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這問題,由另一位濃眉仙僚回答:「畢竟是破例硬提上來的神仙,不代表具有仙緣仙資,自是無法比擬真神或修仙。」無論法力或仙壽,皆不知略遜多少籌。

旁個老仙僚笑笑捻胡,補充道:「那是原由之一,其二……窮神是個得罪人的活,仙友們想想,誰喜歡被窮神一拍,拍掉滿身財氣?若是這窮神法力無邊,打不贏、吵不過,也只能摸摸鼻子,自認倒霉,偏偏窮神既弱小又好欺負,誰吃了他的虧,不會狠狠反擊回去?」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扯上身家財產這等大事,別說是人,妖都豁出性命拼了。

若沒記錯,第一任窮神,是被嗜金銀如命的墨鴉妖給啄死。

第二任窮神,步上其爹後塵,被酷愛收藏鮫人淚珠的三足鱉咬傷,傷口潰爛而殞。

新上任的第三任,是那一族的孫兒輩吧,大夥等着看,能撐多久?

說不準……窮神一職,很快要後繼無人啰。

幾名仙僚閑言之間,箜篌一曲已畢,徒留餘音裊裊,不絕如縷。

此屆準備進入虛境的稚嫩神仙,逐一集合於鏡台前,包含前三次試煉中,未能憑己之身脫困者,此次亦能入內,給予洗脫數百年前不濟事的機會。

曾入虛境的小神,畢竟神齡高些,又有過歷練,面上多出幾分自信,容光煥發。

首次踏入的小神則不然,個個惶恐不安,幾位膽子小的,不停左右張望,希望此屆仙群里,也能出個大龍子等級的佼佼者,用不到一盞茶工夫,就將大家都帶出來……

左邊一排看過去,全是生嫩面孔,就屬白衣那位氣場強大了些,腰際配劍銀光閃閃,頗有一劍定江山之資。

右邊一排瞧過去,咦,那個滿頭金髮的誰誰誰,哪家徒孫輩?

金髮青年,生得極俊俏,黑裳紋以精細金綉,暗沉中乍見些些奢華,卻不猖狂,點綴得恰到好處。

風一撩,金色髮絲微微飛揚,每一根皆似金絲搓揉而成,細膩柔軟,貴氣十足,襯着一張玉瓷面容清冷無瑕,雖無神器在手,平靜無波的神色,看不見一絲懼意,竟教人倍感信賴安心。

再過去一些,又是一堆廢柴……不,是術力稚嫩之輩,不值一書,倒是有個小丫頭,打扮太過華美,旁側幾人全穿上戰甲備戰,即便嫌戰甲累贅,起碼換襲輕便束裝上場,她當是來跳舞賞花撲仙蝶嗎?

一頭珠光寶氣不說,嬌軀微微一動,渾身金鈴聲脆響,玎玎好聽,鮮貢紗帛拖地三尺不止,紅色裙擺更誇張,一路由她足下拖曳十來階長,若有人從後方誤踩,她不是當場裙子掉了,就是整個人狼狽仆平吧?

