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德口述》 當政府失去權威的時候(2)
第二天,劉仁等人被狼狽帶回市委。劉仁回來后,造反派就吩咐他搞衛生、刷廁所,累得他團團轉。過了幾天,劉仁忽然不見,後來才知道被拘捕了。看到劉仁朝不保夕的情況,對鄭天翔,我也十分擔憂,怕出問題,便寫了報告。小平等同志批示監護,由衛戍區經辦了。據楊成武同志後來告訴我,在一次會議上,**、王力、關鋒、戚本禹說我是壞人,說我包庇“黑幫”。周總理便問楊成武認識不認識吳德。楊成武說:在晉察冀時就認識了,他不是壞人。周總理說究。**等人的文章沒有做成,我逃過了一關。誰知粉碎“四人幫”后,市委有些同志據此來批判我,說我搞了個“反修堡”。這件事,前後都被人批判了。那時,劉仁同志被整得很慘,家也被抄了。劉仁同志是很堅強的,他只是說彭真犯了什麼錯誤他就犯了什麼錯誤,別的沒什麼可說的!劉仁同志有心臟病,後來死在獄中,寧折不屈。“八一八”**接見紅衛兵后,“破四舊”迎風而起。這件事到現在我也不明白。那時,已經產生了“西糾”,說“破四舊”是他們發起的,我懷疑。我估計是中央文革小組發動的,北京市委並不清楚,我問過李雪峰,李雪峰說他不知道。“破四舊”超越了常規。在它的名義下,抄家、傷人、打死人的情況出現了。到處破壞,甚至破壞到了中南海裏頭。中南海北院紫光閣後邊的武成殿房,康熙題寫的一塊“下馬必亡”的碑石都被紅衛兵抬走了,後來四處找尋才找回來。紅衛兵還把中南海院子裏的一些石獅子抄走了。堂堂的國務院也在劫難逃。首都一帶頭,“破四舊”運動便發展到全國,演變成了一場轟轟烈烈的“打、砸、搶”,塗炭生靈,塗炭神州。1966年“破四舊”后,一天,**找我去彙報“破四舊”的情況。當時,**等人也在場。我在彙報前的想法是想向**反映一些真實的情況,剎一剎這股風。我彙報說市委沒有力量控制局面,解決不了“破四舊”產生的混亂局面。我的期望落空。雄才大略的**,以他超乎常人的思維方式緩緩說:北京幾個朝代的遺老沒人動過,這次“破四舊”動了,這樣也好。**也說:這是個偉大的運動,只要掌握一條,不要打死人。然而,**哪裏知道,運動的發展由不得願望,豈止是動動而已,動刀動槍了。北京市是在1967年春開始武鬥的,那時武鬥死亡最多的一天,根據火葬場的統計是七十多人。李雪峰可能到天津去了。面對這種情況,我很緊張,寢食不安。我去找公安部部長謝富治。我談情況時,謝富治也顯得很緊張,神色驚疑。我們認為要制止這種情況。謝富治說:由公安系統、市委分別發出通知,要求不準打死人。我從謝富治處回來,就開始起草市委通知。公安系統的通知由謝富治打電話,讓市公安局來擬。我們市委的稿子還沒有發出去,當天夜裏二點鐘,謝富治打電話找我去。我去后他對我說:公安系統擬的稿子送給**了,**批評了。大意說:你們還是想壓制群眾,文化大革命剛開始發動,你們不能像消防隊救火一樣。這樣,混亂的局面就無人敢加以制止了。然而,不斷傳來打死人的消息使我發愁。10月份,我又找到周總理和中央文革小組,我還找過陳伯達一次,提出是不是可以發一個通告,制止打死人等無法無天的行為。中央文革小組不同意,還是說,這樣會約束群眾的革命活動,影響發動群眾。一直到11月18日,我們當時都搬到京西賓館辦公了,中央文革小組才同意市委發佈《重要通告》。《重要通告》說:“任何廠礦、學校、機關或其他單位,都不許私設拘留所、私設公堂、私自抓人拷打。這樣做是違反國家法律和黨的紀律的。如果有人在幕前或者幕後指揮這樣做,必須受到國法和黨紀的嚴厲處分。從今天起,如有再犯以上罪行的,要立即處理。”這個通告的措辭是嚴厲的,但實際沒有管用。**在以後又大講“文攻武衛”,她接見河南造反派還是安徽造反派時就宣傳“文攻武衛”。這樣,武鬥從“文攻武衛”的口號中找到了護身符,兩派都說自己是“左派”自衛,對方是挑起武鬥的罪魁禍首,武鬥問題非但不能制止,而且愈打愈激烈。1967年至1968年期間,全國武鬥很厲害,不少地方具有相當規模,動用較大殺傷武器。相比之下,北京成了不算最嚴重的,但我估計,在武鬥中死亡的人數大概不下千人。這是“破四舊”,先是發佈通告發不出去,等通告發出去了,又來了一個“文攻武衛”。當時,水龍頭總趕不及點火的。再說一說“大串聯”的情況,我一個片斷一個片斷地說。我調到北京來后,1966年7月下旬就犯了“資反路線”的錯誤,開始檢討。市委就不靈了,以後就癱瘓了,可是,我還要工作。**接連八次檢閱紅衛兵,大概接見了1300萬到北京的紅衛兵。全國大串聯,坐火車不要錢,到處可以吃飯。當時都叫紅衛兵,手臂上套一塊紅布就行,這給組織接見工作帶來很大困難。第一次是在**舉行的。**原想坐在汽車上繞**廣場一圈。但**的車一出來,爭着和**握手的人就把汽車包圍了,進不得,退不得。謝富治、汪東興都在**的車上,他們都急了。我在後邊的另一輛車上,一看要出事,趕緊下車向前擠,但根本擠不過去,我被擠得前心貼後背,喘不過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