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幸的命運悄悄襲來

不幸的命運悄悄襲來

後來(1951年1月16日),胡風在給牛漢的信中說:“寫的時候,整個歷史,整個宇宙都匯成了一個奔騰的海(《歡樂頌》)、奔騰的大河(《光榮贊》、《安魂曲》)、陽光燦爛的海(《歡樂頌》)在我心裏響着,有時候甚至感到了呼吸窒息似的燃燒。”[19]但他想不到的是,《歡樂頌》在《人民日報》發表之後,《時間開始了》後面幾個樂章的發表都遇到了困難。先是12月4日,他接到馬凡陀的電話。“《讚美歌》他們嫌長,不想用了。但亞群在電話中說,還想爭取。”第二天,“徐放來。把《讚美歌》改名為《光榮贊》,並改正幾小點。他們還想爭取能發表”。[20]8日,“得亞平信,報告《光榮贊》的發表問題”。[21]15日,他和胡喬木通電話,才知道胡“不贊成《光榮贊》裏面的‘理論’見解,當然不能在《人民日報》上發表了”。[22]所以,他只能設法在《光明日報》、《天津日報》發表《光榮贊》、《英雄譜》(《安魂曲》)等幾個樂章。令他意想不到的或許是,他滿腔熱情謳歌新生的人民共和國,竟然遭到了一連串的誤解、歪曲與批評(那已經是1950年的事)。曾肯定過《時間開始了》的蕭三在《文藝報》關於詩的筆談中說他的詩里有“牢騷”,沙鷗說有“色情”,何其芳甚至批評他將**比作“海”是對**的歪曲,因為毛自比“小學生”。經手發表《歡樂頌》的馬凡陀(袁水拍)也反戈一擊,批評胡風將**的形象歪曲成脫離人民群眾的“站到雲端里的神”,與**“甘當小學生”的思想不同。黃葯眠在《大眾詩歌》第六期發表長篇大論的《評〈時間開始了〉》,“這更不從內容出發,對於內容隨便加上歪曲的解釋”。文化部編審處召開討論會,在《光明日報》發表了一篇集體批評《評〈安魂曲〉》。批評火力之猛完全出乎胡風的意料,“而且還故意地拉到政治問題和人事問題上去”。[23]如果說因為《時間開始了》有一處涉及“僵硬的官僚主義”,批評者質問他罵的究竟是誰,我們還可以理解的話,那麼批評者無限上綱、任意羅織罪名的本領也實在太大了。由於這些批評,已印好的詩集新華書店也限制發行,後來出版社當廢紙賣了。這一切恐怕都是不信邪的胡風難以理解的,他悲劇的命運實際上早已拉開帷幕,只是他沒有感覺到而已。1948年3月,在香港出版,“也代表延安”的《大眾文藝叢刊》第一輯上就有多篇文章將矛頭對準了他,邵荃麟執筆的《對於當前文藝運動的意見》中不點名地批判了他“個人主義的文藝思想”,他在重慶時期的好友喬冠華以“喬木”的筆名發表的《論文藝創作與主觀》點名批判他的文藝觀點是“主觀唯心主義”,這篇文章受到了“延安同志”的肯定。至於為什麼要批判胡風?邵荃麟的這番話已說得明白:“胡風是以馬克思主義者的面目出現的,但我們認為他不是馬克思主義者,有些人甚至有一種誤會,以為他的理論就是黨的理論,這是必須講清楚的。”在有了**《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之後,還需要胡風的文藝思想嗎?自認為一輩子跟黨革命的左翼作家胡風確實太天真了。他後來在“三十萬言書”中說:“1948年在香港的同志們發表批評我的文字之前,同志們沒有通知過我。只有一次從接近國民黨的出版人姚篷子口中聽到,說劉伯閔(國民黨三陳派文化頭領)在同坐汽車的時候告訴他,香港要清算胡風。我當時不大相信,因為這和當時整個局勢的鬥爭要求和氣氛是連不起來的。甚至覺得是國民黨文化機關玩的小花樣:造謠。到香港的同志們把批評我的文章的校樣寄來的時候,那刊物也已經出版了。”[24]儘管有這樣嚴厲的“清算”,可他認為這畢竟是“自己人”、“同志”之間的批評,他還是滿懷希望地從上海到香港,從香港到了北方被解放了的土地上。這段洋溢着歡樂的文字真實地反映了他當時的心情。“雖然地上蓋着雪層,空中吹着寒風,但我好像從嚴冬走進了和煦的春光裏面。土地對於我有一種全新的香味,風物對於我有一種全新的彩色,人物對於我有一種全新的氣質。”[25]到3月22日,他在寫給周恩來的信中還說:“我走的是滿天星滿地花的道路。”這一年胡風47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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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9年:中國知識分子的私人記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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