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榮海主祭,榮江陪祭,大堂兄榮椿捧香,二堂兄榮彬奠酒。榮箏站在榮笛身後,跟着一跪一拜。
禮畢,大家魚貫而出。走在前面的榮笛突然往後退了兩步,踩了榮箏的腳。
榮箏吃痛地叫了一聲,惹得眾人都看向她。她臉一紅,裝作沒事般低頭慢走。
榮笛心裏冷笑道:裝吧,看你裝穩重要裝到幾時,到時在人前丟個大臉就好看了。
馬氏之前聽小丫鬟們說榮箏和長房裏的二小姐吵了架,她只是冷笑了下。
出了祠堂,大夥兒先散了,再過一個時辰才去慎心堂用飯。
「箏姐兒,你跟我來。」
榮箏不知繼母找她何事,只好乖乖地跟了去。
到了這邊的上房內室,馬氏便道:「剛才出祠堂的時候出了什麽事?」
榮箏不想生事,便說:「沒什麽,突然崴了一下腳。」
馬氏心疼地拉着她的手說:「好姑娘,你心裏可別有什麽委屈,要是哪裏不順心,告訴我,我幫你想法子,讓你出頭。」
不過是晚輩間偶爾拌嘴,不是什麽大事,出什麽頭。榮箏嘴上回道:「太太多心了,真沒什麽。」
馬氏一心想要唆使榮箏生事,煽風點火說:「你也別瞞着了,我都看見了,長房的二丫頭對你不尊敬,當著那麽多人的面給你不好看,你這個傻孩子還任人欺負。」
以前繼母就是這樣,處處維護她,縱着她,慣着她。現在榮箏看來不過是杯甜蜜的毒酒,意在捧殺她。她笑看着馬氏,故意問:「她是我堂姊,那依太太的意思我該怎麽着?」
馬氏「好心」的幫着出主意,「人活在這世上莫過於痛快二字,什麽叫痛快,諸事順心就叫痛快,別人處處對你尊敬就是痛快。二丫頭敢在人前戲弄你,就是想讓你難堪,你們小孩子的事我原也不該管,不過你既然問了,我少不得要幫你出個主意。以後逮着機會,你以彼之道還之彼身,叫那丫頭不敢再小瞧你,你也出了氣如何?」
榮箏心道,這是什麽說法?當家主母不想着家和萬事興,怎麽唆使她去生事,與人結下仇怨。她如今可不是小孩子了,自然不會受了繼母的教唆,只笑咪咪的誇讚馬氏高明。
馬氏見她十分受教的樣子,心裏很喜歡。
她最終會落得那麽凄涼的下場,身邊的人離心離德,如今看來不是沒有緣由的。榮箏第一次覺得自己看清了繼母的真面目。
團圓飯酉正開始,宴席設在慎心堂,以前老夫人住的院子裏。
闔家大小滿滿的四桌人,沒有外男,因此連屏風也沒有設,不過男女不同桌而已。
榮箏這一桌自然是她們姊妹們,還有隔房兩個不常往來的姊妹。榮笛沒瞧榮箏一眼,當真和榮箏結下了梁子。榮箏自然不當一回事,和榮筱有說有笑的。
今年沒了老夫人,像沒了拘束似的,大家喝酒吃飯更加的隨興洒脫。
但因為還在孝中,也不敢鬧得太凶,坐下來沒多久,大堂兄榮椿帶着榮彬去方氏他們那桌敬酒。
方氏、馬氏、杜氏她們歡歡喜喜的喝了一杯,也各自有賞,每人賞的都是一個荷包,裏面裝着各式各樣的金銀錁子。
榮椿他們又到榮箏她們這一桌,榮椿笑道:「妹妹們怎麽喝呢?」
方氏笑道:「你妹妹們不大喝酒,還是放過她們。」
榮椿卻說:「大過年的,一杯酒應該不礙事吧。」
榮筠大大方方地飲了半杯,其餘也給足了榮椿他們面子。
輪到榮箏時,她起身笑道:「我年紀小,酒量淺,多了也不敢喝,就意思一下,哥哥們別為難我。」
榮彬笑道:「我們怎麽會為難你。」
榮箏拿袖子掩着,喝了兩口就算過去。
接着榮椿又敬了家裏的老爺們,老爺們可不像女眷這麽輕易的就放過他們,連飲三杯,又各自出了考題,要是答不上來再罰三杯,答上來的有獎賞,只要開口,不是太過分的都能得到。
