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如今實在沒法子了，趙昌方兩口子才又養起這個不爭氣的兒子，但也好在他們兩口子還能幹，讓老三跟着他們吃住，私底下也會給另外兩個兒子一些吃的，所以老大、老二兩家倒也沒有過多的怨言。

趙昌方的婆娘每次從趙家門前過都能聞到一股子肉香味，所以幾次也想厚着臉皮，打着幫忙的旗子拿點好東西，卻架不住有些眼尖心明的人知道兩家那點事，尤其是跟楊大娘一塊管着灶房的劉大菊，每次見了她都不冷不熱的盯着。

反正幫忙可以，刷鍋、洗碗、燒火隨便挑，但要是想藉機拿點東西出門，那是門都沒有的事。

劉大菊的性格本來就爽利，因為打小在後娘手底下討生活，又帶了些潑辣勁。當初之所以嫁到趙家村，算是被後娘半說親半騙賣過來的。好在婆婆楊氏是個心善的，一直對她不錯，哪怕是兒子沒了也沒趕她回娘家。

有了這麽個能說能幹的人看管着，趙昌方的婆娘再怎麽臉皮厚也有些頂不住，去晃蕩兩天就再沒見過蹤影了，但背地裏咒罵卻是少不了的。

村裡人有喜事，一般各家各戶都會抽人來幫忙，恰好這時候也不是農忙時節，所以大夥兒連帶着搭手又說些玩鬧的話，就把酒席的事張羅起來了。

【第二十七章終於娶到心上人】

崔家這邊，不少人家的婦人會或真心、或只是為了面上好看來崔家歇一會兒，有些親近的人家，也會拿家裏蒸的乾糧或者饅頭去湊個喜慶。

等晚上時候，李氏讓崔虎子帶着崔三妮回屋，自個兒則扯了崔玉進廂房。

本來還以為又要說嫁妝跟銀錢事的崔玉，剛一坐穩就被李氏那句男女炕上的事唬得一愣。

見狀，李氏以為自家閨女聽不懂，就低聲細細說起來，說到後來，許是覺得有些羞人，她便直接說：「明晚上，你脫了衣裳就別動了，忍一忍就過去了。」

崔玉這會兒的臉色可是好看得緊，打死她都想不到李氏說了近半個時辰夫妻間那回事。這要是畫在紙上，只怕就是春宮畫了吧。

也不知道是因為要成親了有些緊張，還是因為李氏說的那話讓她心裏生了漣漪，反正等晚上歇下以後，崔玉卻翻來覆去的睡不着覺，腦子裏一會兒是趙二石那張臉，一會兒是他身上硬邦邦的肌肉，還有就是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當好人家的媳婦。

