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蒲(春秋 魯定公十四年)(2)

其實，孔子不肯去見夫人南子，還有一層原因。讓他更為顧忌的，是夫人的淫蕩名聲。這南子是有名的美人，聽說容貌艷麗，身材妖嬈，風情千種，儀態萬方。男人見了，多半會心迷意亂，而她見了男人，也會先自春情蕩漾。所幸的是，見過她的男人有限，而她見過的男人也還不多。像所有美女一樣，南子一生下來，就被緋聞纏繞。她本是宋女，當年曾與公子宋朝愛得死去活來，珠胎暗結，後來用了絳珠仙草墮胎，才算保持了處女形態。她十六歲嫁給衛靈公，做了夫人，一入衛宮，就把年過花甲的老寡人，迷得骨酥身軟，神智迷糊，覺得自己以前三十多年的後宮生活真是虛度了。她在床帷之間的生動活潑和豐富多彩，使她在嬪妃中迅速顯出了與眾不同。就是白晝里，寢宮裏也常會傳出她的嬌啼，那份性感，透過衛宮的厚厚宮牆，很快瀰漫在朝廷上下，弄得眾臣們心神不定。她身邊猛男侍衛如雲，後宮白臉寵臣出入，其中，最著名的就是彌子暇了。這彌子暇原是衛靈公的廷前侍衛，因生得唇紅齒白，眉清目秀，據說與靈公有些肌膚之親，如今遇見夫人，又成了南子的床上寵臣，成了典型的“雙性戀”。大家對此多少也能理解，衛靈公畢竟太老了一些，一些心有餘而力不足的事情，讓臣下分擔，也是應該的。彌子暇一心二用，身兼數職，也是在盡臣子的本分。這些傳言，雖無法一一證實，但一經提起，總給人以無限的想像空間，情節不斷發展，細節日益豐富。好在衛靈公不大在乎，並未就此鉗制言論，庶人百姓也就津津樂道，添油加醋，成為民間的主要娛樂。作為君子，孔子對女人一向“不敬”而遠之，年過半百，還從未弄出過什麼緋聞。這堅守了多年的道德界限，總不能壞在南子這裏吧？結果，他沒有去拜見南子，而直接去謁見衛靈公。謁見之時，衛靈公目送飛鴻，心有旁鶩，一切果然如子貢之所料。這件事上，感覺最失敗的，不是孔子，而是子貢。子貢拜師求學，完全是慕夫子之盛名，想藉著夫子，在衛國成就一番事業。他深知，一個商人，即使成功，也只是商而不算人，除非讀書為士或出將入相。跟着夫子，進可建功立業，退可當個儒商，可謂進退兩全。為此，他特意為夫子指點了夫人南子的門徑，甚至連打點的禮品也備好了，那是一對鎦金的玉鐲，據說是當年衛庄公之妻美人庄姜的舊物，絕對珍稀，送給夫人南子最為合適。作為商人，他有現實感，深知做成事情，光憑理想不行，需要落在實處。沒想到，夫子做事，竟是一派書生作風，理想遠大，行動卻瞻前顧後；慷慨激昂，見人卻不會說話。他原以為夫子是高人，後來發現，夫子不僅不會掙錢，而且也不會辦事，除了文化底蘊厚實一些，其他方面，真是乏善可陳，一時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入錯了門。一隊人馬，休整片刻，又上了路，急急向東北方向行進。孔子扶軾而立，身子重新站得筆直，擺出平日乘車時的端莊姿態。這時，子路乘的車跑到了前面，顏淵等人的車跟在後面，同乘的仍是子貢。蒲邑就在前面。當蒲邑城關大門遠遠出現時，孔子對子貢說：“過了蒲邑，我們北上回衛。”子貢聽了，眼睛一亮，微微一笑，心裏暗自高興起來。他知道夫子終於自己想通了。這次重回衛國，夫子一定會去見南子。只要夫子見了南子，衛國之事就有可為。如此一來，大家就用不着在這荒郊野外亂跑了，前途渺茫不說，夜裏還不知何處投宿。的確，孔子把事情想透了，自己在心裏把自己說服了。他應該去拜謁夫人南子。首先，危難之際，夫人救了自己，這是有恩，有恩必謝，禮也；其次，再次相邀，盛情難卻，再邀不去，失禮也。再說，他不怕去見南子。都說南子是絕色，又是尤物，狐媚而性感，男人見了就會亂了心志。他心中好奇，倒想看看究竟。自己一生，何時惑於女色？十八歲都過來了，難道五十八歲就過不去了嗎？更深一層，不好說出來的是，他不想再一次錯過機會了。如果衛靈公能用自己，衛國之治，期月而已，三年有成，諸侯風靡而從之，大道必行於天下。自己是快六十歲的人了，這樣的機會，以後恐怕不多了。離城門還有一里之遙，馬車突然停下不走了，前面的車子也不動了，一看，一彪人馬，挺槍舉劍，把進城的路堵了。子路從前車跳下來，跑來報告，說是有人攔路，孔子問是不是劫道的，這一帶，屬河南境界，路匪路霸較多。子路說，不是，是守城衛兵，不讓進城，說是城裏戒嚴。孔子說，繞道行不?子路說，也不行，讓我們原路打回。孔子遠望，見前面攔路的人，雖盔甲不整，但着裝統一，像是正規部隊，還打着一面黃色大旗，旗上綉着“公叔氏”幾個字。再舉頭一看，見城牆上面，衛國的旗幟早被換掉，一面面迎風飄揚的，都是“公叔氏”的旗幟了。孔子知道蒲邑城中有變。幾天前，聽說衛大夫公叔戌被衛靈公逐出都城，流放到這裏。不會是公叔戌反了，佔了蒲邑為亂吧？正想着，駕車的公良孺先惱了。小夥子年輕，個高力大，脾氣火爆，喜歡見義勇為，最不怕的就是打架鬥毆了。跟了夫子，一心想走正道，人也漸漸溫良恭儉讓起來，但野性猶在，這幾日，先是匡城蒙難，現又蒲地遇劫，早就憋了一肚子的氣，此時一下子爆發了。他把韁繩甩給子貢，自己跳下車去，拎起一把長劍，對子路說：  [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