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聽見這話,一旁的田翠不由瞪大了眼,張了張嘴還想再說什麽,卻被自家男人一把拽開,最後的垂死掙扎也在陳有福陰沉的臉色中收起。
田翠狠狠的瞪了崔玉一眼,才一扭身,冷哼一聲地走了,徒留下水根白着一張臉,不知是走是留。
「行了,回去管管你媳婦,皮鬆了就該緊一緊。這麽敗興的婆娘,咱們村還是頭一遭。」
陳有福最後幾句話雖然是不痛不癢,卻再次讓水根的臉色鐵青起來。如今他跟自家婆娘都成了村裡最大的笑話了,什麽掙錢不掙錢的,全是放屁!當初就不該娶了那娘們,倒騰得自家一點臉面都沒有了。
這件事可以說就這麽過去了,而最初幫着田翠說話的那幾個婦人,這會兒也露出了些尷尬跟不好意思,跟李氏搭了幾句客氣話就紛紛離開了。嘴裏嘟噥着的,自然成了水根家不仗義,趁火打劫還差點明火執仗地搶起來,這種天打五雷轟的事可不仁義。
其實崔玉最初也想過,等條件成熟了,再把冬季種菜的法子教給村人,既好賣個人情,而且也能增加一些木炭的銷售。但李氏之前說了一句話,她說村人來往的都是人情,每次拿星星點點的幾斤木炭,自家也實在不好意思收錢。可要是時間久了,沒準大夥兒就會以為她們的付出是理所當然了。
再者落霞鎮就那麽大,如果人人都去賣青菜,只怕沒幾個月就能惹出麻煩來。要知道,冬季里種出各種青菜瓜果,就算是縣城,也是從來沒有過的。
庄稼人一輩子跟地打交道,最怕的就是惹上外面的禍事,如今她們這樣就挺好,只是有一門手藝,能掙錢卻不足以讓有權有勢的人家看得起。
處理完水根跟田翠的事,崔玉心裏的一塊石頭才算落了地。她很擔心那兩口子會等到她成親後才來鬧騰,到時候家裏就李氏跟崔三妮,估計得活活被人磨掉一層皮。
【第二十六章相互疼惜的崔家母女】
跟李氏到了碾子上,崔玉才長出一口氣。石碾這東西她倒是不陌生,基本上北方山裏的家家戶戶都有,就是用石頭和木材製成的一種工具,可以把穀物之類的碾碎,也能去皮。
雖說石碾比磨要省勁,到底也是她不常乾的體力活,還沒轉幾圈呢,手心已經泛紅了。也是近日裏沒有鋤地,加上在家休養,手上又嬌了,如今稍微有點破皮就又疼又癢的。
還沒等崔玉直起腰,一雙大手就接過了她推碾的碾棍,接着稍稍用力,卻讓李氏都跟不上那碾滾子的速度了。
等她定神看了一眼才露出一個瞭然的笑,隨後拿起掃面的小笤帚,開始在碾盤上往裏掃苞米粒。
都說一個女婿半個兒,在落霞鎮這邊可是有規矩的,訂親以後,男方要經常到丈母娘跟前做做活。說起來,也是因為這個年代男子是家裏的勞動力的緣故,所以李氏並沒有太詫異,反倒覺得尋到這麽一個有力氣的姑爺是自家閨女的福氣。
崔玉早就知道趙二石力氣大,卻不想他推着石碾就跟在玩一樣,別說臉紅出汗了,就連氣都不大喘一下,而且那速度,讓她接了李氏用過的碾棍幫着推,步子也都有些跟不上,所以一小簸箕的苞米粒,沒一會兒就被趙二石拾掇好了。
這時外頭的田地還沒開始種菜,雞鴨也不會去吃地里的麥苗,所以家畜都散着養,回到家後,李氏先領着崔三妮把雞鴨關好,這才洗了手準備進灶房去做後晌飯。
「嬸子別忙活了,我就是來送點東西,一會兒還得趕緊回去呢。」趙二石憨憨的抹了一把臉,撓撓頭看了崔玉一眼,有些不舍地道:「今兒個去鎮上賣野味,到現在還沒回家,估計我奶奶還等着我回去吃飯。」
前幾日他獵了兩隻兔子、打了幾隻山雞,聽人說山雞燉枸杞最是養身子,他私心裏就留了一隻,前晌換了錢後又去買了一小包的枸杞,這才給崔家送來。
