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明德帝點頭,穆無垠眼含喜悅,沈在野卻是垂着眸子,心思千轉。
爭春閣。
姜桃花今兒總覺得自己忘記了什麽事,坐在軟榻上想來想去,頭卻是越來越疼。
「青苔。」有氣無力地喊了一聲,聲音太小,門外的人根本聽不見。
咬咬牙,姜桃花揉着自己的腦袋,想下軟榻,腳卻一軟,整個人都摔了下去,頭磕在地上,反而還好受了些。
蜷縮在地上,她感覺渾身好像都疼了起來,像有千百把鉤子勾着她周身的肉往外扯,心口也鈍痛不已,呼吸都困難了。
這種疼痛好熟悉,但是她一時想不起來是為什麽。
「主子!」青苔聽着了動靜,終於推門進來。一見她這個模樣,連忙拿出個小青瓶,倒了一顆葯塞進她嘴裏。
劇烈地喘息了許久,姜桃花的神智才清醒過來,抬頭看着她,輕聲問:「怎麽回事?」
「您不記得了嗎?」青苔皺眉,搖了搖手裏的青瓶,「皇后給您種的東西。」
腦子裏一陣疼痛的記憶湧上來,姜桃花輕吸了一口氣。
她是記得的,只是太疼了,疼得她都不願意回想起這件事。
上一次這麽疼是在五年前,呂后第一次給她種媚蠱的時候。
「這東西你每月吃一顆,體內的媚蠱就不會發作。」當時的呂后笑得很燦爛,往她嘴裏塞了個藥丸,「每月本宮都會讓人按時給你吃的,你就再也不會痛了。除非你不聽話,想自己找死。」
閉了閉眼,姜桃花低咒一聲,「我怎麽把這給忘了。」
「是奴婢的錯。」青苔抿唇,「奴婢這個月忘記了,讓主子受苦了。」
「咱們離開趙國的時候,她給了你多少顆葯啊?」姜桃花白着嘴唇笑着問。
青苔道:「十二顆。」
算得可真准,十二顆就剛好一年,一年之後,趙國使臣就該來大魏了,到時候就看她聽不聽話,才決定給不給她續命。
敢情自己就是只風箏,雖然被放到了大魏,線軸卻還在別人手裏扯着。
咬了咬牙,姜桃花想了一會兒,扶着青苔的手站起來道:「沒事了,你下次記得按時給我吃就好,下去吧。」
「是。」青苔將她扶回軟榻上,剛準備轉身出去,卻見相爺跨進了院子。
「你先出去。」一進主屋,沈在野直接將青苔給關在了門外,臉色很不好看。
姜桃花連忙抹了把臉,努力讓自己看起來精神些,「妾身給爺請安。」
皺眉看着她,沈在野本來想說春日狩獵的事情,卻被她慘白的臉色嚇了一跳,「你這是怎麽了?」
姜桃花抿唇,手指輕輕捋着袖口,微笑道:「方才在這軟榻上休息,不小心做了個噩夢。」
「什麽噩夢能讓你變成這樣?」沈在野眯眼,伸手將她抱進懷裏,自己坐在軟榻上,低頭仔細打量,「滿頭是汗,臉色蒼白,夢見怪獸要吃你也不該這樣吧?」
「那可未必。」姜桃花張口就道:「上次夢見爺,妾身醒來也是這個樣子的。」
「……」敢說夢見他是噩夢?!
手微微收緊,他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爺在夢裏是會吃了你,還是宰了你?這麽可怕?」
乾笑兩聲,姜桃花眨眨眼看着他,「爺要聽真話嗎?」
「自然。」
「爺在夢裏就是像現在這樣對妾身笑着的。」姜桃花縮着脖子,弱弱地看着他道:「像馬上要露出獠牙咬人的樣子。」
「……」張口就狠狠咬在她的肩頭上,沈在野口齒不清地放狠話,「恭喜你,噩夢成了現實!」
「撲哧」一聲,姜桃花沒忍住,竟然笑了,臉上也瞬間有了些血色。
吐着信子的沈毒蛇,怎麽也有這麽幼稚可愛的時候?
