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聯時期(3)

左聯時期(3)

魯迅作了一篇長文作答,把兩個問題扭到一起,題為《“硬譯”與“文學的階級性”》。文章強調文學的階級性,實則強調反抗壓迫的鬥爭的必要性,其中說:“文學不借人,也無以表示‘性’,一用人,而且還在階級社會裏,即斷不能免掉所屬的階級性,無需加以‘束縛’,實乃出於必然。自然,喜怒哀樂,人之情也,然而窮人決無開交易所折本的懊惱,煤油大王哪會知道北京撿煤渣老婆子身受的酸辛,飢區的災民,大約總不去種蘭花,像闊人的老太爺一樣,賈府上的焦大,也不愛林妹妹的。”梁實秋的種種譏笑“多數永遠是愚蠢的”之類的貴族派頭,特別為魯迅所憎惡;他的反駁,不僅僅是理論上的,而且是一貫的平民意識的突出表現。與此同時,他又指出文學不是“只有”階級性而已,可見他對人性並不加以抹殺。在他創作的小說人物譜系中,哪怕漫畫化的阿Q,他的性格和行為,都是不可以用“階級性”作出全部的說明的。此後,魯迅還作過兩文直接抨擊梁實秋,就是《“好政府主義”》以及《“喪家的”“資本家的乏走狗”》。文章表明,像梁實秋一類人物,是為政府和上流社會服務的。因為是“走狗”,所以“馴良”;又因為馴良,所以“雅”。從創造派到梁實秋,他們是從左到右兩個完全相反的方向對無產階級文學進行曲解的。梁實秋主張文學只有普遍的人性,否定階級性;“革命文學家”則堅持文學只有階級性,否定共通的人性,兩者都一樣的“以意為之”。所以,《“硬譯”與“文學的階級性”》特意在“人性”的“藝術之宮”里,安排了兩把虎皮交椅,讓梁實秋和錢杏一個右執“新月”一個左執“太陽”,並排而坐,“勞資”媲美。《我們要批評家》也是既說成仿吾和錢杏,也說陳西瀅和梁實秋的;但批評前者更甚,指眾多掛了“革命的”的招牌的作品是“新袋子裏的酸酒,紅紙包里的爛肉”,不但無益,而且是有害的。7月在社會科學研究會的講演,題作《上海文藝之一瞥》,對革命文學家的批評更為直接,更不留情面。其實,他所批評的人們,此時已經成為他的盟友了,怎麼可以無顧革命隊伍內部的團結呢?怎麼總是糾纏歷史的舊賬呢?可見,他從來是看重思想和思想批判本身的。整個講演是關於上海文壇從才子佳人到流氓才子的變遷史;只“一瞥”,就閱盡了六十年風光,無論怎樣的變來變去,骨子裏一仍其舊。其中,創造社是被當作才子加流氓的典型之一來加以批判的。“才子氣”和“流氓氣”,其實是概括了國民劣根性中的兩個類別,突出地表現為逃避現實和打倒一切。魯迅舉例說,“將革命使一般人理解為非常可怕的事,擺着一種極左傾的兇惡的面貌,好似革命一到,一切非革命者就都得死,令人對革命只抱着恐怖。其實革命是並非教人死而是教人活的。這種令人‘知道點革命的厲害’,只圖自己說得暢快的態度,也還是中了才子加流氓的毒。”他又指出,“有些‘革命文學者’的本身里,還藏着容易犯到的病根。‘革命’和‘文學’,若繼若續,好像兩隻靠近的船,一隻是‘革命’,一隻是‘文學’,而作者的每一隻腳就站在每一隻船上面。當環境較好的時候,作者就在革命這一隻船上踏得重一點,分明是革命者,待到革命一被壓迫,則在文學的船上踏得重一點,他變了不過是文學家了。”他認為,凡是沒有一定的理論,或主張的變化並無線索可尋的善變者,都可以稱作流氓。講話提到的人物有成仿吾,郭沫若,葉靈鳳,張資平等,自然也有向培良之流。他說:“這樣的翻着筋斗的小資產階級,即使是在做革命文學家,寫着革命文學的時候,也最容易將革命寫歪;寫歪了,反於革命有害,所以他們的轉變,是毫不足異的。”為了回敬魯迅的這篇講演,郭沫若寫了一本《創造十年》的書,單是“發端”,就費去一萬字。他還針對魯迅的《我和〈語絲〉的始終》,寫過一篇《“眼中釘”》。他把魯迅對創造社的批判說成是“舊式的‘文人相輕’的封建遺習在那兒作怪”,“不過一丘之貉而已”,從而肯定創造社對魯迅的批判。郭沫若的文章發表后,有人評為“輕薄”、“無聊”,也有人稱之為“互爭雄長的偉大的舊賬”,還有人撰文說舉發魯迅的錯誤是正當的,把《上海文藝之一瞥》當成為魯迅的“小資產階級性固定不變”的證據。一場文藝思想的論爭,終於發展成為未來的宗派主義的鬥爭;這時其實已經埋下了伏筆,只是時局不同,尚未出現權力的壟斷而已。加入左聯以後,魯迅照例打他的“壕塹戰”,從事社會批判和文化批判的工作,一面培養青年,繼續新文藝的建設。這時,他開始倡導現代木刻;辦世界版畫展覽會;以《藝苑朝華》的名目,定期出版畫集,已出第一輯的五種,就有三種木刻集,即兩本《近代木刻選集》和一本《新俄畫選》;還組織了中國最早的木刻講習會,親自給青年藝術家充當翻譯,或直接講解。對於“新的,年青的,沒有名的作家的作品”,他總是不忘給予熱情的評介。在官方的壓迫日漸加緊的情況下,為了爭取更大一點的發言空間,他積極投入翻譯和出版工作。其中,除了《豎琴》、《一天的工作》兩個短篇集子之外,還翻譯了兩部長篇,一部是“同路人”作家雅各武萊夫的《十月》,一部是革命作家法捷耶夫的《毀滅》。他編輯了一套《現代文藝叢書》,計10種,但除了4種得以出版外,其餘的包括《毀滅》在內都成了“不準出生的嬰兒”。結果,他以“三閑書屋”的名義,自費出版了《毀滅》,還有綏拉菲摩維支的《鐵流》。這叫“鑽網”。鑽網是大苦事,但也有報復和勝利的快意在吧!但看他為《鐵流》做的廣告:“在這樣的岩石似的重壓之下,我們就只得委婉曲折,但還是使她在讀者眼前開出了鮮艷而鐵一般的新花”。此時,他的感情和意志,無疑也是鮮艷而鐵一般的。  [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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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壇巨匠的一生:魯迅畫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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