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坐在方道集團總部的大接待室里，葉影顯得有些緊張。
一個月前，她辭職了。原來那家公司的老闆總是色眯眯地看她，有時還似有似無地拿話挑逗她。她一直隱忍着，如今找一份工作並不容易，何況她還是三流大學的並不出色的畢業生。沒想到，有一天加班時，老闆居然對她動手動腳！她嚇壞了，趕緊從才工作三個月的公司辭職走人，連最後一個月的工資都沒拿到。
一個星期前，她從報紙上看到方道集團總部秘書室招聘文秘，於是想來碰碰運氣。雖說方道是個跨國集團，可能看不上她這個沒什麼背景的平凡丫頭，但是，嘗試一下總比不試要好。結果運氣相當好，她順利地通過了初試，現在就等着複試了。
眼看着接待室里前來應聘的人越來越少，她的心也越發緊張起來。
“葉影。”一位漂亮的小姐過來叫她。
她趕緊起身，深吸了幾口氣，跟着來人走進辦公室。
“你叫葉影是嗎？坐吧。”
眼前和藹的中年人讓她有一絲恍惚。
“這是我們公司的方董事長。”漂亮小姐輕聲提醒道。
“哦，方董事長，您好！”她趕緊鞠了一個躬。天哪，一個小文秘為什麼要董事長親自招聘？！
漂亮小姐遞給她一個鼓勵的微笑，隨後走出去，將門輕輕帶關。
“嗯——你叫葉影，二十二歲，江城大學辦公自動化專業……”方振東仔細地看着手中的簡歷表。
葉影忐忑不安地坐在椅子上，努力擠出一絲微笑。
“你是跟你母親姓嗎？”方振東突然問道。
她愣了一下。
“是。”
“父親這一欄你沒有添寫。”方振東指着簡歷表上的空白處。
“我……”她遲疑着，不知該怎麼回答。“我沒有父親。”
“你母親沒有跟你提起過他嗎？”
葉影沉默片刻。她不是沒有問過媽媽，到底誰是她父親。可是，每一次，媽媽都傷心地叫她不要問，還說她父親做錯了事，讓她就當沒有父親這個人。
“對不起，我我只是隨便問問，你不想說就不要說了。”
“謝謝。”葉影吁一口氣，放下心來。
“這樣吧，明天你可以在家好好休息一天，稍微準備一下，後天到公司來找人事部的楊經理，讓她給你安排工作。”
“哦？”葉影驚訝地張大嘴巴，“我、我被錄取了嗎？”
“當然。”方振東笑了笑，“還有，以後如果有什麼需要，可以到樓上去找我，我在頂樓。”
葉影驚訝地望着他，好半天還回不過神來。
“謝謝！謝謝您！我一定會努力的！”她開心地連聲道謝。
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她覺得每個人的臉都無比親切，天空比任何時候都要藍，她幾乎要放聲歡叫出來。
*****
今天是葉影第一天上班。
一大早她就起床了，稍微整理了一下簡陋的出租屋，然後拿起床頭的鏡框，對着照片里的人微笑。
“媽，我今天正式到方道集團上班了。您放心，我一定會好好工作，努力，再努力！”她仔細撫摸着照片，“您知道嗎，我還是公司的董事長親自招聘的呢！他人可好了，又和氣又可親，還說如果有需要可以去找他。嗯，我當然不會真的去找他了，他職位那麼高，又那麼忙，我肯定不會去打攪他的……”
絮絮叨叨了一會兒，看看手錶，時間也不早了，才鎖好門，邁着輕鬆的步伐走向公交車站。
到了公司，在人事部報到時，才發現還有一個女孩與她同在一個辦公室上班。接着，楊經理吩咐助理帶領兩個新到員工去秘書室熟悉環境。
“大家過來認識一下，這是兩位新同事，以後你們就在一起工作了。”廖助理向各位介紹道。
“你們好，我叫葉影，請各位多多指教。”葉影微笑着自我介紹。
“我叫張小露。”旁邊的女孩露出一個爽朗的笑容。
“這位是於小姐，”廖助理指着一位打扮入時的年輕女人，“如果有什麼問題都可以問她，她是公司老員工了，懂得比你們多，明白嗎？”又仔細交代了一些細節，才放心離開。
“葉影、張小露是吧，新來的哦？”於芳芳踱到她倆面前。
“是。有什麼需要我們做的，請儘管吩咐。”
“喏，那些資料，”於芳芳指向旁邊桌上的厚厚一沓資料，“把它輸進電腦就行了。”
“這麼多？”張小露咋舌道。
“業務量大，資料自然就多了！”
“我們的座位在哪兒？”葉影輕聲問道。
“那邊！”於芳芳突然有些討厭眼前的女孩。她太冷靜，彷彿在自己身邊鍍了一層保護色，周遭的任何事務都影響不到她。而且，她的漂亮和年輕，都實實在在是一種威脅，如針芒一般刺得於芳芳渾身不舒服。
“那兩張桌子給你們用，”她指向角落裏的空桌子，“等下我再把電腦密碼告訴你們。你們聽好，不管是誰招聘你們進公司的，在這裏都得要好好工作，不要存在偷懶的想法。還有，”她板起臉，“你們兩個以後上班的時候要穿得正式一點，這可是關係到公司的門面問題，不需要我再教你們了吧？”
