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你好像對我很熟悉。”黎睿煬輕笑道。
“你不記得我了嗎？我是葉影啊，葉影——”
“傻瓜，我知道你叫葉影。葉子的葉，影子的影。”他伸手輕輕撫上她的臉，聲音低啞，“陽光出來的時候，樹葉就會在大地留下它的倩影……”
她胸口一窒。
“不……你忘記了嗎，在孤兒院裏，你曾經送給我一個草戒指……”
他偏頭想了想，卻想不起來她說的故事。
“你忘記了？”她失望地垂下眼。
“記不記得都不重要，”他挨得她很近，近得能聽見他胸腔里嘭嘭的心跳，“重要的是，我們現在已經認識了。”
葉影屏住呼吸，頭腦里有些混亂。
“你是……方總的朋友……”她有些不確定，不知道總經理的朋友都是些什麼人。
“方哲是我的好朋友，而你在我好朋友的公司上班，你說我們不是不很有緣？”
她凝視着他，剎那間，竟被他眼中的神采迷惑住。
“上車吧，我送你回家。”他很自然地拉起她的手。
葉影彷彿被催眠一般被他牽着，然後坐進跑車裏。直到他伸過手臂想為她繫上安全帶，才猛地醒悟過來。
“不用了，謝謝你！”她快速打開車門下車，“我可以坐公交車回去的。”咬着唇猶豫了一會，又小心翼翼地問，“我們……什麼時候還能見面？”
“如果想見我，打這個電話。”他要過紙和筆，寫下一個號碼遞給她。
“嗯。”她接過紙條，看到號碼是個手機號碼，“可是我沒有手機——”
“我知道你的辦公室電話。如果我想見你，你能保證一定會來嗎？”
她點點頭。
“乖。”他出其不意地拉過她，在她臉上輕啄一下，然後迅速發動跑車疾馳而去。
葉影傻傻地站在原地，手撫上他剛剛觸碰過的地方。
今天，對她來說，太多意外。
*****
中午，葉影照例坐在電腦前輸入那些似乎永遠也輸不完的資料。其他同事都去吃午飯了，小露也挨不住餓扔下敲了一半的資料去了餐廳。
“葉影？”
“董事長？”葉影驚訝地站起身。
“怎麼，沒有去吃午飯嗎？”方振東微笑道。
“資料還沒有輸完，我想先完成工作再去吃飯。”她老實地回答。
“不吃飯身體會生病的。陪我吃餐飯可以嗎？”
葉影受寵若驚地望着他，心底緩緩掠過一股暖流。雖然他是公司董事長，而她只是一個小小的秘書，但是，她對他總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就像……親人一般。
“走吧，工作重要，身體更重要。你不是嫌棄跟我這個老頭子吃飯吧？”方振東打趣地說道。
“您太會說笑了，應該說跟您吃飯是我的榮幸。”
葉影跟隨他走進公司高級員工專門用餐的小餐廳。面對四面投來的詫異目光，方振東體貼地帶着她走進一個小隔間。
“我就請你在公司餐廳吃飯，不介意吧？”
“哪裏，這樣已經很好了。”她連忙道。
“不要客氣，就當作在家裏一樣，不要那麼拘束。”方振東微笑着，“你知道嗎，很久都沒人陪我一起吃飯了。”
“有方總陪您，不是嗎？”
“呵呵，我那個兒子，一天到晚地忙，稍微有點空就跟朋友出去喝酒，才不管我這個老頭子呢。”
“這樣啊。如果您覺得悶，可以叫我陪您聊聊天。”
“好啊，不過你要上班，哪有那麼多時間陪我閑聊。”
“是哦……”她低頭一想，“不知道您喜不喜歡聽戲？如果您有時間，可以叫我陪您去看戲。我媽媽就很喜歡聽黃梅戲，她還會唱黃梅戲，”她的聲音低沉下去，“聲音很好聽，小時候還經常唱給我聽……”
“我喜歡聽黃梅戲。”方振東笑笑，“你媽媽都跟你唱些什麼曲子？”
“有‘天仙配’、‘女駙馬’，還有‘百花廳’。”
“這些都是我喜歡的。你能唱給我聽聽嗎？”
“我唱得不好……”她有些害羞。
“不要緊。現在的年輕人還會唱以前的老戲，已經很不錯了。你不知道，我有十幾年沒有聽過黃梅戲了。”
“真的嗎？那我就唱一小段。”她清清嗓子，小聲地吟唱起來。
方振東出神地聆聽着久違的旋律，眼前彷彿出現了一個婀娜的身影，那一回頭、一揚眉、一翹指、一甩袖，一顰一笑，眉目之間儘是嫵媚……
“董事長？”
“哦？”方振東回過神來。
“董事長，我是不是唱得不好？”
“不不，唱得很好，我好像回到了年輕的時候。”
“您太誇獎我了。”她抿嘴一笑。
方振東望着她的笑容，再一次陷入往事中。
“你跟她長得真像……”
“什麼？”
“哦，我是說，你跟你媽媽長得像嗎？”他倉促地一笑。
“很像，人家都說像兩姐妹。”她笑起來。一想到媽媽，心裏就甜甜的。
“是嗎？”方振東也笑起來，“來，多吃點菜，你應該再長胖一點。”他把菜夾滿一盤子，遞到葉影面前。
“謝謝。”葉影露出一個真心的微笑。
自從媽媽去世之後，這是她第一次真正感受到如親人一般的關懷。
