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票》 第三章(1)
祁伯群呆坐在客堂里,驚恐萬狀。祁夫人已癱軟在椅子裏。關素梅替婆婆捶着背,寶珠在旁侍候着。祁家上下亂紛紛沒了個頭緒。蘇文瑞急匆匆趕來:“天哪,怎麼會這樣?”祁伯群只是搖頭,答不出半句話。蘇文瑞問:“報官了嗎?”關素梅說:“爹已讓喬管家和范大人的一個隨從往縣衙去了。”蘇文瑞道:“伯群兄,嫂夫人,這事出得蹊蹺,您二位且莫慌張,要從容應對才是。”祁伯群搖頭道:“天要絕我祁家啊!”蘇文瑞道:“伯群兄萬萬不可這樣想。”祁伯群嘆道:“災禍一件接着一件,件件都是要命的啊!”蘇文瑞道:“伯群兄,急也於事無補,千萬鎮定才是。”寶珠望着蘇文瑞,眼露欽佩之意。祁世楨緊緊地抱着他媽媽的腿,目光怯生生的。一個老媽子要將他抱走,硬是拉他不動。這時,祁子彥領着岳父關近儒進來了。關素梅也道:“爹……”關近儒道:“伯群兄,家裏出了這麼大的事,您怎麼不早讓子彥來報個信呢?”祁伯群搖頭道:“我做的這件事,是您平日最不贊同的。如今出了事,我怎好向您說起啊。”祁夫人勉強撐起來,招呼子彥:“子彥,還不快快請你岳父坐下。”關近儒坐下,說:“伯群兄,親家母,你們這樣就見外了。”祁子彥問:“大門外面遠遠的擠了好多人,朝我們家指指戳戳。我家的事,外人怎麼知道得這麼快?”家佣們面面相覷,沒人敢回他的話。祁伯群道:“近儒兄,現在不用再勞您出手相援了,祁家此劫看來是逃不過了。”關近儒道:“伯群兄何出此言?仔細商量一下,或許會有轉機。”祁伯群道:“您不知道,范大人昨夜被人殺了!”關近儒同祁子彥異口同聲:“啊?”祁伯群道:“祁家難脫干係啊!”忽有家丁報道:“太原知府楊松林楊大老爺到!”祁伯群驚問:“他怎麼來了?”早有兵丁亂鬨哄沖了進來。楊松林背了手,道:“祁老闆不必驚慌,本府奉命捉拿朝廷飲犯范其良!”祁伯群張口結舌:“范大人他……”忽聽身後亂鬨哄一片,又衝進些兵丁,有一人叫道:“祁家上下,都站好了!”馬上就見祁縣知縣劉承疇身着官服,在眾衙役的擁簇下,大模大樣地進來了。楊松林回身驚問:“你們這是怎麼回事?”李然之厲聲叫道:“太原知府楊松林楊大老爺在此,誰敢放肆!”劉知縣見了,馬上拜道:“祁縣知縣劉承疇拜見知府大老爺。”楊松林問道:“你們這是幹什麼?”劉知縣道:“回知府大老爺,戶部侍郎范其良范大人昨夜在祁家被人殺害!”楊松林吃了一驚,轉身問祁伯群:“啊!”周二跑上前,跪拜道:“小的兩個是侍候范大人的,請知府大老爺儘快問案,查出真兇!沒想到他們祁家徒有清白家風之譽,竟做出這等膽大包天的事來!”祁伯群恐慌道:“事出突然,但我敢擔保此事同祁家並無干係。請楊大老爺、劉大老爺明察!”楊松林對劉承疇說:“劉知縣,待我同祁老闆一旁說幾句話如何?”劉承疇道:“下官但憑知府大老爺吩咐。”兩人進了客堂,關上門談話。祁伯群先說了事情經過,哀嘆道:“……不曾想,今日一早,家丁發現范大人已經被人殺了。”楊松林問:“范大人造訪貴府,有何要事?”祁伯群語塞:“這……”楊松林笑道:“祁老闆,你我是老朋友了,不必繞彎子。事情我已知道了。”祁伯群道:“楊大老爺既然已經知道……”楊松林詐道:“我剛剛在京城面見過聖上。聖上曉諭本府——海內富商,多在山西,山西富商,盡在晉中,為你太原治下。你身為知府,對他們要多加照應,體現朝廷仁德。民富尚能國泰,國泰方有民安哪。”祁伯群感念道:“皇上賢明,草民自知報效。”楊松林又道:“聖上還說,富紳豪門,掌一方教化,為百姓典範,朝廷對他們向來是恩寵有加。但也有個別的發了財,就忘了朝廷,忘了王法,飛揚跋扈!”祁伯群額上冒汗。楊松林故意沉默片刻,才接著說道:“有的還做出對不起朝廷的事來。”祁伯群低着頭,不敢出聲。楊松林復又笑道:“祁老闆,你的事情,皇上已經知道了。皇上說,票商想多拉些存銀,放貸生利,倒也是生意人的算盤,無可厚非。但是存的到底是官銀,有違大清律例。然而細究此案,罪責還在朝廷官員。犯法的官員,朝廷另行追究。票商只要限期歸還銀子,可以寬貸。”祁伯群問:“皇上真是這麼說的?”楊松林忽然變臉,怒道:“放肆,你敢說我假傳聖旨不成?”祁伯群忙說:“祁某不敢。但三天期限已到,三百萬兩銀子,萬萬湊不齊。”楊松林笑道:“我們追的可是官銀。那些銀子未必飛到天上去了不成?”祁伯群說:“自然是放出去了。”楊松林說:“這不容易了?放到誰的手裏,就到誰的手裏去收,這不完事了?”祁伯群道:“哪裏是楊大老爺說的這麼輕巧?如此一來,我祁家上百年的信譽可就完了。”楊松林道:“是你祁家信譽重要,還是朝廷安危重要?那銀子可是拿去做軍餉的!”祁伯群道:“自然是朝廷安危重要。”楊松林道:“那就好,你把義成信的帳冊拿出來,本府自己去收銀子。”祁伯群道:“祁某實難從命!”楊松林道:“可別忘了,祁老闆,你是官銀未還,命案又起啊!”楊松林找祁伯群單獨說話的時候,祁子彥正把一張銀票往信封里裝,母親進來,問道:“給他多少兩銀子?”祁子彥道:“楊大老爺每次來,都封五百兩銀票。”祁母說:“你封一千兩吧。”祁子彥有些心痛,道:“媽,他一個知府,一年俸祿才一百多兩銀子啊!五百兩銀子,夠多的了。”祁母說:“聽媽的,一千兩吧。”祁子彥猶豫着,又加了張銀票進去。子彥來到祁家客堂外面,見李然之和兩個隨從正坐在一處喝茶。祁子彥遞上信封,說:“李先生,這是我們具結的文書,情由都在裏面了。待會兒煩請交給楊大老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