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小影，明天是情人節，有沒有什麼活動？”小露湊過來，神秘兮兮地問道。
“有，就是這個。”葉影把手中的資料遞到她手裏。
“唉——你腦子裏除了工作，就沒有別的嗎？”小露哀嘆。
“我呀，一沒姿色，二沒資本，三沒資格，過什麼情人節呀。”
“什麼跟什麼嘛，你這麼漂亮大方，會沒人追你？”小露不相信地撅起嘴。
“沒有就是沒有，我的情人節我自己跟自己過。”葉影伸個懶腰，腦海里卻不期然地掠過一個身影。怎麼會？！她趕緊搖搖頭。
“在想什麼？”小露狐疑地盯住她。
“沒有。我看你腦瓜子裏面想得太多了，還是趕緊找個人嫁了吧。”
“哼，你敢笑我——”小露插起腰。
“葉影，你的電話！”同事叫她。
“趕快去，說不定是你的白馬王子哦——”小露催促道。
葉影趕緊把資料放到一旁，跑過去接電話。
“葉影。”話筒里傳來低沉磁性的聲音。根本不用猜想，葉影就知道是誰了。
“黎睿煬？”
她沒有發覺自己臉上已經揚起笑意。而整個辦公室在聽到這三個字時，頓時安靜得如同無人一般。
“你還是沒有給我打電話。”
“我怕你忙。你有什麼事？我正在上班呢。”她壓低聲音。
“明天晚上七點，在公司等我。”
“我——”
“不許說不，你答應過只要我想見你，你就一定會在。”
“知道了。我還要上班，明天見！”
確定那邊掛上了電話，她才把話筒放下。轉個身，卻撞在一個人身上。
“對不起芳芳姐。你要用電話嗎？”
“黎睿煬？哪個黎睿煬？”於芳芳冷冷地盯着她。
“我的一個……朋友。”
“是嗎？他來過我們公司嗎？”
“來過。”
於芳芳走回座位上，翻出一本雜誌摔在葉影面前。
“是他嗎？”
葉影抓起雜誌，封面上的人物照片讓她覺得分外熟悉。她慢慢將目光移到下面一行小字上——
世業集團總經理黎睿煬。
*****
她並非不懂世事的小姑娘，“世業”與“方道”在這個城市如雷貫耳，只是她沒有時間、也不需要花時間去了解與自己截然不同的世界。她以為，黎睿煬還如同記憶中那個滿臉灰塵的小男孩，現在長大了，也許有了一份還算體面的工作，卻不知道他原來有着這樣顯赫的背景。
一瞬間，她心裏湧起一股難以形容的情緒，不知是喜悅，還是悵然若失。
“你們明天見什麼？”於芳芳還在繼續逼問。
葉影低着頭，一時不知該說什麼。
“你可能不知道，黎總是我表姐的未婚夫。”於芳芳掛上一抹瞭然的笑容，“你不知道這些我不怪你，畢竟這是人家上流社會的家務事，沒必要搞得人盡皆知。但是現在，你既然已經知道了，就應該收起那些不切實際的想法，好好過你應該過的生活。”
“我……不懂你說的什麼意思。”
“哦，我也沒別的意思，就是提醒你注意自己的身份。”於芳芳無辜地攤開雙手。
“我知道。”葉影冷淡地回應，然後默默走回自己的座位。
“小影，你怎麼了？”小露輕聲問道。
“我沒事。”
“不要理那個惡女人，她是看你不順眼，故意找茬呢。”小露厭惡地朝於芳芳甩過去一個衛生眼，又瞪大眼睛看葉影，“你真的認識黎總？”
“只是一個認識的人。認識而已。”
她頹然地伏在桌上，心情一落千丈。
*****
下班后，葉影仍被留在辦公室里處理各種資料。她知道這是於芳芳故意的。於芳芳的父親，是方道集團的高級幹部，因為這層關係，於芳芳在辦公室屬於說一不二的人物，沒有特殊事情，大家一般都不去招惹她。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而堆在桌上的資料仍有厚厚一沓。葉影只想狠狠地尖叫出聲，發泄一番。
“葉影？”方振東驚訝地望着辦公室孤零零的人影，“這麼晚了，你怎麼一個人在加班？”
“董事長？您怎麼來了？”葉影忙站起身來。
“我剛從樓下經過，看到還有燈亮着所以上來看看，沒想到是你在這兒。你其他同事呢？”
“他們下班了。是我自己的工作沒有做完，所以留在辦公室里。”她沒有說出實情。
“不要太累了，做不完的話可以留到明天再做。今天可是你們年輕人的節日，你都不出去逛逛嗎？”方振東和藹地問道。
“今天的節日比較特別，我沒有伴……”她不好意思地摸摸頭髮。
“呵呵，情人節嘛，你以為我是老古董不懂這些？年輕人就應該多玩玩，不要老是把自己堆到工作裏面。如果你願意，我可以幫你介紹幾個不錯的小夥子。”
“啊？不用了，我——”她慌得只擺手。
“她當然不用找別人，我已經約了她。”黎睿煬的聲音突然插進來，“方伯伯，好久不見，身體還好嗎？”
“睿煬？”方振東有些錯愕地望着他，“你約了葉影？”
“董事長，我們只是普通朋友而已，您不要多想。今天——嗯，今天——”葉影尷尬地站着，不知道該怎麼說。
