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李氏拉着崔玉坐到炕上,帶着幾分心疼跟不舍笑道:「眼看你就要嫁人了,娘也該跟你說說體己話。你打小是被爹娘捧着長大的,後來你爹沒了,卻因為娘沒本事受了幾年罪。好在你是個伶俐的,生生把家裏的日子過起來了,如今外人瞧着咱家,有誰不羨慕?
「別的話娘不多說,只有一點你記好了,咱們家雖說沒了你爹,可也不是能讓人欺負的,要是嫁到趙家村,有人給你弄幾句話頭或者難堪,你可不能忍氣吞聲的咽下去。」
這些日子李氏也琢磨出來了,「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不是沒道理的,尤其是村裡人,雖說潑辣的婦人名聲可能會有些差,但遇上事卻沒人敢去招惹,尤其是對家貧的人家來說更是如此。
崔玉點了點頭,應下這話。其實她現在心裏也有些恍惚,莫名地感到緊張,明明自己還沒感覺,成親的日子卻一眨眼就到了。她要離開這個適應半年的家,轉身進入另一個陌生的人家了。
李氏見自家閨女乖巧,心裏又是一軟,伸手把人攬在懷裏拍了幾下。
兩人又說了一會兒話,無非就是李氏擔心閨女走遠了會受委屈,而崔玉擔心李氏跟崔三妮兩人在家,被人盯上。
眼看着日頭落山了,天也暗了下來,李氏才從毯子底下摸出一個小布包。裏面放着的是崔玉之前給她的五十兩銀子跟一些應急的錢,還有家裏的房契、地契跟趙家奶奶來提親時給的銀簪子。
「這些本來就是你費了勁掙來的,娘不能全收着。房契、地契娘留下,也好讓一家子有個遮風避雨的地。別的你拿走,當個體己私房錢,以後想幹個什麽也不會因為兩手空空而為難。」李氏把小布包打開,拿出油紙包着的房契跟地契,剩下的就一股腦推到崔玉跟前。「你以後也別太記掛家裏,娘能按着你教的法子種菜掙錢,再者木炭作坊也供得上家裏的花銷。」
崔玉知道李氏的意思,成了親,要麽能生個兒子,要麽手裏有銀錢,這樣在婆家才能硬氣。她娘家這邊沒有了爹,在外人眼裏自然就弱許多,李氏是怕她嫁到趙家村後被人看扁了。
不過她心裏早就有了打算,日後她嫁人了,自然還能再想別的法子掙錢,而留給李氏的,絕沒有再拿回來的道理。不說崔虎子以後會不會下場考試,只說他讀書、成親加上崔三妮日漸長大,這都得花不少的銀子。
以後如果崔虎子考不上功名,也定然不能回來種地。甭管是開學堂還是做買賣,沒有本錢是行不通的,所以她的想法是,如今家裏掙了錢,不管是多是少,能攢下就攢下。反正她也不指望着自己的能力能幹多大的事業、掙多大的家業。
想到這裏,崔玉也沒說話,套上鞋回去自個兒屋裏,把算帳的匣子搬了過來。
「娘,您那的銀子,除了銀簪,別的我都不能要。而且這些日子一直是我當家,除了咱們收東西花的,家裏的木炭跟青菜,這三個月就掙了三十一兩四十文錢六分。」早在月初的時候她就把帳算得差不多了。
一邊說著,崔玉就把匣子裏的銀票、銅錢都倒了出來,連着帳本遞給李氏,「您也別推辭,以後家裏用錢的地方還多得是,尤其是虎子要是有本事考秀才、考舉人,您難道狠得下心不讓他考?那花費的銀子可不只百八十兩的。
「再說了,我帶的那些嫁妝,咱們鄉里鄉親的有幾家能比得過?他們趙家要是挑這些,那是沒本事,就算我帶了錢去,只怕也是餵給白眼狼。他們要是個好的,悶頭苦幹兩年,什麽掙不回來啊?」崔玉認真地道:「從來就沒聽說過,家裏有兒子的,還要兒媳婦回娘家偷學手藝。」
其實崔玉不是不信任趙二石,會這麽說不過是為了寬慰李氏,而她也的確打心眼裏煩那些總琢磨媳婦娘家物件的極品,雖然知道趙二石跟趙家奶奶不是那種人,但就怕他們家有那樣的親戚。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臨近成親,心裏沒個底,崔玉最近一閉上眼睛就想起前世某些網站上吐槽婆家極品親戚的帖子,說來多少真有些抵觸。
