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32節

第31-32節

31

晚上10點多了,我餓得肚子呱呱叫,沒食慾,將就着喝了點牛奶,給我媽打了一個電話,她跟我爸說好了下午要去醫院看高原的,我想問問他們高原怎麼樣了。

我媽一接我電話就說:“你怎麼樣了,睡醒了?從醫院回來我說要給你打個電話,你爸不讓,說你正睡着呢……這兩天累壞了吧,你想吃什麼媽給你做,叫你爸打車給你送過去……”我爸在一邊叨咕着,“對,對,想吃什麼跟你媽說,醫院待了兩天都瘦了,做好了爸給你送過去。”

我拿着電話不知道說什麼好,渾身都開始抖動,生生把眼淚都憋了回去,喉嚨里噎得我難受。

“媽,高原怎麼樣了?”我盡量放鬆,用平常的口吻問我媽。

我媽說,下午他們一進病房,就看見交警跟高原那問筆錄,問他有沒有注意到什麼樣的車,有沒有看清楚車牌和車的顏色,高原一問三不知,對警察的態度還特大爺,送走了警察,我媽把褒好的湯給他放下,問我上哪了,高原說他叫我回家休息去了,然後就說自己累了想睡覺,我們家老頭老太太巴巴地站了好一個時候,等高原完全睡著了,才回家。

“初曉兒,這會兒高原在醫院裏,你把自己的事撂一撂,辛苦點,回頭明天把你爸那個躺椅給你送醫院去,你要累了,就在那迷瞪一會算了,高原有什麼事再找不着你……”我媽沒完沒了地在那絮叨,聽着她現在說的這些話,我真不敢想像,當初,我跟她說我跟高原沒打算結婚,就打算先在一塊過一些日子的時候,我媽罵我死不要臉時候的情景,這幾年過來了,我跟高原雖然一直沒有結婚,在他們眼裏,早把高原當成了女婿,甚至是兒子,他們多善良啊。

“初曉,冰箱裏還有條鱒魚,媽給你做點湯,叫你爸一會送過去,你自己喝點,剩下的明天拿到醫院給高原……”

我再也忍不住,哇地大哭起來,我一邊哭一邊說:“媽,我想回家。”這一哭,把我媽哭瞢了,以為出了什麼大事,竄兌我爸打車來接我,等我回到家裏的時候,我媽已經煮好了一鍋湯,又做了點米飯,拿西紅柿炒了一盤雞蛋,坐飯桌前面等着我回來。

我想起了我上大學的時候,我們家條件不是特別好,住四合院兒,冬天沒暖氣,每個星期六我從學校回家天都黑得不行了,不管多晚,我媽都給我燉點湯,有時候是羊肉和白蘿蔔的,有時候是豬踢胡蘿蔔的,擱蜂窩煤爐子上熱着,我一進屋,滿屋子都是香氣,我一次能喝一鍋我媽燉的這種湯,臨了還總埋怨我媽媽不多加點水,這樣我能多喝兩碗。我畢業以後,家裏的經濟條件明顯騰飛起來,我媽還老給我煲湯喝,弄得越來越精,我卻從來都是象徵性地喝那麼兩口,只為讓她心裏舒坦,其實說起來,我父母貪上我這麼一個倒霉孩子也真不幸。

回家的路上,我把白天在醫院發生的事兒還有之前高原跟張萌萌那檔子勾當都跟我爸說了,老頭一言不發地聽我敘述,出租車都到我們家樓下的時候,我一邊下車一邊問了我爸一句,“爸,我是不是挺沒出息的。”老頭笑着輕輕地捏了捏我的嘴巴子,只說了一句“這些事先別跟你媽說。”所以,我和老爺子進了屋,面對着一下子就抓住我雙手問這問那的老太太,我真不知道怎麼圓謊。

“是不是高原有什麼事啊?”我媽一邊給我盛湯一邊問我,套用她經常說我的一句話“這是一什麼老太太呀!”她自己親孩子都遭受了這麼大的打擊了,她怎麼還關心別人家孩子呀。我看着她那麼積極地招待我,我當然也沒好意思把話說出來,只是一個勁兒地誇她做的湯好喝,“好喝,明天給高原送一點過去,你別都喝了啊。”我看着老太太在跟前左一個高原右一個高原的念叨,特生氣,要不是看在她是我親媽的份上,我肯定揍丫!有了這個大逆不道的想法之後,我立刻在心裏一連說了好幾十個“善哉,善哉”一分神,喝嗆了一口,差點沒把肺咳速出來,我就着這着亂呼勁兒,抱着我媽脖子,一通狂哭,哭得我媽莫名其妙。

