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夢境放逐的人(3)

被夢境放逐的人(3)

講演說的仍舊是政治與文化學術,政治家與知識階級的關係。在這裏,他截取的是魏晉時期這一歷史斷面,藉以解剖中國的文化傳統,整個的政治道德和知識譜系。作為政治家的形象,從曹操到司馬氏都一例是流氓、騙子和屠夫。曹操殺孔融,司馬懿殺何晏、夏侯玄,以及嵇康等,罪名都是“不孝”。魯迅剖析說,天位本從巧取豪奪而來,如果以忠治天下,立腳點便不穩,辦事棘手,立論也難了,所以一定要以孝治天下,這樣才有了生殺予奪的隨機性。其實,這些權力者有哪一個是孝子呢?魯迅要指出的是,目前的殺**,借口忠實於三民主義,本質上一樣為篡奪權位,與曹操是一黨的。他以今例古說,譬如有一個北方軍閥,從前是壓迫國民黨的,後來北伐軍勢力一大,便掛起青天白日旗,說自己已經信仰三民主義了,是總理的信徒。這樣還不夠,還要做總理的紀念周。這時,真的三民主義的信徒,倒會不談三民主義,或者聽人假惺惺的談起來就皺眉,好像反對三民主義一樣。在這樣的政治底下,知識階級是要吃苦的。於是,魏晉時期就有了許多變態的表現,所謂的“名士風度”,就是如此。講演特別提到了阮藉和嵇康兩位代表性人物,對他們各自的思想、性格、與權力者的關係和不同的命運結局作了詳細的比較。他們都是舊禮教的破壞者,二人的脾氣都很大;但是,阮藉老年時改得好,嵇康則始終是極壞的,結果阮藉得以終天年,而嵇康則遭到了殺害。嵇康的害處在於發議論,“非湯武而薄周孔”,對正統意識形態持批判態度,這就給統治者造成了最直接的威脅,因此是不能容忍的。對於一個連人們的最起碼的言論自由都給剝奪了的社會,還奢談什麼革命呢?講演的最後一天下雨,而聽眾不但不見減少,反而增多了。“以幾點鐘的講話而出風頭”,此等“大獲利生意”,無論對公敵私敵,都使他感到一種復仇的快意。9月底,魯迅偕同許廣平一起離開廣州。抱着夢幻而來,為夢境放逐而去,這種境遇是痛苦的。但與十年前經歷民主革命相比,卻並不如往日的頹唐,這是因為有許廣平與他同在。“與子偕行”,而此際已不再止於師徒之誼了。自從許壽裳提前離職,租下的白雲樓二樓就剩下了兩個人。他們就這樣自然地結合到一起來了,從**到靈魂。從許廣平寫的獨幕劇《魔祟》,可以看出,同居的地點正是白雲樓,時間是有着一眉新月的初夏的良宵;而字裏行間,也都盈溢着一種幸福的神秘感。走前的一個夜晚,正值中秋。窗下,魯迅編完《唐宋傳奇集》,又寫了序例,最後寫道:“時大夜彌天,璧月澄照,饕蚊遙嘆,余在廣州。”大夜,璧月,饕蚊,既屬寫實,又是隱喻,在描述自身的惡境的同時,也流露了內心的欣悅。  [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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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壇巨匠的一生:魯迅畫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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