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紫蘇便絮叨起來,「明天肯定要去大相國寺上香,到時候小姐一定要好好地上一炷香,再去求個簽。」
「求籤就算了吧,也沒什麽好求的。」
紫蘇抿嘴笑道:「小姐雖然已經富貴不用求了,可總得替自己求門好姻緣吧。」
榮箏笑道:「你才多大來着,就想到姻緣上去了。」
紫蘇紅着臉說:「我和小姐說正經的,您拉上我做什麽。」
榮箏想起以前的事,頗為感慨,紫蘇在自己身邊辛苦一場,卻沒落個好下場,這一世她有心想要抬舉紫蘇,思忖後便問:「你是怎麽進府的?家裏還有些什麽人?」
紫蘇有些驚訝,這還是小姐第一次主動問起她家裏的事,便道:「我不是榮家的家生子,早些年因為鬧災荒,吃不上飯,他們見我或許還能值兩個錢,便把我賣了進來。小姐還記得我以前原是老夫人針線房裏的,老夫人見我算穩重才挑給了小姐使,家裏現在只剩下寡母和一個哥哥了。」
「你還有哥哥?以前怎麽沒聽你提過?」
紫蘇暗道:您以前也不關心這些啊,我上哪和您說這些。她笑道:「他們住在郊外,隔得遠,小姐沒問,奴婢也沒提。」
「家裏做什麽營生?」
「哥哥在一家鋪子裏做學徒,勉強能掙兩個錢貼補家用。」
那麽日子過得還是緊巴巴的。她想了想道:「明天你就回去和家人團圓,順便幫我問問你哥哥願不願意進來聽差。」
紫蘇半晌沒反應過來,等她回過神,喜歡得連連給榮箏磕頭道謝。
榮箏想的是,她如今外面也沒個可用之人,紫蘇是個赤膽忠心的,上輩子跟着自己沒落個好,她一心想要補償。若紫蘇的哥哥是個能用的,自然能幫上她大忙,要是不能用,不如丟個閑差給他,也算是還了紫蘇待她的情意。
隔日一大早,在鞭炮的轟鳴中,榮箏睜開了眼。她想着還要去上房請安,到各房拜年問好,她好不容易才在長輩面前博了個端莊穩重的好名聲,可不敢懈怠。
紫蘇和紫英服侍她梳了頭,換好衣裳。榮箏笑着和紫蘇說:「一會兒你就出府去,太太那邊我會說的,就是多待兩天也使得。」
紫蘇忙給榮箏謝恩。榮箏便讓紫英開了箱籠,將早就備好的壓歲錢打賞了眾人,眾人十分歡喜的給榮箏磕了頭。
榮箏笑道:「今天你們只要別太出格,別的我也不管你們,各自玩去,閑散一天。」
眾人答應了。
她瞅着時候不早,便扶了紫英去上房給雙親請安。
榮江夫婦正坐着喝茶,見女兒過來請安,榮江給了榮箏一個荷包,裏面裝着滿滿一袋的金豆豆。馬氏也給了她一個荷包,是兩對梅花樣式的金錁子。
榮箏大大方方地收下,心道:還是做小孩子好,有壓歲錢可以拿。做了人家的媳婦,就要操心一家子的出入。
榮笙也得了和她姊姊一樣的禮,小丫頭表現得可比榮箏高興得多,榮江見小女兒嬌俏可愛,忍不住親了親榮笙的臉蛋。
榮江見榮箏站在跟前,怕長女心裏不痛快,忙笑着握了下她的手說:「你們今天要出去玩,可要好好地跟着你們母親,別亂跑,知道嗎?」
榮箏點點頭,接着帶了妹妹去向長房、三房拜了年,姊妹倆都得了不少的壓歲錢。榮箏悉數都讓紫英幫她收起來,榮笙則交給了奶娘。
杜氏留姊妹倆吃點心,榮笙喜歡吃花生糖,吵着吃了兩塊還嫌不夠,要吃第三塊時,奶娘在旁邊勸道:「太太說五小姐不能吃太多的糖,當心您又喊牙疼。」
「我要吃、我要吃。」榮笙畢竟是小孩子,撒起潑來誰也管不了。
杜氏心想正月初一哭了不好看,便笑道:「大過年的,孩子愛吃就讓她吃,平時拘着些就好。」
奶娘有些無奈的笑道:「三太太不知,我們太太管教得嚴厲,要是讓小姐吃了不能吃的,太太會訓奴婢,訓奴婢也不要緊,遭罪的還是五小姐。」
