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袁長卿斜她一眼,「我既然提出來了,自然有辦法做到。」他沉默了一下,忽地伸長手臂將她縮在毛毯下的手拉出來,握住她的手道:「你要學會信我。我知道你嫌我話少,嫌我總不跟你說我的想法,可我正在改。

「倒是你,自我們訂親後,就再沒見你跟我說過你的想法了,你甚至叫我覺得你好像隨時準備轉身走開一樣。我不喜歡這樣,我希望我們之間能開誠佈公,彼此有什麽想法都說出來。」

珊娘一震。聽到他這麽說,她這才意識到原來她心底深處一直不安着,一直下意識地等他再次露出那種她所痛恨的冷漠……

「為什麽我覺得你怕我?」袁長卿的手捧着她的臉,身體向她微微傾斜過去,盯着她的眼眸問:「你在怕什麽?你怕我會傷害你嗎?」

他的眼顯得烏黑而深邃,冬天的夜總是來得很早,窗外店鋪中閃爍而過的燈火在他的眼中投下跳躍着的光芒。

看着他眼中的光芒,珊娘竟有種沉淪的感覺,以至於那一刻,她連心神都漸漸迷失了,喃喃說道:「我……我不知道,我就是害怕,怕你現在對我好,以後等你發現我其實沒有你想像的那麽好後,你就不願意再對我好了。」

「我不會的。」袁長卿搖頭。

「會的。」珊娘固執地道。她盯着他的眼,緩緩道出她心底最深的恐懼,「我比你想像的更了解你,你其實是個絕情的人,用情時會用情至深,可無情時也是最冷酷無情,你喜歡的就會捧在手心裏,可你不喜歡了,轉眼就能拋開。

「你問我怕什麽,我怕等哪一天你看不上我了,會連一個眼尾都不肯給我。我怕我掉進你的陷阱里,你出去了,我卻陷在裏面動彈不得……」

忽地,袁長卿伸手勾住她的脖子,一把將她的頭攬進懷裏,聲音帶着慌亂,「你、你別哭,我向你保證不會那樣的,你要信我!別哭……」

直到這時,珊娘才感覺到她鼻子正在發堵,眼睛也跟蒙了層水霧似的。她一眨眼,眼淚便從眼眶中滾落,掉在袁長卿的衣襟上。

而掉了第一滴淚後,那眼淚竟跟衝破了堤防一般,爭先恐後地從她那自前世起就被堵塞住的胸臆間奔騰而出。她先還努力壓抑着,可等她感覺到他的手臂正用力箍緊着她,他的唇正安慰地親吻着她時,前世的委屈頓時湧上來。她伸手揪住他的衣襟,把臉埋在他的懷裏無聲地哭了起來。

袁長卿想不到看起來乾脆俐落、不帶一絲拖泥帶水的珊娘,內心竟是這樣的……多愁善感。他自是不可能知道她是在感懷前世,只當她是杞人憂天,不禁一陣無奈。可除了緊抱着她安慰她,任由她將堵在心裏的情緒宣洩出來外,他一時也沒有更好的主意了,只不斷地貼在她的耳旁小聲安撫着她、親吻着她的髮際。

「小十三、小十三,」他搖着她感慨道:「你竟還感覺不出來嗎?我若真能對你無情,你我哪還能走到今天這一步?從一開始我就知道你不想嫁我,可我卻想要你想得要命,甚至在你不知道的地方,我做了那麽多的事,只為了能夠如願娶到你,你竟還說我可能會有後悔的一天。

「是,我天性里確實是有涼薄的那一面,可你是我苦苦求來的啊!我費了那麽多的心力,你覺得我還會放手嗎?」他沉沉嘆了口氣,將唇貼在她的額上,無奈地道:「我該怎麽做才能叫你信我呢?要我把心挖出來給你看嗎?」

這麽一通大哭,終於叫珊娘疏解了心頭淤積了兩世的痛。她吸了吸鼻子,推開他,從袖袋裏掏出帕子擦着眼淚道:「我要看你的心做什麽?其實我早想通了,人之所以會不快樂,就是因要求太多。所謂無欲者無求,我不要求你任何東西,你給的任何東西都會是禮物,這樣若有一天你不想再給了,我也不會因此感覺受到傷害。」

她用了一世才明白,愛一個人沒必要用盡全力。你愛得越多,想要得到的就越多,可如果對方的給予達不到你的期望,你便會感到失落,覺得不甘,感覺受到了辜負,然後你會不停地去苛求對方,逼迫他回應你更多……

漸漸的,你的愛就變成了一種束縛,他想逃,你想綁。他若掙脫你的束縛,痛的是你;他若掙不脫,死的是他。與其如此,倒不如一開始就少愛一點,給對方留點空間,也給自己留下餘地。

