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只是對於這個大奶奶,花嬤嬤心裏還十分存疑。從好的一方面說,新嫁進來的大奶奶是有點膽氣的;可不太好的是,大奶奶好像不怎麽會當家理事,連個帳本都看不懂。大爺整天在外奔波,若大奶奶撐不起內宅,最後苦的還是大爺。

偷偷用眼尾餘光瞅着那卿卿我我的小倆口,花嬤嬤暗自握拳——她決定了,年後就給大奶奶上課,一定要把大奶奶調教得配得上她家聰明能幹的大爺!

可憐前世享譽京城的侯家十三娘,竟因一時的惰性而被花嬤嬤認為不夠能幹,且花嬤嬤還躊躇滿志地計畫著,要怎麽給她來個全面的再教育。

【第六十一章無欲無求無傷痛】

所謂新人送進房,媒人撂過牆,但被撂過牆的又豈只是媒人,作為送嫁的一員,侯瑞自珊娘小倆口拜完天地後,就再沒他什麽事了,於是他整天由袁長卿的小廝領着在京城內外四處閑晃,若不是轉眼就該過年,他甚至不想回梅山鎮。

只是這事由不得他,便是他不想回,送嫁的趙氏還急着要回家過年呢!於是乎,這天一大早,侯瑞就和趙氏由珊娘陪着來和袁老太太辭行。

袁老太太很是情真意切地挽留趙氏和侯瑞一番,直到趙氏說著年關將至,家裏走不開,袁老太太才頗為遺憾地感嘆了一番年底的忙碌,又囑咐着趙氏和侯瑞,「往後就是親戚了,得閑來玩。」

聽說珊娘也要跟着一同把他們送到碼頭上去,袁老太太忙又囑咐着珊娘,「小心受了凍。」叫人拿了一件新做的大毛斗篷給了她,又再三交代着趙氏和侯瑞路上小心,這才殷切地將人送出了萱宜堂。

回頭上馬車時,趙氏便對珊娘感慨道:「你是個有福的,袁老太太是個和善的人,對你竟比對她親孫女都要好。」

珊娘只笑而不語。

大概是顧忌着珊娘怕冷,袁長卿叫人備了一輛大馬車,卻不是如今京城正時興的西洋式樣,而是老式的、板壁很厚的那種廂式馬車。

袁長卿拉開車門時,車內一股白茫茫的熱氣溢了出來。他笑道:「我命人在車座下面裝了兩個炭盆,這一路過去應該不會冷。」

珊娘有點臉紅了,嗔着他道:「哪裏就能冷死我了。」

袁長卿看她一眼,扶着她的手臂將她送上馬車,然後自己也一貓腰鑽了進去。

跟着珊娘出門的三和則上了後面的馬車。

見珊娘坐好了,袁長卿從座位旁的暗格里拿出一條毛毯蓋在她的腿上,垂着眼道:「我知道你是覺得害羞,可我那麽做,其實也是想要聽你誇我一句好的。」他蓋好毛毯,手壓在她的腿上,抬眼看着她又道:「可你每次都不肯給我一句好話。」

珊娘默默看着他,忽然發現自己又犯了前世的錯誤。前世時便是如此,哪怕別人做得再好,她心裏認同,嘴上卻總挑着別人的毛病,最後竟是叫誰都害怕跟她親近。

於是她柔柔一笑,從善如流地對着他道了聲,「你費心了。」

袁長卿的印象里,珊娘一向是個嘴硬得要命的,想不到他不過嘀咕了一句,她竟就改了,愣了愣才反應過來,笑着應了一聲,「應該的。」

馬車到達碼頭時,碼頭邊正熱鬧非凡。

珊娘扶着袁長卿的手剛要下馬車,抬頭時,突然看到碼頭邊靠着三艘造型很是獨特的船,她頓時興奮地搖着他的手道:「看,西洋的船!」

袁長卿回頭看了一眼,笑道:「那是經過水師改良的西洋船,叫雙飛燕,是如今世上航速最快的船了。」他問:「想就近看看嗎?」

珊娘正點着頭,就見侯瑞一臉興奮地跑了過來,也指着那船道——

「珊兒,快看,跟畫上的一樣呢!」又看着那船,滿臉憧憬地道:「看着吧,總有一天我要上船去!」

「好志向!」

忽然,有個人在他們身後大聲說道。那人不僅很冒昧地插話進來,還極不客氣地一巴掌拍在侯瑞的肩上。

侯瑞原是打架能手,身體壯實得跟頭小擰≠似的,誰知竟經受不住那人的一巴掌,被拍了個趔趄,他頓時不高興地回頭瞪向來人。

侯瑞和袁長卿都算是個子高的,可來人竟比他倆還要高出半個頭去,生得膀大腰圓。雖說今年是個暖冬,京城未見下過幾場雪,可到底是冬天,此人身上卻只穿了一件單薄的黑色短衫,下面的褲管還高挽着,露出兩截毛茸茸的粗腿。

最叫珊娘驚訝的是,此人竟還光着腳!

