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擺脫

夜幕終於降臨，山風凜冽刺骨，帳篷的底層只是薄薄的墊布，睡袋也是簡單的帆布製品，鑽進去，稍稍有了避風的感覺，羅華並未把拉鏈扣死，只是把兩臂壓放在睡袋的兩側，閉上眼睛準備打個盹兒。

細微之間，耳邊隱約有粗礪的喘息，他側頭望去，諸彥凝眉輕抖，喘息聲自是從壓抑的唇縫中發出。

“冷么？”

羅華說著把頭下當作枕頭的外衣抽起，扔給諸彥，諸彥哆嗦着從睡袋裏伸手拿過，胡亂蓋在身上，過不多久，仍未停止打顫，羅華看看他的臉色，黑暗中並不能看的清楚，於是便探身過去在他頭上試一下，驚問：

“你在發燒？”

諸彥吸了一下鼻子，悶聲回道：

“別大驚小怪，受點寒而已，我吃了個膠囊，不礙事！”

羅華沉吟不語，如此夜晚，下山不易不說，司機和導遊肯定不會等在山下。。

他移移睡袋，靠近了諸彥：

“來，靠過來！”

諸彥抬頭看看他那雙星矢般的雙目，儘管帳內光亮有限，卻依然能看到裏面滿滿都是關心和真誠，便不再猶豫靠緊過去，羅華胳膊一圈，摟住了他，另一隻手在他身上如同照顧嬰兒般地在他後背輕拍着。

正默默間，猛覺懷裏的諸彥似乎在微微顫抖，羅華輕扳開他伏底的頭，問道：

“怎麼，還是冷么？”

諸彥搖頭又點頭，閉緊雙目並不言語，帳篷的門帘關緊，塑料制透明的窗戶依稀透進一層瑩白，直接反射在諸彥白皙的膚色上，直如白紙般蒼白，嘴唇也失去了往日的紅潤，有些乾燥地起了一層浮皮，羅華回身摸到一瓶水，擰開蓋子送在諸彥嘴邊，柔聲說道：

“喝點水吧，先把這瓶喝完，我再去其他帳篷問問”

待諸彥接住后，便退出睡袋出去，看到原先吵鬧不休的其他兩個帳篷，此時也都安靜無聲，羅華揣測一下，朝着其中一個帳篷摸進去，輕聲喚道：

“楚天！楚天！”

黑暗中，只聽得裏面傳出楚天的回應：

“哎哎，我在這裏！羅華哥，我在這裏！”

聲音輕且緊促，歡喜的情緒並不隱藏。。羅華的眸子在黑暗中晶瑩透徹，分明看見楚天蹭地坐起連滾帶爬地撲過來，他做了一個“噓”的動作后，一把把楚天拉出帳篷外。

“哎，羅華哥，找我啥事？”

羅華看着面前這張滿懷期望的笑臉，只得問道：

“諸彥發燒了，我來看看你們還誰有水，我給他拿去，你知道，發燒的人需要多喝水。。”

楚天二話不說，立馬一頭鑽進帳篷里一通翻找，不一會兒出來，手裏擎着兩瓶水遞過來道：

“只找到這些了，哎，你等着，我再去另外一個帳篷翻去，白天我看到這幫孫子留了好幾瓶在背兜里，說是留着回去的路上喝。。”

羅華連忙攔住：

“算了，兩瓶也貌似夠了，如果不夠的話再找你吧，謝謝！”

說著，拍了拍楚天的肩后，羅華便走回自己的帳篷，楚天凝視着黑暗中離開的健壯背影，不知怎麼的，心裏竟然有一絲失落。。

羅華摸進自己的帳篷，黑暗中諸彥粗重的鼻息清晰可聞，他擰開一瓶水的蓋子，在諸彥枕頭下伸手進去，托起他的頭，輕聲道：

“再喝點吧。”

諸彥依勢半抬上身，在羅華手裏張嘴狂吸了一氣，直至一瓶水見底，這才停下，羅華轉身又去擰另一瓶，諸彥聽到聲音后，忙道：

“呃。。。夠了，等下再說吧！”