擦乾了眼淚,我心裏舒服多了,躺床上開始琢磨白天那點事,他媽的現在搞得我很被動,我決定要扭轉這個局面。

我猛然間想到,前一天晚上我在夜總會的時候,奔奔拍着胸脯跟我保證一定得教訓教訓這兩個狗男女的情景,心一下子沉了下去,難怪高原見了我跟見了瘟神似的呢,估計那看見奔奔撞他了,用腳也能想得出來是我讓乾的。我爬起來跟奔奔打電話,我開門到客廳,看見我爸正在客廳里發獃呢,不用問,這個老頭肯定為我跟高原的事發愁呢,我一看他在客廳,又退回房間拿了手機,跑陽台上給奔奔打電話去了。

奔奔這時候剛開始辦公,她一接電話,我就知道今天晚上生意好壞,通常她說話聲音溫和的時候,就表示生意非常之差,反之,當她用特不耐煩的聲音接電話的時候,就表示生意足夠好,她接了太多個客戶的電話,已經煩了,今天晚上,看來生意不好,她說“喂,你好”的時候聲音甜甜的。

“我!”

“怎麼著姐姐?”她一聽我的聲音立刻恢復到正常狀態。

“奔奔,你跟我說實話,高原是不是你找人撞的?”

“誰?”奔奔好象不知道高原是哪個?也不能怪她,她的工作性質決定了她每天要記住大量的男性的名字,一時想不起來也可以原諒。

“高原,我男朋友!”我又重複了一遍。

“他怎麼了?撞了?那不正好?”奔奔顯得很興奮,“這是哪路英雄替天行道做了這麼大的善事啊?操,要讓我知道是誰,非見天的給丫提供免費性服務,什麼酒水啊,所有消費,全部免單……”

“奔奔,是不是你乾的?”

“我操,你說什麼呢姐姐?我沒聽錯吧。”她把嗓門兒提高了八度,“我?我他媽從前天晚上警察臨檢開始,到現在,忙得腳丫子都朝天了,就這,還有幾個沒撈出來呢……”奔奔顯得很委屈,我特喜歡她的措辭,每一句我都喜歡,今天她說這句“忙到腳丫子朝天”也很符合他們的工作性質,我甚至懷疑奔奔在長期從事性服務領導工作之餘,並不像大多數人一樣放鬆了思想政治的理論學習,首先她對公安系統下達的每一項掃黃打黑的指令都吃得很透,甚至北京的每個區有多少個指標她都能研究得很到位,其次就是她的語言,總是平淡之中透露着很深刻的哲理,這都是黨教導出來的。“對了,你不是跟那個局長的秘書挺熟的嗎,搭句話過去就行,把丫鼓搗出來搓頓飯……”

“我求求你了,別給我添亂了姑奶奶。”我知道了,肯定不是奔奔乾的,她這個人敢作敢當,“高原被車撞得差點廢了,他心裏當是我找人乾的呢……”

“丫就一小導演,廢就廢了,文藝工作者的敗類,玩弄感情的孫子,死不足惜!……”奔奔用特輕蔑地口吻說到,她一這樣說話我就起雞皮疙瘩,我倒不是討厭她說高原死不足惜,我主要是害怕聽她說成語,聽她這樣說話就跟新聞聯播一開始的時候播音員說:“全國各地小丫挺的們,都好吧,今天新聞聯播內容倍兒有意思,主要有……”誰受得了啊?

