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OK，就這樣吧。”方哲合起桌上的文件，伸了個懶腰。“我們再聊聊？你想喝什麼咖啡？”
“免了，我喝不慣她泡的咖啡。”黎睿煬站起身來，“我自己去吧，你等我一會兒。”
茶水間裏，葉影正費力地想着同事們交代的事情。三分鐘前，於芳芳“請”她幫忙倒杯水，於是，所有同事的茶杯就都到了她手裏。平時總是張小露跟着一起為辦公室的同事“奉茶”，可剛剛她被打發去送資料了，葉影只好捧着一堆各式各樣的茶杯來到茶水間。
“李姐要綠茶，芳芳姐要白開水，梅梅要咖啡加一顆糖，小燕姐要咖啡……加兩顆糖？不對，不加糖……也不對……”她喃喃念着，卻有點糊塗了。
黎睿煬悄然站在門口，一直聽着葉影小聲絮叨。
“怎麼，做秘書還兼送茶水？”
葉影扭過頭來。
“哦……您好。”她輕聲打個招呼，轉回頭繼續泡茶。
“你可以跟公司反映一下這種辦公室的不文明現象。”他冷眼看着放在桌上的一堆茶杯。
“不用了，謝謝。”她頭也不回。
黎睿煬皺起眉頭。這個女孩似乎太冷淡了一點。不然，就是故意做樣子想引起他的注意。
“睿煬，怎麼泡個咖啡那麼久？”方哲大步跨進茶水間，“我說了讓小杜給你泡就好了。”
“你那可愛秘書泡的咖啡，還不是一般的難喝。”黎睿煬笑笑，“我喝慣自己泡的口味了。”
“你的意思該不是讓我送小杜去學習學習怎麼泡咖啡吧？”
“是個不錯的建議。不過，我想你先得端正一下自己公司的風氣。”
“什麼風氣？”方哲摸摸鼻子，有些不明白。
葉影回過頭去，正好看到黎睿煬的目光瞟過來。她趕緊遞了一個制止的眼神，可是已經來不及了。
“新招來的秘書小姐變成茶水小妹了，你說這是什麼風氣？”黎睿煬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哦——”方哲不以為意地聳聳肩，扭頭看着葉影，“是嗎？那這位小姐你可以跟我說說。”
葉影不滿地看了黎睿煬一眼。這種欺負新人的現象在任何一個公司都有，並不值得大驚小怪。何況，聽他倆的對話，似乎並不是那麼認真。
“對不起這位先生，我想這是我個人的事情，不需要您的過度關心。方總，如果沒什麼事，我先退下了。”她把茶杯放在托盤上，頭也不回地走出茶水間。
方哲好笑地望着黎睿煬。
“遇到冰美人吧，我說了不是每個人都會拜倒在你的西裝褲下。”
“少來。”黎睿煬往好友肩上打了一拳。
他有些惱火，更生氣自己莫名其妙的多管閑事。
*****
“葉影，把這份資料送到十樓肖經理那兒，他等着要用。”於芳芳走過來，把一個文件袋扔到葉影桌上。
“好。”
“小影！”張小露拉住她，壓低聲音道，“幹嗎叫你去送啊，你看她自己坐在那兒修指甲。”
“沒關係，正好活動一下筋骨。”葉影拍拍她的肩，不在意地笑笑。
到了十樓，把文件袋交給肖經理，正準備走，經理又叫住她。
“不好意思，能不能麻煩你幫我送到總經理室？我趕着出去談事情，”他匆匆看一眼腕上的手錶，“恐怕要來不及了。”
“沒問題。”
“謝謝。對了，方總在二十六樓。”
葉影捧着文件袋，坐電梯上到二十六樓，找到總經理辦公室，敲了幾下門，卻無人回答。她小心地推開門一看，裏面空無一人。看到牆那邊還有一張門，她走過去輕輕推開。咦，還是沒人——
“你幹什麼？”
葉影嚇了一跳，才發現沙發上坐着一個男人，雙手交疊抱在胸前，正盯着她看。怎麼又是他？
“我找方總。”
“他在上面。”“上面”的意思是指董事長那兒。
“嗯？”她不解。
“你等會兒，他馬上就回來。”黎睿煬攤開腿上的雜誌。
葉影局促地站着。
“坐啊。”他忽然說道。
“謝謝。”她回答，卻仍然站在原地不動。
黎睿煬皺皺眉，盯着她看了一會兒，然後把注意力放到雜誌上，不再理睬她。