還沒等她心思平穩下來，她就聽見外面公雞打鳴的聲音了，接着就是李氏在門外敲門，催她起身的呼叫聲。

不管哪家嫁閨女，也不會直接讓閨女蓋個紅蓋頭就出門，多多少少都有些講究。比如燒水洗澡、上頭開臉，再有就是長輩說幾句到了別人家去怎麽做媳婦的禮節跟叮囑的話。

陳嬸子有兒有女，算是有福的全福嬸子，這會兒自然是踩着點的來幫崔玉絞面，也就是開臉。

開臉，也就是開面。其實就是用刀剃掉或用兩條紅色的線互相絞合，以絞乾凈臉面上跟脖子上的汗毛，然後再修齊鬢角。

等崔玉看着銅鏡里的自己梳起了髮髻，戴上紅花跟銀簪之後，才真實感覺到自己要嫁人了。

家裏並沒有梳妝枱，就連銅鏡都是後來李氏購置的，所以這會兒崔玉是盤坐在炕桌前，面對銅鏡坐着。

見自家閨女上好了妝，打扮得漂漂亮亮了，李氏才點上紅燭，遞給她一杯茶並示意她抿兩口。

這個講究是說「閉口茶」，意思是日後做了人家的媳婦，就不再是不懂事的小孩子了，不能多嘴多舌的惹麻煩。

「玉娘，等一下要是你覺得勒得疼了一定要忍一忍。」接下來就是最後的上頭了。

上頭，其實就是讓全福嬸子用疊成雙層的紅紗帶從前額緊緊箍到腦後，便是勒疼了都不能開口說，是以教誨閨女學會耐住性子、能忍耐。

當最後大紅的蓋頭蓋在崔玉頭上，朦朧中，她瞧見銅鏡里那個模糊的自己當真是嬌美艷麗。

一旁的李氏見閨女蓋上了蓋頭，既高興又有些不舍的抹起眼淚。孩子都是娘身上掉下來的肉，過了今兒個就成了別人家的了，這怎麽讓她不傷感？

聽見李氏的抽泣聲，崔玉也忍不住紅了眼眶。她向來都不是個容易感情外露的人，可這些日子相處下來，她的的確確把這裏當成自己的家，把李氏當成自己的長輩了。

想她穿越而來，人生地不熟，就算面上不顯，心裏也會有些惶恐。害怕被人發現不妥、害怕被人抓住，更害怕這裏的人過於愚昧，會賣閨女等等。但日子久了，她就發現大家其實是善良的。就算有些貪圖物件、多嘴嚼舌的，卻也算不上大奸大惡。

而李氏更是慈母，並不會像小說中有兒子就輕視閨女的婦人，光想着壓榨孩子。想到自己折騰着種菜燒炭的時候，李氏雖然不贊成，卻會幫着她，偷偷在半宿里起來添水加火，後來更是變着法子讓她多吃東西、多休息一會兒。

一想到這些，崔玉就覺得鼻頭髮酸，心裏滿滿的都是感激。

這個時候已經天已經明亮，開面飯也被崔虎子送過來，吃過開面飯，就等着來抬妝的隊伍了。

來抬妝的隊伍是趙家村跟趙二石年紀差不多的四個後生，還有一個是臨街放炮吆喝的。

在這裏，抬妝是一件大事，一旦出了門，從本村到趙家村，可是會有無數人圍着看熱鬧的。

看熱鬧的人除了說道這門親事，更多的是掰着手指數嫁妝箱子，跟箱子上捆綁着的陪嫁被子。所謂有被能當家，一般女方陪嫁的被子越多，日後到了婆家就越被看重。

說到底還是日子過得窮，被子這種取暖的東西少，人們嫁閨女，就算再疼愛也很少真的賣了幾十斤棉花去做被子。一斤棉花幾十文，加上被面、被裏，算下來可是不小的數目。

等外面的吆喝聲停了，日頭也徹底升起來了。沒過一會兒，外面再次傳來了吹打聲跟劈哩啪啦的鞭炮聲，來幫忙的嬸子跟媳婦們，但凡沒有妨礙的都守在門口等着看新媳婦上轎。

新娘子出門是該由親近的兄弟背着的，原本崔玉覺得崔虎子年紀小，怕累了他的身子，就想着由陳嬸子跟鄭氏扶着出門，沒想到她才剛套上鞋，腳還沒踩着地的時候，崔虎子就半彎着腰，擋在她跟前。

「大姊，我背你出去。」

隔着蓋頭看着炕前頭那個倔強的背影，崔玉心裏一暖，沒再拒絕。大抵這就是一家人，明明是一個可有可無的說法，卻也要記掛在心裏。

崔玉在陳嬸子幾個人的攙扶下，小心翼翼的趴在崔虎子並不寬厚的背上，許是年紀真的還小，就算身子被養強壯了不少，這會兒走路還是打着晃。

小小的人背着成年女子，就差一點就連嫁衣都要拖到地上了，但崔虎子的臉上卻帶着笑跟不舍，一步一步，慢慢的把人送到轎子邊上。

「大姊，什麽事都不要怕。」這一刻，崔虎子彷佛覺得自己真的長大了。

進了轎子，隨着周圍人的起鬨聲，新郎放下了轎帘子，連帶着也輕聲告訴她，他就在邊上。

外頭的吹打聲越來越大，帶着喜慶跟歡悅，轎子晃動了起來。

眼前是紅通通的一片，紅色的蓋頭、紅色的衣裳、紅色的鞋子、紅色的轎子，就好像是作夢一樣，帶着恍惚、忐忑還有莫名的期待，她就要成為一個男人的媳婦了。

側過頭，透過蓋頭跟轎帘子的縫隙看向外面，看到那個男人騎着戴了紅花的驢在前邊走着，也看到那個男人寬厚結實的肩膀，跟渾身冒着喜悅得意的傻氣……

等轎子停下來，趙二石直接彎腰把新媳婦抱出來，身材高大的硬氣漢子，抱着在女子中算不上嬌小的女子，這一幕讓不少人調侃了起來。

過了門檻，邊上的嬸子才往崔玉手裏塞了紅緞子的一頭，她就任由趙二石引着，往正屋走去。

兩人拜過天地，給周氏敬過茶，崔玉才被人扶着回新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