梳編的金辮子,一握住,就是牢牢不松放。

頭皮一陣扯痛,凝神中斷,他與氣勁的對峙失去平衡,他在她慘叫聲中,一同被巨大裂縫一口吞入開天祭的試煉中,他預想過,會遭遇各式各樣的上古妖魔、種種天地動蕩之驚險,甚至是油氣侵體的最壞打算。

千算萬算,獨獨漏算了最可怕的一頂——豬一般的仙僚。

裂縫之中,反常的寧靜詳和,雪一般的銀白世界。

沒有震耳欲聾的轟隆地鳴,沒有灼熱噬人的岩漿噴發,更沒有窒礙難行的滾滾濁氣,只有鵝毛般的雪白飛絮,柔軟飄墜,無聲無息,覆蓋大地,一片蒼茫。

一株光禿禿的樹下,金髮男子調息打坐,景況猶似精緻墨繪,繪一方寂靜長安,更繪寂靜長安之間,專屬於他的悠然沉着。

相較他,抱膝縮在一顆大石后的她,瑟瑟發抖,牙關止不住卡卡直顫,無比狼狽。冷,真的好好好好好好冷……

「你你你你還、還要氣,氣氣氣多久……」她不想結巴,可是兩排牙齒已像不屬於她所有,逕自打顫。

絲帛將她里住,勉強抵禦風雪,可絲帛薄若蟬翼,着實起不了太大作用,無邊無際的冷,凍得她唇色發紫,鮮紅胭脂亦遮掩不掉,膚上發上已見一層冰白,連睫毛上也有。

他毋須張眸,她那副不濟事模樣,仍能輕易在腦中勾勒成形。區區雪凍,居然承受不住,怕冷的神,說出去都是恥辱。

「我我我我能……能不能靠過去取取取、取個曖?」她敗給源源不絕的寒意,此時自尊傲骨什麼的,全是浮雲,只求誰給她一點溫暖。

他不說話,她就當他同意了。

挪着快要凍僵的手腳,她艱巨地朝樹下移動,他一身薄薄金光,好誘人,看起來好暖和,像只暖乎乎的金烏。

暖乎乎又孤零零,獨自散發光與亮,誰也近不了身的寂寞神鳥。

她在他身邊蜷成一團,漸漸感覺一股神息撲面,雖然泰半的知覺還是冷,但有絲絲暖熱,慢慢滲透而來,她又挪近幾寸,吃力摩挲雙手,將他當成火堆烘烤。

「你有沒有帶吃的?我有點餓了……」牙關總算不再卡卡作響,逐字說話間,不像嗑了冰塊似的含糊。

「……」懶得理她的意思。

「你也冷得開不了口吧?我們再坐近一點,互相取取暖好了……」她不請自來,展開行動。

臂膀偎近一具冰棍似的身軀,嘴裏呵着白霧,吁出滿足嘆息,見他沒反應,又挪了挪,偎得更多一寸,他不吭聲,再一寸,他沒反對,又一寸……

等他掀抬濃金色長睫,垂眸望向她,她早已在他懷中尋到舒適好位置,當他是暖炕躺了。察覺他在看她,她身子漸暖,沒先前冷得難受,心情自然也大好,紅唇一勾,賞了他一抹春風微笑。

美人一笑傾城,笑靨燦勝艷花,笑容底下,別有意圖:「我還有點冷,你身上的金光,能不能再釋放多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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窮神與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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