擁着珊娘,袁長卿一陣沉默。其實就他的本性來說,也是極怕被人緊纏的,偏偏珊娘這樣放任他,不來纏他,倒叫他滿身心的不痛快起來。可理智的那一部分又叫他贊同着珊娘的說法,只是他也不過是個俗人,給予了終究還是想要得到回報……一時間,他只覺得左右為難,感覺懷裏的人兒竟是他此生最大的一個難題一般。

不過,好在像蛤蜊似緊閉心房的小十三終於肯對他開口了。

許是因為她的保留,他當晚又癲狂了一夜。珊娘原不想順着他的,可那人有着顆百變玲瓏心,竟是每一回都能挑動她的心弦。而每每被他逼到忘情處時,除了任他為所欲為外,她竟是什麽都做不了……

也只有這個時候,袁長卿才能肯定自己在珊娘心裏的位置,並不如她肯承認的那般「只有一點點」。

為了證明那種感覺不是自己的虛妄,袁長卿不辭辛苦地耕耘了大半夜,直到外面的西洋鐘敲過三下,他這才不甘不願地任她墜入夢鄉。

累極而眠的她,甚至在他因睡不着而輕撫着她的眉眼時,都沒能被驚醒。

睡不着的袁長卿一邊描摩着她的眉眼一邊微笑着——無欲無求?她若真對他無欲無求,就不會把他的背撓成一幅地輿圖了……

縱慾過度的下場,便是倆口子都起晚了。

許是因為餵飽了身心,總之,珊娘雖然起晚了,卻難得的沒有下床氣。

她和袁長卿一同去袁老太太的院子裏請安時,余氏、袁詠梅,還有袁昶興都已經在袁老太太那裏奉承說笑好一會兒了。

見他們小倆口進來,袁老太太立時笑眯了眼,朝着珊娘招手道:「快過來、快過來!別站在帘子底下,那邊有穿堂風,小心別凍着。」

話說袁老太太和侯老太太雖說是同族姊妹,兩人的風格卻迥然不同。侯老太太待人偏於剛強,該狠戾時也肯叫人看到她狠戾的一面;袁老太太卻更喜歡裝個和善人,把所有的狠事、狠話丟給別人去說去做。從珊娘進門那天起,她對珊娘就沒有過一句不中聽的話,每每珊娘來請安,她更是一副慈祥長者的模樣,拉着珊娘的手一陣噓寒問暖。

若不是有前世的經驗,珊娘說不定還真被袁老太太的懷柔給搞定了。不過袁老太太愛裝個賢慧人兒,她也不肯做那失禮之人,便也配合著袁老太太一同演出這上慈下孝的好家庭戲碼。

袁詠梅在一旁看了一會兒珊娘和袁老太太的膩乎,便起身過去拉着她母親的衣袖假意抱怨道:「母親您看,大嫂子嫁過來後,祖母眼裏就再沒我和二哥了。」

袁老太太聽了一陣呵呵地笑,「你嫂子剛來家裏,我自然要偏疼她一些。」

比起袁老太太,袁詠梅的手段、心計都生嫩了許多。袁老太太從不肯輕易露出獠牙,袁詠梅卻總想在珊娘面前立威,因此如那天九嬸娘來看傢俱時一樣,她已經好幾次給珊娘挖坑了。如今珊娘也算是總結出對付袁詠梅的一套辦法——這姑娘人前人後兩張臉,既然這樣,當面揭開她不肯給人看的那張臉就是。

就目前的效果來說,珊娘很滿意,至少她在袁詠梅手上還沒吃到虧,反倒是袁詠梅在她手裏吃了幾回悶虧。

許是因為之前吃的那些悶虧叫袁詠梅越來越想叫珊娘也吃個悶虧,便裝着一副天真的模樣,看着珊娘拍手道:「我知道大哥哥、大嫂子今兒為什麽起晚了。聽說昨兒大嫂子回來時連眼睛都哭腫了,可是因為這個才晚了?」

她暗示眾人注意珊娘的遲到,珊娘卻詫異於她竟會知道她昨晚哭腫了眼。要知道,昨晚他們回來時,天色已經黑透了,且她從頭到腳都籠在斗篷里,直到進了正屋才除了斗篷,也就是說,除非是他們近身侍候之人,不該有人看到她哭紅了眼才對。

顯然,在袁長卿給她的名單外,還有不可靠之人。

她看了袁長卿一眼,回頭打趣道:「四姑娘先別忙着笑話我,等明兒你出嫁,離了娘家門的時候不哭,那我才服了你呢。」

她一個已婚的,要打趣一個未婚的簡直太容易了,便是袁詠梅再厚的臉皮,裝着清純也得紅一下臉。

她跺着腳,拉着袁老太太又是一陣不依的亂扭。

袁老太太寬容的笑着,對珊娘道:「叫什麽四姑娘,也忒生疏了,該叫四妹妹才是。還有你四叔、四嬸,你也跟着長卿叫四叔四嬸就好,可你叫得那麽生疏,竟叫什麽老爺、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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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妻不當家 卷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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