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票》 第二章(5)
祁伯群道:“范大人不僅滿腹經綸,對造園也頗有見地。”范其良謙虛道:“哪裏哪裏。依我看來,造園同書法、作畫,乃至做文章,都是靈犀相通,精髓一貫,一概講究大膽落墨,小心收拾。”祁伯群道:“范大人所見極是,佩服佩服。祁某到底是個俗人。”范其良道:“哪裏哪裏,祁先生過謙了。懂得品園,才會造園。看人家園子,就是看他主人。”祁伯群道:“范先生如此抬舉,實不敢當。”范其良搖搖手,又道:“前人論畫,說是為厚重易,為淺淡難。造園也是這個道理。而且依我愚見,造園子,厚重、淺淡二者都難。厚重太過,不免俗氣;淺淡不當,又失寒酸。像祁先生這個園子,華麗而不失雅淡,簡約而更添清逸,園中上品啊!”祁伯群道:“過譽了,過譽了。”范其良又道:“私家造園,自是富貴門第,最易誇富顯俗。溫庭筠同晏殊都是詩詞大家,但同是說富貴,晏殊的‘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風’,比溫庭筠的‘鳳凰相對盤金縷,牡丹一夜經微雨’更有富貴氣象,卻沒用一個金呀玉牙等字眼兒。你們祁家可是深得造園雅趣啊。”轉過一假山,忽聞世楨讀書聲:“葉公問孔子於子路,子路不對。子曰:汝奚不曰,其為人也,發憤忘食,樂以忘憂,不知老之將至云爾……”范其良駐足神往:“這等清雅之園,又聞童子書聲,豈不快哉!”祁伯良說:“是祁某小孫,讀書也還發憤。”范其良道:“哦。授業誰人門下?”祁伯群說:“我的一個故交,蘇文瑞蘇先生。這位先生學問才情都不錯,只是科場不順。”說話間,走近了蘇文瑞和世楨。蘇文瑞起身:“伯群兄。”祁伯群說:“這位是京城裏來的范先生。”蘇文瑞說:“范先生。”范其良說:“蘇先生。”祁伯群說:“世楨,見過范爺爺。”世楨說:“給范爺爺請安。”范其良摸了摸世楨的頭,誇道:“是個聰明孩子。”祁伯群、范其良別過蘇文瑞,繼續遊園。忽見喬管家過來,叫道:“老爺……”祁伯群見狀,移步問話:“什麼事?”喬管家輕聲說:“大少爺回來了,老夫人請您去一下。”祁伯群見情勢似有不妙,卻不驚動范其良,轉身笑道:“范大人請隨意,祁某失敬了。”原來,正是蘇文瑞擔心的,子彥吝惜利息,一兩銀子都沒藉著。范其良聞言,大驚失色:“怎麼會這樣?祁先生,您萬萬救我!”祁伯群道:“我也想救自己啊!祁家身家性命,祖宗基業,毀於一旦!”范其良仰天長嘆:“天要絕人,奈何奈何!”祁伯群痛心疾首:“早知如此,悔不當初!祁某倘能有苟且之日,一定發下毒誓:子子孫孫,不通官府,如有相違,絕滅煙火!”范其良道:“祁先生,范某我羞愧難當啊!祁家之難,禍由我起。您已經儘力了,下面的事,就由我承擔吧。我儘力周旋,看是否有回天之機。”“我也在想最後的辦法。”祁伯群突然問道,“范大人,問句冒昧的話。我看您書生本色,方正儉行,往票號里存官銀,不像您的做為啊。”范其良望望周二,言有不便,只含蓄道:“人在官場,身不由已。”次日凌晨,一家丁從范其良住的客房慌忙跑出,喊道:“不好了,不好了,范大人被人殺死了。”祁伯群正坐在花廳里喝茶,聞言茶杯跌破在地。周二聞訊,飛身跑進范其良房間,叫喊道:“范大人!范大人!”周二見范其良已死,回身喝道:“祁家上下,一個也不準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