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票》 第二章(4)
祁伯群道:“哪裏哪裏,范大人太客氣了。敢問這兩位……”周二說:“侍候范大人的,不勞相問。”范其良說:“萬萬沒想到會是這種局面,范某對不住了。”祁伯群道:“也是祁某我料事不周,合該如此啊!”“十萬火急,形同索命。范某我腦袋已經提在手裏了。祁先生,如何了?”范其良言語急切,神態卻盡量從容着。祁伯群:“我正在想辦法,可是這麼多銀子,叫我一時怎麼拿得出來?”范其良把茶杯往桌上一放,站了起來,說:“祁老闆,袁天寶已派人往你這裏送信了,我原想應酬着些銀子了。你怎麼還是束手無策?”祁伯群道:“阿城昨日天黑才到,您今日一早就到了。一個通霄,我哪裏去弄銀子?”范其良問:“可你總該想着什麼法子呀?告訴我,你有法子了沒有?”祁伯群道:“只有一條辦法,不用說您也知道,就是向同行拆借。”范其良着急道:“那就快去借呀!”祁伯群道:“銀子哪是說借就能借的?一則利息太高,我背負不起;二是拆借太多,同行未免就肯借!我正在權衡啊!”范其良黑了臉,說:“祁老闆,這可是要命的事啊!不可這麼優柔寡斷!你得想清楚!湊不齊銀子,我的腦袋保不住,你全家身家性命也保不住!”祁伯群道這下也顧不得主人身份了,很不客氣:“這銀子對我祁家說來,不過就是樁生意,犯不犯法,是你范侍郎的事。范侍郎,您可得講道理!”范其良怒道:“我可以同你講道理,王法不同你講道理!”祁伯群搖頭道:“范侍郎,我祁家可讓你害慘了!”范其良道:“祁老闆,你怎麼這麼說話?這事我也後悔。可說起存銀子,可是兩相情願啊!你要是自己不饞着這筆生意,我可以把銀子存到別的票號去!”祁伯群嘆了口氣,說:“我倆這麼吵着也無益。您一路也辛苦了,先歇着,等我想辦法吧。”范其良道:“好吧。你得明白,人命關天!”祁伯群叫人安頓了范其良一行,忙同祁夫人、蘇文瑞商量着拆借銀子。祁伯群道:“祁縣這邊,我自己上門去賣老臉,請朋友們施以援手。平遙、太谷那邊就讓子彥帶着我的信去。”蘇文瑞說:“怕只怕子彥辦事太過謹慎,要是子俊在家就好了。”祁夫人說:“子俊更加不行,他花錢不算帳,事情辦妥了,只怕家業也完了。”蘇文瑞說:“嫂夫人,現在是身家性命第一,家業次之。伯群兄應該知道範蠡救子的故事。”祁伯群點頭不語,祁夫人卻問:“怎麼說?”蘇文瑞道:“范蠡有三個兒子,老二在楚國犯了事,眼看着就要問斬。范蠡知道這事只有花錢才能疏通,就想讓三兒子去。因三兒子從小養尊處優,花錢如水。西施卻愣要讓大兒子去,說是大兒子辦事沉穩。結果,大兒子帶着銀錢去了楚國。他依父親說的,拿錢去賄賂掌刑官員。掌刑官員收了好處,滿口答應網開一面。第二天,忽聞楚王大赦天下。這大兒子是過苦日子長大的,眼看着白白花了錢,就後悔了。便找人家要回了行賄的錢。結果,所有人都赦免了罪,只有范蠡的二兒子被殺了。”祁伯群聽罷,若有所悟:“現在沒有辦法,只好讓子彥去了。”祁子彥來到客堂,問:“爹,您找我?”祁伯群說:“子彥,你帶着我的信,速速去平遙、太谷。這些人都是我的朋友、故舊,我們也多有生意往來。你一一上門,請他們出手相援。記住,不惜血本!”祁子彥告辭出去,祁夫人憂心忡忡,問丈夫:“有幾成把握?”祁伯群仰天長嘆:“盡人事,順天命吧!”祁夫人嘆道:“不知道袁天寶找着子俊沒有?這孩子,太不爭氣了!”祁伯群打發走了子彥,自己便在祁縣城裏挨個兒上別的票號去求人。他在外頭整整跑了一天一夜,天快亮了才歸家。他剛走到正門,門吱地開了。開門的是管家喬先明,忙問:“老爺您回來啦。”祁伯群問:“喬管家,你這麼早?”喬管家說:“您深夜一個人出門,又不讓我們跟着,叫人不放心啊。”祁伯群擺手道:“沒事,忙你的去吧。”祁伯群推開房門,疲憊地坐下。祁夫人望着丈夫,欲言又止,不敢相問。關素梅聞聲進來,倒上茶來,遞給公公。祁伯群說:“素梅,你帶着世禎回娘家住上一段,別嚇着了孩子。”關素梅說:“世楨有我帶着,沒事的。孩兒我雖是不懂,留在家裏,也多個人手。”祁夫人拍拍素梅的手,道:“祁家有你這樣的好媳婦,都是祖宗保佑啊。”關素梅說:“我盡不了力,正心裏着急哩。”祁夫人說:“素梅,你也一宿沒合眼了,去睡會兒。”關素梅說:“我沒事的。”祁夫人問丈夫:“怎麼樣?”祁伯群說:“還算認我這張老臉。要看明天了,如今都還是句話。我頭一家去了永泰源,余先誠二話沒說就答應了。”祁夫人說:“余掌柜人好,他在東家面前說起得話。他爹,你折騰了個通宵,快快睡會兒吧。千萬別把身子弄垮了。”祁伯群憂心如焚:“就是不知子彥辦得如何啊!”祁夫人說:“子彥老成,懂事,又帶着你的信,會辦妥的。”祁伯群沒有半點心思睡覺。他只洗了把臉,就去陪范其良用早餐。席間,范其良說:“早就聽說,祈家花園聞名山西,下官想見識見識。”祁伯群笑道:“范大人笑話了。不怕寒磣,呆會兒祁某陪您轉轉?”用罷早餐,祁伯群陪范其良遊園。兩個隨從稍後跟着。范其良問:“怎麼樣了?”祁伯群道:“祁縣這邊可湊八十萬兩,加上我自己總號和京城分號,共一百八十萬兩。現在就等子彥的消息了,估計還是有些把握的。”范其良道:“如此甚好,范某稍可安心了。萬一差些零頭,我這裏加以迴旋,暫緩幾日倒也無妨。”祁伯群嘆道:“只是如此以來,我義成信可是舉步維艱啊!”范其良俯首致歉:“祁先生,范某有愧於您啊!您可算救我一命,恩同再造。來日倘若有緣,范某定當報答。”祁伯群說:“范大人別客氣,我這也是救自己啊!”范其良對祁家花園讚嘆不已:“非必絲與竹,山水有清音哪!祁先生,依范某愚見,您家這個園子,妙在一個清字。所謂郊園多野趣,宅園貴清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