“我了解。那你們年輕人去玩吧，我這把老骨頭就不摻和了。”方振東笑道。
“方伯伯您說笑了。您要是稱老的話，那史泰龍該要無地自容了。”黎睿煬也笑道。
“哈哈，你這張嘴，就會逗我開心。”方振東若有所思地盯着黎睿煬看了幾秒。“那你們去吧。睿煬，記得晚上一定要送她回家。”
“我知道。”
兩人將方振東送到門口。
“哦，葉影，我的文件好像落在你桌上了，你幫我看看。”方振東突然說道。
葉影忙走回去拿資料。方振東轉過身，面對着黎睿煬。
“我希望，你們只是普通朋友。”他壓低聲音道。
黎睿煬一怔，沒有回答。
“董事長，是這個嗎？”葉影揚起手中的文件夾走過來。
“對。你們去玩吧，玩得開心點。”方振東拍拍葉影的肩，“我走了。”
“您慢走。”
黎睿煬望着方振東的背影，突然有一絲躊躇。
*****
“你沒有告訴我，你是世業集團的總經理。”葉影嚴肅地望着他。
“應該我先來問你，今天為什麼工作到這麼晚？”黎睿煬看看手錶，“快九點了，你讓我等了將近兩個小時。”
“我……我工作沒做完，所以——”她不想說會有這麼多工作完全是因為他的一個電話。
“我昨天就告訴你了，為什麼經過一天一夜還沒有安排好自己的時間？”
她低着頭不說話。
“或者，是因為你的同事故意安排工作給你？”他走過去翻看堆在桌上的資料，“我不知道方哲還留着這些資料做什麼，這些舊東西，根本就沒人需要！”
“我的問題你還沒有回答我，”她被他的咄咄逼人激怒了，“為什麼不告訴我你是世業集團的總經理？”
“我的身份有這麼重要嗎？其實你知道我的身份應該感到高興，我想，在你身邊應該沒有幾個像我這樣的朋友。”
“對，我的確沒有像你這樣的朋友，因為我只是一個曾在孤兒院寄養的孩子，而你，是含着金湯匙出生的富家子弟！”
“葉影——”他提高音量，頭一次想對一個女人發火。半晌，他費力地搖搖頭，把失控的情緒找了回來。
“今天我不是來找你吵架的。”他朝她露出笑容。
“對不起，我太激動了。”她有些愧疚。“我只是……我沒想到你是一個大公司的總經理，你跟我，有着天壤之別，就好像兩個活在不同世界的人……”
“小傻瓜，怎麼會那麼想？”他點點她的小鼻頭。
“我——啊，我的資料還沒輸完，黎睿——黎總，我真的還有好多事情沒做完。”她想起堆在桌上的資料。
“別那麼生疏，叫我的名字。”他皺起眉頭。
“這樣不好……”
“你不是說很早就認識我嗎？就把我當成從前的那個人，”他哄道，“叫我的名字。”
“嗯……黎睿煬。”她小聲叫了一聲。
“你連名帶姓地叫我，感覺有些奇怪。”
她瞪大眼睛望着他。
“算了，你能叫我的名字已經很不容易了，我就不再做其他要求。”他笑一下，“還有，這些資料就丟在這不要管了，接下來你的時間屬於我。”
“不行，明天我怎麼交差——”
“兩選一。我坐在這兒陪着你一起打字；或者，現在跟我出去，明天我親自打電話給方哲說明情況。兩個選擇，你要哪一個？”
她犯難地望着他，實在沒辦法想像一個大老闆坐在電腦前，雙手放在鍵盤上敲敲打打。
“走吧。”她無奈地關上電腦。
*****
走齣電影院時，葉影的雙眼已經哭得紅腫不堪。
“好感人啊……JACK就這麼沉到海里了……”
“明知道是假的，還哭得這麼傷心。”黎睿煬哭笑不得。他真是佩服電影院，在情人節上演《TITANIC》，又賺了多少情侶的眼淚。
“我知道是假的……可是還是很難過。為什麼相愛的人不能永遠在一起……”她愁緒滿懷。
“先生，買一朵花送給女朋友吧。”賣花姑娘走上前。
“不不，我不是他女朋友。”葉影慌忙否認。
黎睿煬伸手抽出一枝玫瑰。
“好像還有什麼玫瑰花語對不對？”他問道。
“一朵表示我的心裏只有你，三朵表示我愛你，九朵表示天長地久。”賣花姑娘乖巧地說道。
“那就九朵。”
賣花姑娘麻利地抽出九朵玫瑰，交到他手裏。
“送給你。”他把花遞到葉影面前。
“我——”她惶恐地望着他。她不是笨蛋，很清楚在這個日子，送九朵玫瑰花代表什麼意義。
似乎有哪裏做錯了。是的，做錯了，一開始就錯了，不應該接他的電話，不應該答應他情人節的邀請，不應該去看那場情侶才看的電影，更不應該在玫瑰花前猶豫不決……可是，她的心，沉淪下去的速度快得令她自己都無法相信。
黎睿煬舉着花沉默地站在她面前，一動不動地等待着。他在賭，葉影接還是不接。
他在心裏倒數。十、九、八、七、六、五、四——
葉影伸手接過玫瑰花。
“你的手酸了吧，我幫你拿。”她低聲說道，卻不敢抬頭看他。
他無聲地笑了，伸手摟住她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