她低頭盯着腳下奢華的地毯不出聲。時間彷彿凝固了一般，辦公室里安靜得令人害怕。葉影漸漸有些心慌，只想把文件袋扔掉轉身逃跑。此時，傳來了腳步聲和開門的聲音。
“你是——”方哲盯着眼前的美女，想不起來她叫什麼名字。
“您好方總，肖經理讓我把這份資料交給您。”
“哦，”方哲接過文件袋，隨意地扔到桌上，“沒事了，你可以走了。”
“是。”葉影轉身正要走，一陣眩暈突然襲來，她搖晃了一下，努力想站穩，卻只覺得眼前天旋地轉，眼看就要倒在地上，一雙有力的臂膀適時地接住她。
“你怎麼了？”黎睿煬扶穩她。
“我沒事，謝謝你。”一待站穩，葉影立即推開他。今天早晨起床的時候感覺有點頭痛，所以沒有吃早餐，中午也只啃了一小片麵包，大概是血糖太低，所以會有眩暈感。
“你確定沒事？”他盯着她蒼白的臉色。
“我沒——”話音未落，又一陣眩暈襲來，她直接倒在他懷裏。
“你好像很喜歡逞強。”
黎睿煬不悅地握緊她的手臂，而她還在努力推拒着。兩人之間的拉扯終於讓方哲看不下去了。
“到沙發上坐一會吧，”他走過去扶住她，“你臉色很差。”
這次葉影沒有掙扎，乖乖地任方哲扶着坐到沙發上。
黎睿煬冷冷地看她一眼，走到另一張沙發坐下看報紙。
“小杜！”方哲朝門外喊道，“送杯熱水進來。”
杜秘書把水送來，葉影喝了幾口之後感覺好了許多，於是起身告辭。
“小杜，把她送到辦公室。”方哲吩咐道。
等兩人走遠了，他立在黎睿煬面前若有所思地盯着他。
“你看我幹什麼？”黎睿煬瞪他一眼，把報紙弄得沙沙響。
“呵呵，”方哲摸摸下巴，乾笑兩聲，“沒什麼。”
“那你還看？”
“不看就不看，”方哲無所謂地聳聳肩，“過來簽字吧。”
*****
豪華奢侈的singleman俱樂部，是這個城市的富家子弟最喜歡去的地方之一。那裏有美酒，有歌舞，最重要的是，聚集着這個城市所有最美麗最有風情的女子。理所當然，俱樂部是採用會員制，並不是願意花錢就能進來的。
“你倆來晚了，罰酒三杯！”大包廂里，一群男男女女正起着哄。
黎睿煬毫不猶豫地端起酒杯，連干三杯。
“遲到一分鐘也要罰酒？”方哲苦着臉。
“就算遲到一秒也是遲到，不要在美女面前耍賴哦！”李雲霄伸手捏捏懷裏的美女的臉蛋，露出一個大大的壞笑。“你看睿煬，話都不說就連喝三杯，哪像你這樣婆婆媽媽的。”
“那是因為他今天熱臉貼到冷屁股上了，心裏不爽，所以喝酒喝得痛快。”方哲咽下最後一口酒，沒好氣地瞟他一眼。
“哦？”李雲霄曖昧地一擠眼，“碰釘子了？”
方哲乾笑一聲算是回答。
“哦——快說，快說！”眾人起鬨道。
黎睿煬不置可否地扯了扯嘴角。
“他今天好心想幫一個漂亮小姐的忙，結果人家根本就不理睬他。不對不對，不止是今天，還有昨天、大前天。”方哲大笑起來，“我敢肯定，那是第一個不正眼瞧他的女人！”
“哎，黎睿煬，你的魅力到哪去了？”一手一個性感美女的尹博文恥笑道。
“魅力這個東西，用得太頻繁也會打折。”藍宇翔慢悠悠地加了一句。
“是啊，我看算了，那女孩子雖然漂亮，可是像個冰美人一樣，睿煬恐怕是沒戲了！”方哲搖着腦袋，大大地嘆口氣。
“怎麼可能！睿煬，拿出你的真本事來，可別讓我們看扁了你！”李雲霄激他。
“不一定哦——”尹博文不相信地搖搖頭。
藍宇翔側着頭看好戲。
“要不要打賭？”李雲霄袖子都挽起來了。
“賭什麼？”一直沒出聲的黎睿煬，突然開口問道。
“嗯——”李雲霄摸摸下巴，一時想不起該賭什麼。
黎睿煬把手伸進褲袋裏，卻摸到一個硬幣。
“這個。”他把一元硬幣扔到桌上。
“喲嗬——鬥志終於來臨了！”李雲霄拿起酒杯跟其他人逐一碰杯。
“你太小氣了吧，一塊錢怎麼賭。”尹博文盯着硬幣直皺眉。
“賭不賭？不賭拉倒。”黎睿煬抓起酒瓶，自顧自地又灌下一杯酒。
