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巫蠱

63.巫蠱

秦諾立刻轉過身去。

病床上的皇帝不知何時醒了過來,臉色憔悴但目光卻還算明澈。他望着秦諾,嘴角牽動,彷彿是要笑的樣子。

“這些日子辛苦你和十弟了。”聲音微弱,卻還算清晰。

“不敢當。本就是臣弟分內之事。”秦諾立刻來到床邊,恭敬地回道。

皇帝閉上眼睛,問道:“這些天宮裏不太平吧?你們兩個也小心些。”

秦諾心中一動,要不是肯定皇帝這些天病弱不堪,不可能有精力接觸外界情報,他都要以為皇帝已經知曉今晚發生的事情了。也許,他這句話完全是出自對自己母親的了解吧。

“都是些雜事,皇兄何必煩憂這些,好好養病才是要緊的。”秦諾安慰道。

皇帝臉上浮起諷刺的笑意,“朕這病,還能養好嗎?”

秦諾真的不知道應該怎麼回答了。

然而不用他回答,皇帝繼續說了下去:“不過朕還是要多活幾天的,朕還沒想好,要怎麼下去面對列祖列宗,還有諸位叔伯兄弟呢。”

他後悔了!因為之前設計秦健的佈局。秦諾立刻意識到,然後,也不知道該同情,還是該鄙視,他神情複雜地看着病床上的秦聰。

“九弟,你覺得,朕到了那邊,父皇會說什麼?”

這個問題更難回答,秦諾糾結着,他無法對一個垂危的病人說重話,但安慰的話語又顯得太虛偽。

最終,他只能嘆了一口氣,“皇兄何必擔心這些,人死如燈滅,誰知道彼岸的風景如何呢。”

這個答案……床前侍立的老太監忍不住抬頭看了他一眼。那是陳公公,從景耀帝駕崩之後,就成了新帝的影子。

“人死如燈滅嗎?你是說,我將來不會見到父皇還有諸位列祖列宗了。”皇帝臉上閃過意外。他還以為會聽到如往常一般的安慰話語呢。比如“父皇寵愛皇兄,必定不會責怪”之類的。

秦諾雖然經歷了穿越這種事兒,但經過前世的教育,骨子裏還是個堅定的唯物主義者的。對死後的世界,真的沒有太多考慮。

但在古代社會,這種觀點確實有點兒驚世駭俗了。他想了想,又補充道:“父皇,還有諸位皇室宗親們必定已經往生極樂了。此間事了,誰還會關注前塵往事呢。況且事情終究只是意外。”

他沒有迴避這個話題。如今還在殿內服侍的,都是皇帝親信,也不怕事情泄露了。

秦健屠戮宗室一案,霍太后和秦聰確實是無心之過,他們的謀算從頭到尾準備犧牲的只是霍幼絹一個人,當然還有一群在他們眼中壓根兒不算人命的宮奴士兵們。結果事情出乎預料,尊貴的宗室全部死了,反而霍幼絹活了下來。

世事無常,莫過於此。

“若真如九弟所言,朕倒是可以放下一樁心事了。”年輕的皇帝低聲嘆息着。

秦聰這個情況,明顯是心結極深,才會引動心疾。

秦諾自認不是心理醫生,也無法解除別人的心病,眼看着皇帝若有所思,應該用不到自己了,正要趁機告退,對面的秦聰卻又開了口。

“九弟,你覺得如今朝中如何?”

今晚皇帝的問題一個比一個難以招架,秦諾猶豫了一下,決定還是最保守的回答:“臣弟疏於文武之道,日常荒廢學業,實在慚愧。”

皇帝盯着他,似乎還在等待後續。

秦諾硬着頭皮繼續:“朝中有范丞相、霍尚書等肱骨重臣,又有裴將軍這樣的絕世名將。可保大周江山無恙。”

“真的這麼認為嗎?朕其實也想過,若有機會,是否要剷除裴翎。”皇帝慨嘆了一聲。

這個秦諾知道,在景耀帝駕崩的那一夜,您老人家和霍太后就合謀要下手了。可惜沒有成功罷了。

“幸好當日沒有……”皇帝苦笑了一聲,“否則將來霍氏又該如何?”

秦諾身形一顫,他一直以為秦聰是對母親和霍家惟命是從的媽寶男,可如今看來,他不僅悔恨之前對付秦健的手段,還因此對霍家心生忌憚了。

秦諾略一猶豫,忍不住說了一句:“朝政之道,貴在制衡,徐徐圖之。”

皇帝突然盯着他,“難得九弟你明白這個道理……”

話沒有說完,後面傳來宮人低沉的問候聲:“燕王殿下。”

秦澤也過來了!