「爺方才那麽着急地進來,肯定不是為了來咬人的吧?」姜桃花躲着他,一邊笑一邊問:「出什麽事了?」
想起正事,沈在野還是鬆開了她,嚴肅了神色道:「皇上要舉行春日狩獵,讓我帶你去。」
哦,春日狩獵。姜桃花點頭。等等!猛地想起什麽,她瞪大眼看着沈在野,「這種狩獵,皇子是不是都會去?」
「廢話!」沈在野忍不住敲了她的腦袋一下,「皇子要是不去,我在着急什麽?」
姜桃花立馬就捧住了自己的臉,「我可以戴面紗吧?」
「按照規矩,官宦女眷面聖都是要戴面紗的。但是……」低頭看了看她這張臉,沈在野抿唇,「你戴着面紗也挺好認的。」
鬆了口氣,姜桃花拍拍他的肩膀,「能戴面紗,難度就小很多了,妾身好生裝扮,弄得跟景王記憶里的那姑娘不一樣不就好了?」
沈在野眼含懷疑地看着她。
「您別不信啊,您瞧妾身淡妝和濃妝的時候,是一個人麽?」姜桃花自信十足地道:「上妝可是個大學問,你們男人不懂。」
「那好。」沈在野道:「你得對你自己的性命,以及我相府上下的人命負責。要是景王認出了你,我可能會第一時間捨棄你,這點你要知道。」
「妾身早就知道了。」姜桃花笑咪咪地離開他的懷抱,站在下頭行了個禮,「本也沒指望爺會無條件護着妾身。」
這麽懂事的女人其實是很讓人省心的,但是不知道為什麽,聽她說這句話,沈在野竟然覺得有一絲絲、就頭髮絲兒那麽少的一點心疼。
她聰明,所以看得透很多事情,也就知道他從未將她放在什麽特別重要的位置上。明白了這一點,還要繼續在他身邊盡心儘力地伺候,是不是也挺寒心的?
抿了抿唇,沈在野起身,「這兩日宮中還要佈置皇上出宮的禮儀,你就好生準備吧。」
「是。」姜桃花笑着應下。
等人離開了爭春閣,姜桃花才坐回軟榻上,深吸了幾口氣。
前有狼,後有虎,就這樣的情況,還怎麽安生過日子呢?
孟蓁蓁一走,府里也安靜了一段日子,先前投靠在孟蓁蓁那邊的幾位姨娘侍衣都關在自己屋子裏沒敢出來。這府里此消彼長,秦解語一派自然就囂張得很了。
「聽聞有春日狩獵,皇上讓文武百官都帶家眷去。」秦解語笑咪咪地捧了一套新衣裳上前,給梅凈雪看。「您穿這個怎麽樣?」
梅凈雪皺眉,看了她兩眼,「你是真不知還是假不知?爺說了要帶姜姨娘去。」
「沒到出發那天,誰知道最後到底會是誰去呢?」秦解語笑着湊近她,輕聲問:「您才是正室的夫人,難不成就讓景王看着您被個姨娘壓一頭,連個面兒都不能露?」
心裏也是不悅,梅凈雪面上卻沒顯出多少情緒,只道:「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就算姜桃花只是姨娘,那也是趙國的公主帶她出去,也算合情合理。」
「您要是這樣想,那以後姜姨娘都替您出席各種宴會,替您去面聖,再逐漸替您掌管這府中之事,也就都合情合理了。」秦解語搖頭,「該是您的,就要一步不讓才行。一旦讓了,那恐怕您所有的東西都將落在她的手裏。」
屋子裏安靜了一會兒,梅凈雪終於抬頭看着她問:「你有什麽想法?」
秦解語咯咯笑了兩聲,低頭俯在她的耳側,小聲嘀咕了一陣。
溫清閣里,顧懷柔以養身子為名,一直關在屋子裏不敢出去。雖說是已經躲過一劫,但總覺得還心有餘悸。
她不敢保證府里的人是不是真的什麽也不知道,但等了這麽多天,竟然也沒別的消息。
難不成還真的統統被她蒙過去了?
「主子!」越桃從外頭跑進來,臉色很難看地道:「秦姨娘來了。」
心裏一跳,顧懷柔皺眉,「她來干什麽?」
話剛落音,秦解語就踏進了內室,臉上的神情嚴肅極了,「顧姨娘,出事了!」
手微微捏緊,顧懷柔皺眉看着她,「這是出了什麽事,竟然要勞煩秦姨娘親自過來傳話?」
秦解語欲言又止,回頭看着越桃和旁邊的丫鬟。
猶豫了片刻,顧懷柔還是揮手道:「都下去吧。」
「是。」
房門關上,秦解語臉上的憂慮也就不掩飾了,神色古怪地看着顧懷柔道:「剛傳來的消息,孟蓁蓁在孟府里吞金自殺了。」
「什麽?!」顧懷柔一驚,臉都白了,「人沒了?」
「沒了。」秦解語嘆息,「到底也曾是姊妹,乍一聽到這消息,把我也嚇着了。現在孟府壓着這事兒不敢聲張,只有少部分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