“得,你忙你的。”我趕緊打斷她,“我不是怕萬一是你乾的他看見了,回頭跟警察一說……奔奔,我知道你對我好,真的。”

“這就對了,我雖然正義,可從來不血腥,開車撞人?!我操,多血腥呀,我看見血就暈,每個月一到血崩的日子我就哆嗦……”奔奔管來月經叫血崩,我第一次聽她這麼說是在崑崙跟人吃飯,臨坐的一位女士一起身,褲子後面一點血跡被奔奔看到,她立刻高喊起來“嘿,大姐,血崩了嘿”說得人家莫名其妙,連我臉上都覺得無光。

“好了,你趕緊忙去吧,貧起來就沒完……”

“那我那幾個小姐妹兒你撈不撈啊……”

“行,行,行,我給你撈,明天中午等我電話……”

“操,這還差不多!真像我姐姐,誰還沒個父母啊……”

我沒等她說完,把電話掛了,每回跟她通電話,我都一頭汗!我想了一分鐘,又打通了賈六的電話,我可是有幾天沒看見他了。

電話響了半天,他才接,迷迷糊糊的,估計正睡着。

我問他,我說六哥,你在哪呢?

河北,他說。

咣當,我心一沉,操,肯定是躲起來了!

我又說你怎麼跑那去了,連個招呼也不打。

賈六哼哼唧唧地說,有個急活,跟個劇組到這來拍戲了。

我又問他什麼時候回來,他說說不準,然後就說不跟我多說了,明天還得起早,臨了又囑咐我別事別老給他打手機,漫遊,電話費太貴,還說他一回來就給我打電話,請我吃飯,然後就把電話掛了。

放下電話,我心裏塌實了,丫挺的賈六這孫子,我一直當你是個已經改邪歸正的勞改分子來着,感情你他爺爺的時刻都跟人民過不去呀!

32

在家裏呆了兩天,心情很不好,長到三十歲了,還被老太太像二十年前那麼疼着,寵着,伺候着吃穿,雖然很舒服,但感覺上總有點彆扭。所以,在家裏住了兩天以後我又回到了六道口,一方面是因為我在家待煩了,另一方面也因為文化公司催劇本催得很緊,我得抽空寫出來,最主要的,我們家老太太跟念佛似的,整天在我跟前彌哩摩勒的念叨,說你怎麼還不上醫院去看看高原啊,你們是不是吵架了,你平常夠欺負高原的了,這會兒高原出事了你怎麼還不陪陪他呀……要讓誰說,肯定都覺得她不是我親媽!一來二去的,我一想,這家裏我上待不下去了,還是回去吧。

回到我的狗窩第一件是就是大掃除,我把家裏從裏到外收拾了一遍,擦地,整理書架,把沙發和茶几換個新的位置,重新佈置每個房間,據說經常像這樣改變家裏的佈局會使心情不好的人換另外一種心情,我滿頭大汗地看着被我重新佈置的這個家,心情的確好了不少,最後,我又把高原所有的衣服,他喜歡看的影碟,漫畫,小說,都收拾在了一起,我想,萬一他回來拿呢,省得一時找不着,抓瞎。

我還在衣櫃的最底層把那隻已經被我弄碎的玉鐲子翻騰了出來,我看着它開始心酸,六十多萬呢!就算是日圓,換成人民幣也不老少呢,就這麼碎了,早知道我得把它弄碎了,我還不如東西一到手就變現了呢!我很後悔。

正對着已經碎了的六十萬想入非非的時候,胡軍給我打來一電話,大聲地質問我為什麼不去醫院看高原,我說高原現在一個病人,一看見我就激動,回頭再影響了治療,落下一終身殘疾,我不就吃不了兜着走了,所以我不去。

胡軍又教育我,說初曉你可真操蛋,本來是倆人的矛盾,不就是上上床,深入探討一下生活嘛,你到圈裏打聽打聽,哪個干這行的還沒那麼三五個小蜜呀,你就是再怎麼恨,你也不至於跟真的似的買兇殺人啊。

我沒等胡軍把話說完,噌地從沙發上站了起來,左手拿着電話,因為不是跟胡軍面對面,我只能用右手指着左手,假裝指着胡軍的臉了,我大罵胡軍,我說胡軍你丫真能扯淡,就高原那小命兒還值得我買兇?我隨便兩個手指頭捏住他的小細脖兒管保他立刻歇菜,操,高原這會兒腦子進水,胡軍你腦袋也讓門擠了是不是,我還買兇?你也不想想他那小命值不值得我冒那個險……

胡軍聽我這麼一咋呼立刻心虛了,連忙跟我解釋,說初曉你別誤會,是因為高原回憶說,他被撞倒之後雖然車就跑了,他恍惚看見了開車的是賈六。

我說那他為什麼不報案吶,叫警察把賈六抓起來不就清楚了?