等會兒一入虛境,定要閃離她遠些,金鈴聲招來虛境妖魔可就愁屈了,還是跟在白衣仙者或金髮青年的背後,安全些——幾名小神不約而同,默默打完主意。

「原來這次財神之孫也會入虛境?有好戲瞧了。」遠方閑話仙僚群中,有人開口笑道。

「哪一位是財神之孫?……莫不是那裝扮誇張的小丫頭?」看起來確實很暴發戶模樣。

「不不不,金髮那位才是。」

「那她是哪家小神女一一」

沒人來得及回他,憑空一陣鳴響,似雷聲,隱於雲際般低沉,又似星光,墜跌銀河般轟烈,斂去眾仙交談聲。

鏡台的通天雲壁光芒萬丈,灼熱之息鋪天蓋地,白光一閃而逝,當眼前恢復清明,鏡台前,數百名試煉小神們身影,早已不在原地。

老一輩神只見識過太多回,個個不動如山,眸光有志一同投往通天雲壁,此時壁面呈現的影像,不正浮現小輩們被拋入虛境的身影——

虛境。

方才周身瀰漫的天界清氣,半絲不存。

取而代之,是濃重得化不開、夾帶一股腥味的混濁灰霾,幾個仙術不精的小神輩,甚至產生吸不上氣的痛苦窒息感。

身軀也像灌足了鉛,無法輕靈騰空,天際好生沉重,壓得背部隱隱泛痛,乍入之際,每人都跌下數尺,除幾名早作準備的小神能穩穩駐定,泰半皆是狼狽驚叫,極為失態。

墜得越低,越覺一股燠熱撲面而至,逼出滿身大汗,足下大地,似乎正熊熊沸騰,遠遠不時傳來地鳴隆隆的恐怖聲響,彷彿無名巨獸,正仰天咆哮。

地動之後,山頂噴發炙燙岩漿,煙塵蔽空,紅色火河奔騰流下,所到之處寸草不生,灰岩燒融,漫天火星亂舞,幾乎要燒及小神輩衣擺。

一對雙生小神女嚇得哭出聲來,抽抽噎噎。

天界一向平和清寧,無擾無波,放眼所及,無不是祥雲飛花,嗅的是至清靈氣,何曾見過如此猙獰可怕的煉獄亂狀?

況且,這尚不及遠古的千之一二。

開天祭並未區分小神輩戰力,試煉一視同仁,理由很簡單,無論神力強弱,一遇類似艱困戰役,可不會因為誰弱小,便能屏除於外,在任何環境中,強者突危扶傾,弱者自保不死,都是一門重要課業。

醉心劍術的神將也好,專司植種仙卉的天女亦然,皆須入虛境一趟,哪怕成不了破境之輩,起碼要學會,在虛境中全身而退。

誰也無暇去安撫受驚嚇的小神女,眼前情況瞬息萬變,分不了心在旁枝末節上。

果不其然,遠方半空湧現黑霧,擴大速度奇快,幾乎每眨眼一次,黑霧便放大一倍。

小神輩尚處怔忡,便聽白衣仙友喝道:

「是妖鳥居鴞!快散開!」聲甫出,大群居鴞群,已逼近面前,羽色漆黑如濃夜,利爪與尖喙呈現血般的紅,其上淬着烈火,衝撞小神輩。

來不及閃避的,被居鴞爪上紅火抓傷,灼熱劇痛,讓他們忍不住放聲哀號。

居鴞之火雖不及天火兇狠,卻會在傷處持續燃燒,直至全身鮮血燒乾,法術無法輕易撲滅,須佐以天池池水,遠古時當然還沒有天池存在,所以一被居鴞抓傷,便得耗費更多心力去治癒,而虛境中,同樣並無天池,受傷的小神輩只能自求多福。

尚有餘力的,例如白衣仙友,一手扯過雙生小神女,迅速翻身飛躍,悧落避開居鴞攻擊;又例如金髮男子,在最危險之際,將鄰近觸手可及的仙僚拉開,免去傷亡再添一名。

救人與攻擊,動作一氣呵成,毫無贅招。

白衣仙友腰際長劍出鞘,真言策動,銀白劍芒呼嘯,似冷霜乍破,劍光化為蛇形,俐落穿梭居鴞群中,立即擊落數只,沉沉墜入岩漿紅河;金髮男子不遑多讓,左掌心凝聚炫目金光,亮如旭陽,居鴞觸及光輝,轟然碎散,化為飛灰。

然而居鴞數量太多,密密麻麻,殺之不盡,一波波湧上,意圖消耗眾人神力,與其浪費時間對峙,不如暫且分開閃避,居鴞視力不好,只要斂去聲息,它們感受不到靈氣,徘徊一陣便會自動離開。

鈴、鈴……

翻騰的風,帶來一陣陣清泠悅耳,居鴞鎖定了這突兀之音,群起攻之,撲向金髮男子與他隨手榜在臂膀內……那個渾身寶氣金光的古怪丫頭。

鈴聲來自於她,撲鼻香氣也來自於她,惱人的絲帛糾纏,更來自於她。

前兩者,吸引居鴞追逐,末了那個,則是拖累金髮男子的行動,絲帛時不時在眼前翻飛,阻礙視線,另一端更是卷繞在他腰側,惱人地摩挲,束手纏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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窮神與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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