李氏聽自家閨女這麽說,一時也想不出什麽話來反駁,而家裏也的確不能沒有銀子,再說了,閨女一向是有主意的,說出口的話很少收回來。可一想到閨女心裏念着家裏,並不為銀子跟他們隔心,李氏的淚就又快要掉下來了。
兩人又說了好些體己話,崔玉才起身準備離開。而本來玩鬧的崔三妮,早就受不住困意,在崔虎子的屋裏睡著了。
剛走了兩步,扭頭瞧見裏屋的崔虎子似乎還趴在炕桌上看書,想了想,崔玉就進屋去,幫着崔虎子挑了挑油燈,一邊小心的抱起崔三妮,一邊低聲囑咐崔虎子要他別累着了。
「讀書是要緊事,但也沒有自己的身子重要。要是熬壞了,以後就算再努力也難有大作為。」崔玉上學的時候就不是成績頂尖的,她打小被教育的就是該休息就要休息,該努力就要努力,所以看着崔虎子埋頭苦讀的樣子,她心裏既欣慰又擔心,很擔心他會累壞了。
崔虎子點點頭,雖然覺得大姊說的跟夫子說的不一樣,但下意識就覺得應該聽從大姊的話,就咧開嘴笑道:「再學幾個字就睡。」
見大姊轉身出了屋,他暗暗的握緊拳頭,在心中告誡自己,自己一定要爭氣,不能辜負了大姊的期望。以後一定要讓大姊過上好日子,最起碼,要誰都不敢再在背後等着看大姊的笑話!
趙家這邊在迎親前一日就開始忙起來,先是尋了村裏的長輩當管事,周氏又帶着新出鍋的饅頭,一家家走着去打招呼,畢竟這種娶親的大喜事只讓趙二石出面通知,只怕會引來別人家的笑話。
這不,還沒到當天呢,趙家院子外頭就支上了兩口大鍋,灶房裏也放滿了新買的米面跟豬肉。
村裏的楊大娘跟梅嫂子幫襯着張羅了新房的佈置,就連着安床都尋了全福嬸子弄好了。
大夥兒看着趙二石流水似的購置物件,絲毫不見心疼,說起新媳婦來,憨厚的臉上也露出滿意的笑,其中不少人就有些眼熱了,其中就包括之前跟趙二石說過親,卻沒成的趙昌方兩口子。
說起來也是早些時候的話了,趙昌方家有三個兒子一個閨女,大兒子跟二兒子都成了家也有了娃,倒是不用他們惦記。可三兒子腳上有點毛病,所以一直沒尋到合適的姑娘。
他們那個閨女行為有些不檢點,眼界又高,看不起村裏的大小夥子們,自個兒尋了個賣貨郎,明裡暗裏的勾搭着,可後來成親沒多久就被人發現不安分,紅杏出牆了,那賣貨郎也不是什麽好人物,把人打了一頓就給休了。
後來趙昌方兩口子就琢磨着要說給趙二石,左右一個村的,他們也不嫌棄趙家窮還帶着孩子。沒想到碰上趙大石被劫匪要了命,趙家大媳婦也成了寡婦。
所以他們又生了換親的念頭,想要把閨女嫁給趙二石,讓自家三兒子娶趙家大媳婦,誰知道親沒說成,先把趙家大媳婦驚得早產了,還差點把周氏氣昏過去。
見狀,趙二石氣得直接提着趙昌方給丟出了門,兩家就結了仇。這麽些年來,兩家別說來往了,見了面都恨不得往對方臉上吐兩口唾沫呢。
趙昌方兩口子心裏也不是什麽坦蕩的,對着誰都說要看趙家鬧笑話,看趙二石怎麽孤寡一輩子,臨老都沒個人給他養老,一聽說前些日子趙家定了崔家閨女,差點沒把他們嘔死,嘴上說的話也就不再積德了。
而趙昌方家的閨女趙秀榮心裏也開始不是滋味了,尤其聽說趙二石下的聘禮、聘金,又看到他的佈置之後,益發怨恨爹娘當初沒說成那門親事。
趙家的小兒子也不是個好的,打小因為腳上有毛病就不幹活,好吃懶做,脾性還大。長大以後又因為大哥二哥娶了媳婦、成了家,心裏更加不平衡,動不動就在家裏鬧騰一番,後來去鎮上當學徒,又學會了嫖賭,還偷過鎮上人家的東西去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