也不知想到了什麽,崔玉突然抿着嘴就笑了起來,眼睛裏都透着喜悅,只覺得手裏還帶着餘溫的枸杞包,溫度就要暖進了心裏。
以前常聽人說,一個男人愛你不是看他為你花了多少錢,而是看他有多少錢又願意給你花幾成。她雖然不知道趙二石這大憨牛能掙幾分,卻知道對種地的老百姓來說,買枸杞可是件浪費錢的事。
「那嬸子、玉娘……」喚玉娘兩字的時候,趙二石的耳根又有些發熱,停頓了一下他才咧着嘴說:「那我就先走了。」
玉娘、玉娘,就算是叫着這個名字,心裏也會湧出一股奇怪的感覺,就好像喝了糖水一樣發甜呢。
崔玉把趙二石送到門口,也不知是不是他膽子肥了,這會兒竟然一路偷瞄她。可每次她抬頭看過去的時候,他又裝作一本正經的模樣,偏偏那張臉太過憨厚,一點都遮掩不住他的窘態。
崔家到底是沒有男人在家,為了避嫌,李氏雖然找人幫着買了木材,卻也只是讓木匠搬回了幹活的地,再加上這次的親事是趙二石跟崔玉,陳河溝村唯一的木匠師傅自然也沒有推託。
這不,剛進二月里陳木匠就拉着板子車,一口氣把嫁妝箱子跟炕櫃等等物件送到崔家。
陳嬸子跟鄭氏幾個,也剛好幫着李氏做好陪嫁被子,整整六床六斤重的棉花被,可是羨慕壞了不少人,還有紅綠兩床被面跟壓箱子的包袱,那些可都是李氏新置辦下的,就怕落了自家閨女的面子。
崔玉手裏握着木炭跟柴胡這些生意的銀錢,自然也有些底氣,想着一輩子就成這麽一次親,該花費的實在不能省,她也就沒攔着李氏張羅破費。
眼看着日子就到了二月初六,再過兩日可就是大喜日了,一直在鎮上學堂上課的崔虎子,這會兒也請了假回來幫忙。
他在鎮上待得多了,又因為懂事早熟而受到先生的看重,所以還沒過一個月呢,說話行事就變得井井有條了。如今穿着新衣裳,還真有些儀錶堂堂、玉樹臨風的感覺。
當然這個在外人眼裏越發知書達禮的少年,只有在大姊跟前才會表露孩子般的心性,偶爾也會在帶着崔三妮時笑鬧幾句。
吃過了後晌飯,外面就傳來了喜慶叫喊聲,李氏撩開門帘一瞧,就見徐媒婆正揚着手叫她。
原來落霞鎮又有這樣一個習俗,就是在成親前幾日,男方尋了能說會道的能耐人來下一回催妝。說是有這樣的講究,但一般人家都是不在意的,畢竟下催妝是要半塊豬、一斤糖跟兩包點心,如今農戶家裏都不富裕,自然就是能省就省。
但趙二石也不知怎麽的,就怕別人看輕了自家媳婦,更不耐煩聽到有些人背地裏嚼舌根,說他娶的媳婦命裏帶克,他就是恨不得讓所有人都知道玉娘是頂好的,模樣好、性格好,反正就是沒有不好的地方!所以什麽事兒都願意精細着來,連婚禮都是按着掏空他腰包的程度準備,說不得多隆重卻也足夠體面。
周氏雖然覺得孫子太較真,手裏緊巴巴的還要去花錢有些不妥。可念起兩個孩子感情好,而且年紀都還這麽輕,日後必然能掙更多錢,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沒去干涉。
而徐媒婆也巴不得趙家、崔家這般兩相交好下去,日後過好了也是她的一份功德。外人若說起來,這一門好親事也是經了她的手,那些待說親的閨女家,還不得放心的把事交給她談?
徐媒婆打算趕在日頭落山前回去,自然就沒多留,說了許多高興話就走了。而李氏則看着趙家下的催妝,眼眶不由得有些酸澀,想到閨女馬上就是別人家的了,明知道免不了這麽一遭,心裏卻還是難受得緊。
把東西收進灶房壁櫃裏,鎖好柜子,李氏讓崔虎子帶着崔三妮玩耍,然後把崔玉叫到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