羅華這才把水放在一邊，看到諸彥瑟縮着身體，依舊發抖，又看看自己的睡袋，微一捉摸，抄起睡袋兩手用力一扯，“嘶啦——”一聲，睡袋的拉索崩壞彈跳在一邊，睡袋的敞口擴大了一倍后，羅華把它從諸彥的腳底套進去，又抬起諸彥的腰部直拉到與他的肩膀看齊，這才停下。

諸彥不解地看着他操弄半天，直到此時才說道：

“睡袋給了我，你怎麼辦？”

羅華在他身邊躺下，輕鬆道：

“我沒事！我的體質從來就比你健壯，再說也就四五個小時而已，太陽一出，就會炎熱了！”

諸彥猛地坐起：

“不行！四五個小時，你可知道現在外面的溫度接近零下，我感冒也就算了，再搭上你一個，這算的是什麼帳！”

說著堅決要退掉加上來的睡袋，羅華雙手擒住他的手腕，諸彥也反抓住他的手，雙手黑暗中，兩人的雙目凝視在一起，諸彥蒼白着面孔、如水的美目如一股清泓泫瀉，泫瀉出的點點晶瑩中，似乎每一粒都輝映出若有若無的兩道幻影，幻影糾纏在一起，並不能分辨清楚是誰的模樣。。

羅華心中一動，一種遙遠而熟悉的氣息在腦海盤旋、縈繞，細細思去，卻又並無蹤跡可循，而在記憶中奔騰而至的是，小時摟着諸彥同睡的情景，一幕幕閃現，呼吸之中，那縷清香依舊。。

他慢慢放下諸彥的雙手，掀開睡袋鬆弛的一角躺了進去，諸彥一動不動地坐在那裏看着他半天，也慢慢地躺倒，羅華伸開右臂一摟，諸彥沒有一絲遲疑地翻身摟住他的腰，臉埋在羅華的臂彎里，閉上了雙目。。。

夜色深沉，山風也在噗嗤一聲輕響，不知颳倒什麼物件而發出干擾停頓后，又繼續呼叫逍遙，風刮過去，吹散漫天的雲霧，背後的月也似乎明亮清冷了些。

“唉，早知道會是此種情景，我又何必再做無望猜想？”

楚天輕嘆一聲，剛才本打算不驚動諸彥給羅華送瓶水，無聲地摸到羅華他們的帳篷中，正巧看到兩人相擁而睡，心中的震驚也是絕無僅有，酸楚一陣后，便自行回到帳篷，悶頭睡了。

......

......

清月逐漸渾濁，風聲也慢慢收斂，霧色終究抵擋不過大自然引力的重壓，漸薄、漸透，從遙遠的天際隱約流出一些散白，這些散白起先似乎是不起眼的黑暗襯托，卻攜卷着遠古流傳至今不變的恆定暗能，膨脹、擴散，直至鋪天蓋地，讓黑暗躲無可躲，垂頭喪氣之下，只得交出主宰的神杖，於是，散白便不再四散，而是聚攏、乘勢追擊，追蹤到黑暗的每一道尾翼，將之吞噬，滅絕，自己的周身也隨之銀白豐厚起來，成為破曉前的白雲。

就在層層散白主宰天際之時，在散白的最先發祥地，白雲的盡頭，顏色在逐漸豐富多樣，似有一股耀眼的大能支撐着，並非是傳說中的金線先自流出，而是一種青澀的淡粉。

青春的流逝總是迅速的，意料之中的，而那些酸澀的回憶歷經千瘡百孔，終於釀成了一種泣血的艷紅，艷紅時代層層積累、積聚、凝重，幕後的光線悄然吞吐閃爍，終於鑲出了一線期望中的金色！

金色的光線絕對不猶豫含糊，堅定地斑斕着周圍的一切，也掙脫着一切對它的束縛，突然間，猶如萬道極射般狙擊世間一切的金線最終擺脫了所有視野中的遮擋，露出的真相讓期盼已久的世人熱淚盈眶：

紅日初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