此刻榮箏不禁羨慕,她要是有個親兄弟,父親一定會耐心教導,不知有多麽的出色,她也有個依靠。
飯後沒有放煙火,只放了幾掛鞭炮就算了事。
榮箏去了上房,榮江和馬氏坐着說話,榮笙坐在馬氏的膝上,馬氏正剝核桃給女兒吃。
榮江見大女兒進來,點頭示意,榮箏便在下面的椅子上坐下,他繼續對馬氏念叨,「十七還是該派個人去沐家送份禮,以前都有走動,今年也不該斷,到時不出席就成。」
榮箏知道父親說的沐家是豫王府,便插了句,「王府那邊有什麽事嗎?」
榮江道:「世子妃的華誕,往年都有送禮。」
馬氏道:「理應如此,老爺就是不說,我也知道該怎麽做。」
「知道就好,我怕你到時候給忘了。」
豫王府的世子妃娘家姓顧,廬江人。當初榮江的姑母嫁到了廬江顧家,和世子妃是同一族,世子妃還要稱呼榮姑母一聲四祖母。榮姑母開寶七年就去世了,榮家和王府的走動其實並不那麽親密,以前榮家老姑母還在,於情於理該走動,待老姑母去世後,走動便漸漸少了。
馬氏又和丈夫講起豫王府的事,「聽說他們家前幾年嫁到福建去的那個郡主回來了,因為儀賓去世,郡主又無所出,王爺到底心疼女兒,所以讓她回家。」
榮江沉吟片刻才道:「別人家的事,又是王府里的事,我們不好議論。端午過後服就滿了,我要等着上面的指派。大哥過了燈節就走,已要了我的帖子,說是幫忙遞到吏部看看。」
榮箏心想,父親的官運不錯,又得了大伯父的提攜,過不了多久就會升為六品的同知。她笑咪咪的道:「爹爹放心,大伯父路子寬,肯定願意幫您,您一定會官運亨通的。」
馬氏看了榮箏一眼,心道她什麽時候對這些事在意?
榮笙從馬氏身上下來,過去拉着榮箏說:「姊姊,明天我們一道出門。」
「明天?」
「是啊,爹爹已經答應了。」
榮箏看向父親。
榮江道:「今年家裏沒有唱戲,也不備年酒,冷冷清清的,怕拘着你們,出去看看也好,事情都打點好了。」
榮箏看了一眼繼母,心想她為何不早點告訴她,要是妹妹不說她還被蒙在鼓裏。
在父母跟前奉承了一會兒,榮箏便回房休息。
這邊屋裏服侍的人都還沒歇下,榮箏道:「你們歇息去吧,明天還要早起。」
肖王氏昨日就得了榮箏的恩准回家團圓去了,跟前只有紫蘇、紫英和一些小丫頭們,好些小丫頭早就熬不過便去歇息。榮箏讓紫蘇陪她睡覺。
榮箏跟紫蘇說起了明天出門的事,紫蘇趕着開了衣櫥讓榮箏自己選出門的衣裳。大年初一穿太素了總歸不好,榮箏挑了件淺紫色的暗紋綾襖,一條油綠色的滾邊挑線錦裙,綉着嫩黃色的折枝臘梅,出自紫蘇之手。另外又選了一套珍珠頭面,作為明天佩戴的首飾。
紫蘇笑道:「這一套很好看,明天奴婢給小姐梳個雙鬟,好不好?」
榮箏沒什麽要求,「怎樣都行。時候不早,就睡了吧。」
紫蘇讓小丫頭端了熱水進來,服侍榮箏洗了臉,又替她通了頭髮,換了入睡的衣裳。床上早已用了湯婆子,被褥都是暖的。
等到榮箏上床歇息,紫蘇收拾了下,看了看外面的風爐,上面有個銀銚子,燒着水,怕榮箏半夜要水喝,總不能呈冷茶。
紫蘇忙完後,才在榮箏拔步床旁邊的軟榻上休息。
榮箏雖然有些睏乏,可遲遲睡不着,她一閉上眼就會想起在廖家的事來。大過年的,她竟然有些想念那一雙兒女了,也不知道自己死後,官哥兒和琪姐兒過得怎樣,新進門的繼母會不會厚待他們。
紫蘇聽着榮箏輾轉的聲音,試問:「小姐還沒睡嗎?」
榮箏在帳子裏嘆道:「睡不着。」
「那奴婢陪您說會兒話。」
「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