*****
當城市的燈火將夜晚渲染得五顏六色時，葉影和張小露才疲倦地跨出公司大門。兩人道別後，葉影沿着回家的路慢慢走着，轉個彎，她停住了腳步。
“又加班？”黎睿煬雙手插在褲兜里，懶洋洋地斜靠在車上。
“嗯。”
“看見我，沒有一點驚喜的表示嗎？”
“沒有。”她老實地回答。看見他，她毫無意外，彷彿她早已料定，他會在某一個加班的夜晚等候在身旁。
“這樣很傷人心的。”他挑挑眉，做一個無奈的表情。
“其實，你可以先打個電話給我。”她歉意地望着他。
“你有我的手機號碼，應該你先打給我。”
“你也有我辦公室的電話，如果你先打了給我，就不用站在這裏吹風了。”她毫不示弱。
“吹吹風也好，可以讓我沸騰的心情稍稍冷靜一下。你說是不是？”
她低頭不語，不去揣測他話里的意思。
“肚子餓了，陪我去吃飯。”
她抬頭看他，注意到他身後的車子不是上次那輛紅色跑車，而是一輛不知名的黑色轎車。她認不出這些豪華車的牌子，也沒必要認得。不過，她還是有些好奇，這個黎睿煬很有錢嗎？
“你的——”
“陪我吃飯，你不希望我挨餓吧。”他打斷她的話，伸手握住她的手腕，不由分說把她拉進車裏。
*****
很快，車子在一個富麗堂皇的餐廳門口停住，他挽起她的手，輕車熟路地帶她走進電梯，直上頂樓。
“好美，好像走進了童話里一樣。”她忍不住讚歎道。整個頂樓的牆壁都由玻璃組成，在燈光的照耀下，像水晶一樣晶瑩剔透；往下看，則是燈火通明的十里紅塵。
“你喜歡？”他選了一個靠窗的位子坐下來，然後點了幾樣點心。
“喜歡。”她端正地坐好，“老實說，我從來沒來過這種高級的地方，坐在這裏我有種感覺，好像誤揀了灰姑娘的水晶鞋，不知道十二點會在什麼時候降臨。”
“你對自己太沒有信心了。”
“有信心，大部分的時候是件好事，可是有時候也是一件壞事。因為，有時候它讓你盲目地追逐一些永遠也達不到的目標。”
“你的達不到的目標是什麼？”
“比如，”她認真地看着他，“灰姑娘會變成公主，還會得到王子的愛。這些，永遠都只是童話故事。”
他望着她不說話，只是端起酒杯懶散地抿了幾口。
“你認真的樣子很可愛，”他慢慢地說，“我喜歡。”
“嗯……這是什麼地方？”她不自在地問道。
“旋轉餐廳，情侶們最喜歡的地方。”
“情侶？”
“你覺得，我們這樣像不像一對情侶？”他把玩着酒杯，眼睛卻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葉影逃避地扭頭望向窗外。她的心臟彷彿被誰重重地敲打着，不由自主地狂跳幾下。
“咳，”她輕咳一聲以轉移話題，“你經常來這兒嗎？”
“經常。”
“每次來，感覺都一樣嗎？”
“不一樣。”
“那麼，你要跟多少人扮演情侶，才稱得上‘經常’和‘不一樣’？”
他一怔，隨即咧開嘴笑。
“小姐，你的問題太直接了！”
“我只是問問。”她不服輸地抬高下巴。
“你可以問，我也可以回答。只是，”他忽然湊近她，“你剛才的樣子很像一個審問丈夫的小妻子。”
“哪有！”她立即否認。
“咦，我聞到什麼了？”他煞有其事地抽抽鼻子，“誰打翻了醋罈子？”
“我才沒有吃醋！”她瞪着他，直到看到他的嘴角彎起一絲笑意，才發覺自己上當了。“你太狡猾了。”
“你也不差呀，”他懶懶地靠在椅背上，“就讓我們做一對狡猾的狐狸，豈不是很好？”
葉影咬着唇，突然有些坐立不安起來。不知是這浪漫的氛圍，還是他**裸的目光，讓她無所遁形。她沉默地低頭將注意力轉移到小點心上。
這頓飯，既漫長又短暫，漫長得令她心慌意亂，又短暫得令她戀戀不捨。
*****
回家的路上，兩人都沒有說話，只有緩慢的音樂流淌在寬敞的車內。
“車停這裏就行了。”葉影指着巷口。
黎睿煬把車停穩，將她送到家門口。
“再見。”她低頭準備進門。
“等等。”黎睿煬突然說道，“沒有晚安吻嗎？”
“什麼？”她驚嚇地望着他。
“一個吻，”他靜靜地凝視她，在昏黃的路燈下，他的眼神曖昧不明。“說再見的時候應該有個吻。”
葉影遲疑着，不知道該回答什麼，更不知該有什麼樣的表示。
“我在等着，如果沒有，我就在這兒站一晚。”他很無賴地說道。
葉影鼓起勇氣，墊起腳尖在他臉頰上迅速碰了一下。
“就這樣？”他睜大眼睛，指了指自己的嘴唇，“不是這裏？”
“不要開玩笑了。”她迅速走進房間，將門關好，然後從窗戶旁探出頭來，“晚安。”
“晚安。”黎睿煬笑笑，揮手走遠。
葉影重重地靠在牆壁上，只覺得自己的心彷彿要跳出來。怎麼了，只是一個禮節性的吻，為什麼會這樣慌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