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治出家了嗎(1)
關於順治出家,主要有兩種說法。一是說順治並非在二十四歲亡於天花,而是在這一年脫去龍袍換上袈裟,於五台山修身向佛,並於康熙五十年(1711)左右圓寂。
期間,康熙皇帝曾經數次前往五台覲見父親,但都沒有得到順治的相認,所以康熙才會寫出
“文殊色相在,惟願鬼神知”的詩篇。至於其出家的原因,則是因為愛妃董鄂氏,也就是被擄獻進宮的江南名妓董小宛的去世。
選擇五台山修行,則是因為夢見董小宛在那裏。這種說法的有關記錄,主要存在於《順治演義》、《順治與康熙》等野史和文學作品中。
尤其是當時著名才子吳偉業(梅村)寫的一組《清涼山贊佛詩》,詩文影射順治在五台修行,並用
“雙成”的典故和
“千里草”代指
“董”姓。由於吳偉業的詩素有
“史詩”之稱,而他苦戀着的,是與董小宛齊名、才高氣傲的名妓卞玉京,所以信者云云。
而這一切,又可以在五台山找到相關的附會。另一種說法,來自於《大覺普濟能仁國師年譜》、《旅庵和尚奏錄》、《敕賜圓照茆溪森禪師語錄》、《北游集》、《續指月錄》等僧侶書籍的記載。
這些書用語錄及偈語的形式,記載順治曾經在十七年(1660)十月中旬於宮中,由湖州(浙江吳興)報恩寺和尚茆溪森為其舉行了淨髮儀式。
但剃了光頭本已出家的順治,又在茆溪森的師父、報恩寺主持玉林琇的諄諄誘導和要燒死茆溪森的脅迫下,回心轉意,蓄髮留俗了。
如此,我們首先需要搞清的,是順治帝在二十四歲那年,是不是真的去世了。
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藏有明朝、清朝遺留的原始檔案一千餘萬件。在這些珍貴的歷史資料中,最受其時皇家尊崇保護的,是《實錄》、《聖訓》和《玉牒》。
它們在漫長的清朝統治時期,被單獨專門保護在皇史宬(位於北京南池子)的金匱里,由專職守尉看護。
其中的《實錄》,是由繼位的皇帝組織人員,依據各種文書檔案,按照年月日的順序,為去世的皇帝編寫的事實記錄。
由於精心的保護,《清世祖實錄》金黃色的綾面到現在還像新的一樣。
在該《實錄》卷一百四十四,這樣記錄著:“順治十八年,辛丑,春正月,辛亥朔,上不視朝。免諸王文武群臣行慶賀禮。孟春時享太廟,遣都統穆理瑪行禮。壬子,上不豫……丙辰,諭禮部:大享殿合祀大典,朕本欲親詣行禮,用展誠敬。茲朕躬偶爾違和,未能親詣,應遣官恭代。著開列應遣官職名具奏。爾部即遵諭行。上大漸,遣內大臣蘇克薩哈傳諭:京城內,除十惡死罪外,其餘死罪,及各項罪犯,悉行釋放。丁巳,夜,子刻,上崩於養心殿”。
這段話的意思是:在順治十八年正月初一,順治帝免去群臣的朝賀禮儀,而且當日應該舉行的春季第一月祭祀太廟的禮儀,也派官員前往。
初二日,順治帝身體不適。初六日,順治帝傳諭,應該由自己參加的大享殿禮儀,因為身體不適,需要派官員代祀,讓禮部列出代祀官員的名單,並且因為病情迅速加劇,又傳諭赦免京城內十惡死罪以外的一切罪犯。
初七日的凌晨相當於現在零點到一點這段時間內,順治帝就去世了。從以上《清世祖實錄》的詳細記載中我們可以看到,順治皇帝被明確記載患病,是在初二日,而初六日,則
“大漸”了。
“大漸”這個詞在皇帝身上應用,應該是非常慎重的。因為這個詞表示病情急劇加重而且很危險。
至於去世的具體時間,記載是
“丁巳,夜,子刻”。這裏,“丁巳”是初七日的天干地支記日。
“子刻”,雖然相當於現在的二十三點到一點,但在舊曆的記時方法中,表示的是
“開始”——記時是從
“子時”開始往後按子丑寅卯的順序推算。所以
“丁巳子刻”,應該是初七這一天的凌晨零點或一點的時候。中間的
“夜”字,只是表示深夜而已。但在大部分的史學研究專著中,都解釋成是初七的深夜,也就是將順治的去世時間,拖延了十二小時。
這樣,從原始的《清世祖實錄》這一史料中證明,順治皇帝病逝於順治十八年正月初七日子刻。
但病因未述。檔案館藏有的《玉牒》,則是清朝皇帝的家譜。它從努爾哈赤的父親塔克世開始記錄。
塔克世子孫後代這一支,稱
“宗室”,使用黃色;塔克世兄弟的子孫各支,稱
“覺羅”,使用紅色,而且在家譜格式上,分
“橫格”和
“豎格”兩種版式。橫格玉牒只簡單記錄世系,豎格玉牒則不僅有世系的表述,而且還詳細記錄該人的生卒和婚姻。
記錄順治皇帝情況的《玉牒》,其去世的時間,與《清世祖實錄》的記載相同,但同樣沒有說明病因。
另外,檔案館還存有順治皇帝的《遺詔》。該《遺詔》長五百四十八厘米,寬九十三厘米,黃紙墨跡,捲軸狀保存。
遺詔中,順治皇帝對自己漸習漢俗、早逝無法盡孝、與親友隔閡等事做了自責,同時宣佈由八歲的兒子玄燁即皇帝位。
這份遺詔,由於充滿了自責,使不少人猜度它並非出自順治帝,而是出自順治帝的母親孝庄皇太后,因為自責的內容,多是皇太后對順治帝的不滿之處。
但僅以自責內容就判定《遺詔》並非出自順治帝,也有些牽強。如果沿着順治帝的成長軌跡去摸索他的思想感情基礎和思維方式,這種白責也並非解釋不通。
首先,順治是一個初主中原的滿族皇帝,對這片土地與人民、生活與文化充滿陌生,要實施統治,就不得不儘力熟悉與適應它,並且迅速地背離自身的傳統,這是一種深深的矛盾困擾,其自責,在情理之中。
另外,順治早年曾深受德國傳教士湯若望的思想影響,一度篤信基督教,形成了感恩所得、自我懺悔的性格。
在位期間,他經常把各種災害或者動亂歸於自己的
“政教不修,經綸無術”,屢次下詔白責,並要求各種文書不能稱自己為
“聖”。在十六年1659正月討平李定國實現一統大業后,面對各種舉行祝賀的請求,他冷淡地說能有今天的這種事業,並不是自己的德行所能實現的,拒絕賀禮。
十七年1660,在祭告天地、宗廟時,他對自己在位的十七年做過簡單的總結,通篇是自譴自責之詞,並且下令暫時終止官員上給自己的慶賀表章。
這些史實都可以在《清世祖實錄》中翻看到。所以說,這份《遺詔》充滿自責,也並不完全違背順治皇帝的思維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