胡軍頓了頓,意味深長地說:“不是有你呢嘛。所以前天警察問筆錄的時候高原裝得特孫子,一問三不知,把那倆狗子氣得直翻白眼兒。”

我大概明白了胡軍的意思,他的意思是說,高原覺得撞他的人雖然是賈六,可是背後肯定是我在指示,一旦把賈六告了,順藤摸瓜,我也跑不了。

我聽胡軍這麼一說,心裏還算舒服,仔細想一想,高原同學能有這種覺悟也是我平常以暴治暴,教導有方,到現在落下的後遺症,雖然他當著他們家長一再強調叫我滾出去弄得我十分地沒有面子,但他還是懂得維護我的嘛!我很感動,就跟真是我叫賈六去撞的他似的。

“高原怎麼樣了?還跟那兒昏睡百年呢?”我問胡軍。

“操,我早說,你這種蛇蠍心腸的女人可怕,弄得他連做夢都向你求饒。”胡軍說,昨晚上高原半夜裏無數次高喊要炸醬麵不要初曉的革命口號,吵得對面病房一老太太心臟病發作……“你瞧瞧你初曉,差點又背上一條人命。”胡軍用特別特別無可奈何的語氣給我講述這些。

我的感覺,胡軍作為高原最好的兄弟,他對於我的印象始終是這種介乎於欣賞和不屑一顧之間的,在某些方面,比如創作上,胡軍逢人變舉起大拇指說我是個才女,再比如在為人方面,胡軍認為我正直,善良,是值得結交的朋友,再再比如說,胡軍非常非常讚賞我對名利的態度,他說過,如果沒有高原,他會與我成為哥們,成為最要好的朋友,但是,因為高原,因為我對待高原的一些態度,胡軍對我的好感大打折扣,他不是大男子主義者,但他不認為我在才華和外表上能夠和高原相提並論,他甚至說過,我的創作是受到高原的指導和啟發之類的話,言外之意,我應當把高原當作老師,當作哥哥一樣的來尊敬,盡量在高原面前做得像個女人一樣,而不應該把高原當成兒子一樣非打即罵,限制諸如泡妞,和個別想當為藝術獻身的姑娘睡覺之類的高尚活動。

其實我知道,我這樣一個平凡的女子,不美麗,不溫柔,甚至談不上有半點身材想抓住一個像高原這麼優秀的男人是何其的難呀!我沒兩下子的話,乾脆關起門來自學當尼姑算了。

我說,“胡軍,你信不信我?”

“我不信,我不信你不是削尖了腦袋想給高原當老婆!”胡軍說得特別肯定,我忍不住笑了出來。“到醫院看看你老公吧!”

“你當我不想去呢,可是他一看見我就恨不得上躥下跳,連喊帶叫地讓我滾蛋,幸好他手裏沒槍,不然的話,我估計他把我斃了的心事都有……”

“別跟我裝可憐了,你什麼時候怕過他嗎?!”

胡軍問對了,我還真沒怕過。我打從一開始我就徹底把高原給制服了。

我們倆第一次打架,好幾年以前了,我跟高原在家裏玩飛鏢,記分的,誰輸了誰刷碗,高原攪局,我一着急手裏一把飛鏢往地上一扔,說我就是不管幹活,然後就聽見高原蹦得有一丈高,特凄厲地嚎叫,我低頭一看,原來一把飛鏢並沒有都扔到地上,其中的一支直楞楞地扎在高原的腳面子上,眼看高原揚起了他的小細胳膊朝我過來了,我極迅速地跑進了廁所,嚇得不敢出來,高原在外面又踢門又砸門的,我就是不開,最後他自己洗了碗,回屋睡覺去了,我老覺得這小子肯定不會放過我的,坐馬桶上睡著了,半夜高原又砸門說他要上廁所,我出於人道把門打開了,誰知道這小子跟我叫板,門一打開他就要翻臉,幸虧我跑得快,早一步進了卧室,鎖了門,還算沒耽誤睡覺,高原跟客廳委屈了一宿,第二天寫下保證書,兩個月之內,買菜做飯洗碗他全包,胡軍有一回到家裏來,看見高原系個圍裙正在炒菜,我躺沙發上看電視,恨我恨得牙根痒痒。