方哲抓起硬幣放在手指間把玩，忽然胸口沒來由地“突”了一下。
“算了，賭什麼賭，不要拿小女孩開這種玩笑。”
“哈，方哲你該不會心疼了吧。”李雲霄笑眯眯地望着他。
“我會心疼？！”方哲趕緊將硬幣重新扔回桌面，以表示自己的清白。
“賭就賭！說說吧，要賭到什麼程度？”尹博文興緻高昂。
幾個男人心照不宣的對望一眼，別有深意地笑了。
“Allright，黎睿煬，我們給你三個月時間，如果三個月後你還沒搞定，就要賠給我們每人一塊錢。”李雲霄笑得賊賊的。
“太看不起我了，兩個月足夠。準備好硬幣，到時候我會來收錢。”黎睿煬將硬幣高高地拋到空中，然後穩穩地接住——
“來吧，為我的勝利乾杯。”他執起酒杯，一飲而盡。
*****
跟往常一樣，葉影和小露是最後兩個離開辦公室的人。收拾好散亂的資料，整理好辦公桌，再鎖上門，兩人才一起走出辦公大樓。
“真服了那群女人，整天塗脂抹粉，打扮得花枝招展，光知道把事情丟給我們去做，自己就在那兒搔首弄姿，一群花痴！”小露忿忿不平地數落着。
“太誇張了吧。嗯——上次不知道是誰，看見帥哥就兩眼放光，嘮嘮叨叨跟我讚歎了一下午哦！”葉影偏着頭做冥思苦想狀，“是誰呢，我怎麼想不起來了？”
“討厭你啦！我那叫欣賞，就像喜歡漂亮的鮮花一樣。哪象那些女人，恨不得扒光自己的衣服撲上去——”
“扒光衣服？小露你的詞語用得太驚世駭俗了。”
“我又沒說錯。而且啊，你太不愛說話了，老是被她們欺負。”小露打抱不平道。
“我知道你會對我好呀。”葉影笑笑，“好了好了，還不回家月亮婆婆就要出來了。”
“知道了。bye，明天見！”小露帥氣地將手提包甩到肩上，大步離開。
望着她的背影，葉影笑着搖搖頭，然後轉身往反方向走。很難想像，兩個人一個熱、一個冷，卻很合得來，幾天時間就成了無話不談的好朋友。
“葉影。”
突然而至的聲音讓她頓住腳步。她不確定地左右看了看，又繼續往前走。
“葉影。”
再一次的呼喚讓她不得不停下來。路旁，一個男人倚在豪華的跑車門邊，正無聊地抽着煙。見她將目光投過來，男人淡淡一笑，慢慢走上前。
“我認識你嗎？”葉影平板着聲音問道。
“我認識你。”黎睿煬嘴角勾上一絲笑容。
“對不起，我要回家了——”
“別緊張，我只是想跟一位可愛的女孩聊聊天，做個朋友。”
葉影面無表情地望着他。
“剛才，你跟同事在一起時可不是這種表情。你的笑容就這麼吝嗇，一丁點都不肯施捨給我嗎？”黎睿煬望進她眼裏，深色的眼眸就像一個漩渦，似乎要將一切卷進去。
葉影慌亂地後退了一步。
“我、我真的要回去了。”她咬住唇，強壓下心中突然而起的波瀾。
“好吧。”黎睿煬深吸一口氣，“看樣子我真是可怕。”他不在意地聳聳肩，轉身朝車子走去。
望着他的背影，葉影突然有一絲悸動。在她來不及思考前，兩個字已經蹦了出來。
“等等！”
黎睿煬轉過身，朝她露出一個炫目的微笑。
“我……我只是，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她吞吞吐吐道。
“黎睿煬。”
“黎睿煬……黎、睿、煬？”她喃喃念着，然後詫異地盯着他，“你真的叫黎睿煬？”
“你覺得我應該叫什麼名字？”
“等等……等等！”她手忙腳亂地從挎包里拿出筆和小本子，快速地寫下幾個字。“是這樣寫的嗎？”
“沒錯。”他不動聲色地望着她，心裏在猜想她的意圖。事實上，他的名字和照片早八百年前就出現在雜誌上了，她會正確地寫出他的名字，也不足為奇。
葉影仔細地審視他的臉，努力想從他深刻的五官看到記憶深處的影子——
一剎那間，她心情豁然開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