馬氏管教榮笙嚴厲,這是闔家都知道的事,但對榮箏卻十分的寬厚,甚至是放縱。以前榮箏因為這一點很喜歡繼母,直到後面嫁了人,好些道理才真正明白過來。寵溺並不代表是愛,嚴厲也並不代表是嫌棄,有時候恰恰相反。
奶娘只好又拿了別的哄榮笙,榮笙才沒有硬要花生糖吃。
等到巳時初刻,車轎已經齊備,家裏女眷出門是件大事,調動了一大半的護院。榮箏和榮筱親厚,於是兩人同坐了一輛馬車,榮笙和奶娘坐在後面的小轎子裏。
榮筱出門很是歡喜,挑着帘子向外張望,笑着對榮箏說:「今天外面真熱鬧,你看看賣什麽的都有,那些店家門外還紮着綵樓呢。」
榮箏內心已不是年輕小姑娘,對這些熱鬧不是很熱衷,只略瞥了兩眼就收回目光。她昨晚沒大睡好,車子搖晃着,不免覺得昏昏欲睡。
榮筱笑着推她,「姊姊,你怎麽這時候就困了起來?」
「昨晚睡遲了。」
榮筱笑道:「等會兒到了大相國寺,我們一起去燒香,好不好?我娘說今天不用我陪,我們就自在的玩半天,反正難得出趟門。」
榮箏見她興高采烈的樣子,便笑着點頭,「好啊。」
大相國寺是座千年的古剎名寺,一直為皇家寺廟。然而這裏卻不似一般的古剎莊嚴肅穆,是個交易熱鬧的場所。每個月有五次,大三門賣着珍禽走獸,二、三道門賣日用的玩具、雜物。寺院裏面的庭院還架着彩色的帳幕,搭着露天的攤位,賣些簟席、果脯、腊味、時新果子、弓箭、馬鞍、轡頭、屏風帷幕什麽的。靠近佛殿的地方,還有些道姑僧尼所做的針線、花樣、襆頭、冠子之類。沒有你買不到的,只有你想不到的。據說前朝這一帶的交易就興盛起來,到如今更是繁榮昌盛。
今天是大年初一,前來拜佛燒香的不少,那些做買賣的早就被豫王府的人趕到了二門外,還給佛門清靜之地。
車轎從山門進去,一直到鼓樓才停下。
榮箏和榮筱下了車。榮筱趕着上前面去攙扶母親杜氏,榮箏見馬氏已經落轎,周嬤嬤正扶着她,她略停了下,並沒有上前。
大家挨次拜去,進了一道又一道的門,從天王殿到大雄寶殿,一殿都沒落下。榮箏真心誠意的跪拜上香,心中卻給官哥兒和琪姐兒祈禱,還捐了四兩銀子的香油錢。
等到大雄寶殿叩首完畢,知客和尚請她們到後面的廂房裏用素齋歇腳。
榮筱便悄悄地和榮箏道:「走,我們去藏經樓看看。」
榮箏皺着眉,「那有什麽好看的,走了這會子我腳也累了,還是歇會兒再說。」
「那好,我等你喝完一盞茶再去。」
榮箏不大想走動,偏偏榮笛聽見了,跑過來問了榮筱,「走,我們一道去。」
榮筱還是想帶上榮箏,榮箏卻一臉的疲倦,榮筱只好作罷,與榮笛並肩攜手出去了。
杜氏正和方氏抱怨自己最近身子骨虛弱不少。
方氏笑道:「我還長你幾歲,到底還是二太太年紀輕,走這麽一遭,氣不喘臉不紅。」
馬氏笑道:「我還是姑娘時,家裏有個亭子建得高,台階就有百來階,從小就喜歡爬上爬下的,所以倒還好。」
馬氏的身子確實好,在榮箏的記憶里,馬氏沒生過什麽大病,偶爾染個風寒,有時連大夫也不請,過個三五日自己就好了,實在病得厲害些,一劑葯也就藥到病除。因為母親身子好,連帶着榮笙的體格也不錯。聽說榮笙出嫁後第一胎就生了個七斤重的兒子,還沒怎麽遭罪,不像她生官哥兒的時候受盡了折磨,差點連命都搭上了。
這裏女眷們說著話,榮箏時常幫着長輩們添個茶、遞個點心茶果的,很是殷勤。
過了半刻鐘,周嬤嬤過來稟道:「太太們,王府也來上香了,如今已到了天王殿。」
方氏先起身,「既然王府的人來了,我們也不好坐着當不知道,兩家也是走動的,不如趁機去請個安。」
馬氏和杜氏也都應諾。方氏回頭看了下女孩子們,便說:「筠姐兒和箏姐兒也跟着來吧。」並讓人去找榮笛和榮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