哎,也沒辦法,高原這種有勇無謀的傢伙,遇到我這種智能選手他只能認栽了。

在我們倆剛搬到一起的時候,還沒什麼同居經驗,在做家務方面思想境界都不高,倆人都挖空心思想逃避勞動,抓鬮,萃丁殼,這些方法都用過了,周末吃包餃子,往餃子陷里塞個硬幣,說好了,誰吃到硬幣,第二天洗衣服,擦地板,收拾房子就是誰的事兒,在那個帶硬幣的餃子被高原吃出來之前,我餓得兩眼發黑也不去吃餃子……細想起來,好玩兒的事特多。最後我徹底轉變思想承擔了所有家務的原因有兩件事,其中一件就是高原為了我跟人打了一架,另外一件事就是高原拍的一個電影得獎了,老有記者通過他的同學和朋友介紹到家裏來找他,我想總不能叫他繫着圍裙滿身油煙味兒跟人談電影藝術吧,也就心甘情願地接過了他手裏的炒鍋。

那回高原替我打架印象很深刻。我倆出去吃飯,在薊門橋旁邊吃拉麵,我跟高原先到的,站那排隊,有個小子帶着他女朋友後來的,直接就插隊插我們倆前頭了,那收銀台的小姐也不問,上來就叫他們點東西,我一想我這正義地熱血青年在這種時候得說兩句吧,走上前去,劈頭蓋臉地說了收銀台的小姐兩句,大概意思就說她做得不對,就不應該給插隊的人先點東西吃,小姐態度挺好的,一個勁的跟我道歉,其實說實話,我心裏氣是因為我那天太餓了,我也希望早點吃飯,結果插隊那小子帶的女朋友不樂意了,也劈頭蓋臉地也數落了那小子一頓,然後說不吃了,轉身就走了,那小子一着急,出去追,沒追上,火氣全撒我頭上了,連拉帶拽的把我拖到外面,非讓我把女孩給他找回來,高原隨後跟了出來,一句話沒說,上來就給了那小子一拳,他也就一米七左右的身高,哪打得過高原這個一米八幾的活猩猩呀,結果叫高原給收拾了,回到店裏,我死活讓高原多吃了一碗餛飩。那天回去之後我就想,像高原這種小資家庭熏陶出來的准小資肯為我在大街上跟人打架着實不易,我還是好好做飯,把他喂得肥一點,這樣下回再打架就有勁兒了。

其實說起來,這幾年我跟高原都有了許多許多的變化,我的許多不好的習慣都跑到他身上去了,我以前不愛關廁所的燈,高原老說我,說浪費電,我每回都皺着眉頭跟他說,“費不了多少電!”後來我把這毛病改了,他反而不愛關廁所的燈了,我一說他浪費電,他就跟我急愁白臉地,說“用不了多少電!”,以前我很愛乾淨,一套衣服總是穿髒了,才脫下來,放到一個桶里等着洗,後來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也跟高原學的一件衣服穿一天,脫下來扔衣櫃裏,第二天換另外一件,穿一天再扔衣櫃裏,所以現在我衣櫃裏的衣服根本沒不出來哪件是乾淨的,哪件是應該洗一洗的。

自從跟胡軍通過電話,我就來回來回地把我跟高原之前的事想了一遍,一直想到那天他跟張萌萌在一起研究劇本,我比較來比較去的,我想,我跟高原還算有感情的吧,我想,還是算了吧,都過去了,我就原諒他算了,再說了,我把人家家裏傳了好幾代的玉鐲子給廢了,萬一我不跟高原結婚,我上哪弄一個還給人家呀,我認栽這一回了。

想到這裏,我把高原的衣服,CD機,遊戲機,漫畫書都裝在一個書包里,帶了一個全乎,背着就出門了,路過衚衕口,看見賣煎餅的,我還給高原買了一個煎餅,加了兩個雞蛋,高原就愛吃這家賣的煎餅,我一邊往朝陽醫院趕一邊覺得好笑,覺得自己大包小包的又是吃的,又是玩的,又是用的帶了這麼多,像是去看我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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