「怎麽,大郎終於決定要投筆從戎了?」那人看着袁長卿瓮聲瓮氣地嚷嚷道:「我就說你骨子裏流着老令公的血,不可能做個文弱書生——」

「便是投筆從戎,大郎也不可能跟你去海上當海盜!」

驀地,那壯漢身後又冒出一個細瘦的漢子。這漢子約四旬左右的年紀,倒是打扮得整整齊齊,身上穿着一套正規的軍服號衣。自聖元革新後,軍隊裏各個級別的服飾各有不同,珊娘不懂,故而也不知道此人到底是什麽級別,但可以肯定的是,絕不是個小兵。

那中年人看着袁長卿道:「聽說你要娶媳婦了?哪天?我們也好上門道賀去。」

袁長卿抿唇一笑,將被侯瑞擋住的珊娘拉過來,對那兩人道:「兩位叔叔消息滯後了,這是內人。」又對珊娘道:「這兩位叔叔是我祖父生前的部下,朱三叔如今在海軍,劉叔在兵部任職。」說著,他問道:「朱三叔怎麽回來了?」

「述職。」朱三粗聲粗氣說著,好奇地打量了珊娘一番,然後拉着袁長卿道:「我才剛聽人說你不跟你老師去編什麽書了,既然這樣,不如跟我上船唄,我保你建功立業——」

他話音未落,劉全便一巴掌拍了過來,「你個豬腦子!大郎才剛新婚,你拉他上船去做什麽?!」他扭頭對袁長卿道:「大郎有什麽打算?這些年你的武藝應該沒丟開吧?正好明年是大比年,不如你考武科吧,我保舉你來兵部任職,憑着老令公的威名,你定然——」

沒容他把話說完,袁長卿便擺着手笑道:「兩位叔叔誤會了,家裏沒有叫我棄文從武的意思,只是因為我要娶親,這才暫時跟老師分開而已,年後我還是要幫着老師編書的。」見那兩人似還想說什麽,他忙岔開話題,指着侯瑞介紹道:「這是我大舅子,一直對海船很有興趣,不知道兩位叔叔能不能領我們上船看看?」

那兩人大概也知道袁長卿的性情,看他態度堅決,便不再多說什麽,只哈哈笑着應承了。

珊娘悄悄拉了袁長卿一下,他則看着她輕搖了一下頭。別人不知其意,他們卻心中自有默契。

跟着朱三上了海船,侯瑞興奮得四處奔跑,還硬拉着那朱三問東問西。

袁長卿則趁機和珊娘走在最後面,一邊悄悄跟她說道:「這兩個以前都是袁家軍,只是朱三叔從袁家軍里出來後就入了海軍,劉叔則進了兵部。他們都是被四叔從袁家軍里排擠出來的,所以總想讓我去跟四叔打擂台。」

珊娘抬頭看着他。

他微微一笑,「我又不笨,自己幾斤幾兩能不知道嗎?就算被他們抬上去,恐怕我也只是個傀儡。」

看得出來,那個朱三叔是個直爽的漢子,上了船就沒再跟袁長卿提及從軍的事,且他見侯瑞是真心喜歡船,頓時也來了興緻,帶着侯瑞上上下下轉着。那劉叔則顯然不同,總時不時找機會過來攛掇袁長卿,便是袁長卿沉默不語,他仍是喋喋不休地不肯放棄。

珊娘抬頭看看袁長卿,心裏一陣難過,為他也為自己。前世,他從來沒有告訴過她這些,所以當那些人找到她時,她以為這對於他來說是件好事,便幫着當了一回說客,結果自然是惹他厭棄了。而在外人眼裏,都說袁家軍的舊人如何顧念着他,誰又知道其中的內情……

她默默嘆了口氣,不再像之前那樣和他保持着距離,而是故意緊走兩步貼在他身旁,再不離他的左右半步了。

那劉全原還想湊過來再說些什麽的,卻沒有料到珊娘會忽然貼了過來,叫他倒不好再湊過去,只得呵呵笑了兩聲,轉身走開了。

袁長卿垂眸看着珊娘,唇角微微一翹,藉著衣袖的遮掩悄悄抓住了她的手。

原本袁長卿計畫在送走侯瑞他們之後,帶珊娘在城裏逛逛的,可因在船上耽擱了一會兒,時間也就不夠了。

回去的路上,他見珊娘隔着車窗看着街景,便道:「除夕晚上,我帶你去天寧寺聽祈願鍾去。」

珊娘立時回過頭來,「可以嗎?」頓了頓才問:「就我們嗎?」就她所知,袁家人過除夕似乎沒這個習慣的。

「嗯。」袁長卿微笑着點頭。

珊娘則一偏頭。袁老太太那麽講究個「闔家歡」,能容忍他們的缺席嗎?「老太太那裏大概不會同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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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妻不當家 卷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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