短暫的話題結束了。

皇帝閉上了眼睛。秦諾告退,轉身望去,秦澤進了房內,臉上滿是恭謹和溫雅,之前的嘲諷和失落完全不見影子。

兄弟二人擦肩而過,誰都沒有看對方。

走出乾元宮的大門,秦諾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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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寧宮裏,霍太后依靠着軟墊,似乎正在沉思出神。

宮人們小心翼翼,誰也不敢發出任何聲響。

自從皇帝病重,太后的心情就一直不好,小皇子夭折之後就更加糟糕了,而淳王和燕王奉旨入宮侍疾之後,這份糟糕的心情似乎迫不及待要化為疾風驟雨,席捲整個宮廷了。

殿外傳來規律的敲打聲,那是木板子敲打在皮肉上的沉悶聲響。

間歇響起的還有胡嬤嬤凄厲的尖叫聲,不過在被人塞住嘴巴之後,就只剩下嗯嗯啊啊的□□。雖然不再尖銳刺耳,卻聽着更加滲人。

不久,宮人入內稟報:“啟稟太后,罪人暈了過去。”

“已經打完了嗎?”太后彷彿剛從沉睡中醒來,懶散地問道。

“沒有。還差十六板子,只是罪人年齡太大,繼續打下去恐怕……”宮人猶豫着。

霍太后的目光落在殿前站立的兩人身上,似笑非笑地看着。

霍幼絹先開了口:“請太后寬恕吧,這刁奴想必也是無心之過,雖然褻瀆先帝的祭品確實罪無可恕,但如今皇上身體欠佳,不好在這個時候多鬧人命。”

“奴才嘛,辦事不力便該受罰。”太后無所謂地說了一句,彷彿在下面挨板子的並非她的親信。

旁邊的秦芷笑道:“安妃娘娘說的是。請太后看在胡嬤嬤服侍您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的份兒上,暫且諒解些吧。”

“也罷,既然你們一個兩個都來求情,哀家再不近人情也不好。便依照你們的意思,將那奴才拖下去吧。”

門外傳來顫抖的謝恩聲。是胡嬤嬤又被弄醒了,拖到了殿門外。按照宮規,受罰之後的奴才要叩謝主子恩典的。

太后擺了擺手,很快胡嬤嬤的聲音就消失了。

她目光又落回兩個小輩身上,笑道:“今晚你們也辛苦了。”

“只是一些小事,還要驚動太后,是我們的過失。”霍幼絹笑容平和而,一如之前多年,在這個大周最尊貴的女人身邊她習慣流露的表情。

霍太后看着她,突然忍不住笑了起來:“好幾日不見,幼絹你生得越發好看了。不像我,轉眼已經老了。”

看了曾經熟悉的人一眼,霍幼絹恭敬地低下頭:“太后您芳華正盛,何必言老呢。”

“哈,你的一張嘴,還是這麼甜。”霍太后笑着,然後抬了抬手,“罷了,既然事情已了,你們回去吧。”

霍幼絹和秦芷兩人立刻低頭告退。

望着兩人的身影消失在殿門外,霍太后目光怔了怔,片刻之後,突然伸手撫摸了一下臉頰。

“哀家是不是老了。為什麼剛才幼絹那死丫頭的眼神那麼古怪。”

貼身服侍的女官靈犀低頭回道:“太后您風華依然啊。”

“拿鏡子給我過來看看。”

女官連忙將梳妝枱上的嵌寶銅鏡送了上來,一邊陪笑道:“只是太后您近日操勞過甚,臉色略白了些。”

銅鏡里倒映出的容顏依然極美,眉目精緻而又充滿威儀,更有一種成熟豐潤的美。

霍太后望着鏡子,片刻,終於放心地將銅鏡放下,轉頭問道:“東西放進去了嗎?”

“已經傳回話來,一切都遵照太后的吩咐。”女官顫聲說著,不敢抬頭去看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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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諾回到偏殿自己的住處,已經是天光大亮了。

他爬到床上睡了一覺。正睡得迷迷糊糊,突然被一陣騷亂驚醒了。

乾元殿裏皇帝病重,普通的宮人絕不敢在這裏喧嘩吵鬧。

讓李丸出去探聽一下動靜,沒多時,就神情複雜地回來了。

“王爺,好像是燕王那邊出了事兒。”

秦澤?秦諾爬起身來,披上外衣,出門看去,果然騷動的中心是與自己相對的另一處偏殿,正是秦澤的住處。

十幾個太監圍攏在那裏,中間是乾元殿的一位管事太監,正焦頭爛額地對着兩個跪在地上的小太監說著什麼。

秦澤黑着臉站在一邊,盯着眾人。

看到秦諾帶着侍從走出來,招呼一聲:“九哥。”

秦諾眨了眨眼睛,突然有點兒不明白眼前的狀況了。

旁邊李丸低聲回稟着剛剛打聽來的細節。

原來,今日白天輪到秦澤在寢殿內侍疾,宮人趁機前來他休息的偏殿清掃收拾,結果一個小太監鋪床的時候,無意中將指環落進了床中央的縫隙里。

小太監愛惜自己的財物,趁着主人秦澤沒回來,趕緊將床搬開想要找尋,沒想到在床裏頭的縫隙里發現了這個東西……

李丸衝著一個小太監手中拿着的東西努了努嘴,這東西向來是宮中的忌諱,他連開口都不敢提。

秦諾目光落在那個白布人偶上,又看了看秦澤黑如鍋底的臉色。

忍不住要感慨一句:霍太后這是瘋了啊!

無差別大殺器啊!!!

不到短短一天的時間內,她這是想把兩個人連鍋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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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不是這樣的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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