張小露低頭偷偷望一眼葉影。
“是，知道了。”葉影稍一遲疑，然後悄悄遞給張小露一個眼神，兩人抱着資料走到自己的位子上。
“她幹嘛那麼凶啊？”坐在椅子上，張小露嘟着嘴小聲問道。
“沒有吧。”
“你不覺得嗎？她還讓我們輸這麼多資料，我怎麼覺得她是故意要給我們一個下馬威。”
“別想那麼多，來收拾一下吧。”葉影淡淡一笑，小心地把文具用品擺到桌上。
傲慢和不屑的臉色，她從小就看得太多，早就能泰然處之了。
*****
葉影的工作，主要是處理資料，將它們歸類並輸入電腦，有時也需要送送文件。
對於一個新來者，不少OL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倚老賣老，將自己的事情推給新手去做，美其名曰鍛煉他們的工作能力。一上午時間，葉影和張小露就埋首在資料堆里，不停地敲打着電腦，忙得午飯都沒有吃。
“討厭，明明可以每人分攤一點的嘛，幹嗎非得要我們兩個來弄。”張小露低聲抱怨。
“習慣就好。”葉影很平靜。在以前的公司，她早就領教到這一招了，這就是所謂的辦公室文化。
兩人默不做聲地繼續敲打着鍵盤。
“方總，黎總！”
突然，辦公室響起一陣聲音。葉影抬起頭望去，兩個高大的男人正走進秘書室，眾美女紛紛站起身，用甜得發膩的聲音打着招呼。
“他們是誰啊？”張小露小聲問道。
“不認識，是老總嗎？”葉影看了看其中一個男人的臉，似乎有點方董事長的影子——“不會是方總經理吧？”她雖然沒見過總經理的面，但還是知道他的名字。
“是的是的！是總經理，比雜誌上要帥多了！旁邊那個更好看！”小露壓低聲音，兩眼直放光，躲在隔板后不停地偷看。
“做事吧，小心要加班才打得完。”葉影目不斜視地望着電腦屏幕，手一直沒停。
方哲輕輕碰了碰一臉淡漠的好友的肩。
“哎，辦公室來新人了，美女哦。”他湊到他耳邊，“那個，一直沒往我們這邊看。”
黎睿煬冷冷地注視着角落裏埋首苦幹的人影。他一進門就發現了她，除了剛開始抬頭迅速瞟他一眼之外，就再也沒有正眼瞧過他。
他略一思索，抬腳走了過去。
“嗨。”
葉影抬起頭，看到一個陌生人就站在面前，雙手撐在隔板上。
“你好。”她淡淡地回應一聲，隨即低頭繼續手裏的工作。
黎睿煬有些意外地望着她，然後不在意地一挑眉，轉身離開。
“小影，他朝你打招呼呢。”等到兩個男人走出辦公室，張小露扭過身子，羨慕地握住葉影的手，“哦，好興奮哦。”
“你是見到劉德華了吧。”葉影好笑地瞄她一眼，“做事吧，不然今天真要加班了。”
面對周遭不甚友善的目光，她沉默地將注意力轉回到工作上。這，只不過是個小小插曲而已。
*****
上班第一天，葉影就不可避免地加班了。直到晚上八點，才做完所有的事情，拖着疲憊的步伐走出公司大門。
“葉影！”
突然出現的聲音讓她以為是幻覺。她揉揉眼，才發現方振東坐在路邊的車裏，笑着向她招手。
“董事長？這麼晚了您怎麼還在這兒？”她趕緊跑過去。
“我剛好順路，沒想到會碰到你。怎麼到這麼晚才下班？”
“嗯，工作沒做完。我還不太熟悉公司的事務，所以反應有些慢……”她不好意思地笑笑。
“上班第一天感覺怎麼樣？”
“很好，同事們都很好心，我有什麼不懂的她們都會教我。”她善意地撒了一個小小的謊。
“是嗎？可是第一天就叫你加班太不應該了。”方振東皺眉道。
“不是不是，”她連忙搖頭，“是我自己的原因，我太笨了。已經很晚了，董事長您該回去休息了。”
“不着急，你工作到這麼晚，是不是還沒吃飯？我先帶你去吃點東西吧。”
“不用了董事長，我可以回家再吃。”
“那我叫司機送你回去。”
“謝謝您，真的不必了。”
方振東望着葉影謹慎的樣子，忍不住笑了。
“其實你不需要這麼拘束，就把我當成一個長者，或者一個親人就行了。你是不是覺得我是董事長，有點高不可攀，所以不願意接受我的好意？”
“不是的，我只是——”她一時詞窮。
“沒關係。其實我一看見你，就覺得我們很投緣。我就一個兒子，很想有個女兒陪在身邊，如果你不介意，可以不用稱呼我董事長，叫我一聲伯伯就好了。”
“這怎麼可以？！”她驚訝地張大眼睛。
“啊……是啊，”方振東尷尬地一笑，“哪有像我這樣問話的，真是老糊塗了。很晚了，你一個人能回家嗎？”
“不要緊，這時候還有公交車。”
“那你路上要小心點。如果工作上有什麼問題，記得要來找我。”他細心叮囑道。
“謝謝您，再見。”她退後一步，目送方振東的車子徐徐遠去。
“真是個好心又奇怪的董事長。”回想方振東的話，她忍不住自言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