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圖騰》 第十九章(4)
第二天,獵隊在東山裡,一條山溝一條山溝地拉網搜索,整整一天卻一無所獲。第三天獵隊進入深山,直到下午,已是人困馬乏,包順貴,巴圖和楊克忽然聽到不遠處傳來了一陣槍聲。三人循聲望去,只見東邊山樑上竟然出現了兩條狼。兩條狼剛剛跌跌撞撞跑上山樑,發現這邊也有人馬狗,於是便拚命往一處岩石突兀的山頭上爬。巴圖用望遠鏡看了看說:大狼群早就逃走了,這是兩條跟不上隊的老狼。包順貴興奮地說:不管老狼還是好狼,扒下這兩張狼皮就是勝利。巴圖一邊追一邊嘀咕:咋看不出,你看兩條狼後半身的狼毛還沒脫乾淨呢,可憐吶。山樑兩側的獵手和獵狗全部追向山頂。兩條老狼一大一小,大的那條左前腿不能伸直,好像是在以往的戰鬥中被獵狗咬傷了腳筋。另一條小的像是條老母狼,瘦骨嶙峋,老得毛色灰白。巴勒、二郎和其它獵狗,見到兩條狼是老狼半瘸狼,不僅不加速,反而有些遲疑。只有一條剛成年的獵狗以為可佔到便宜,便不知深淺地沖了上去。兩條狼跑進了遍佈風化岩石的地段,那裏山勢複雜,巨石突兀,碎石虛疊。狼每走一步,就發出碎石垮塌的嘩嘩聲響。馬已難行,獵手們紛紛下馬,持槍持桿,三面包抄。久經沙場的巴勒和二郎步幅小,吼聲大。只有那條爭功心切的愣頭青,全速猛追,叫都叫不回。只見那條老公狼,剛剛躍上一塊巨大方石,便以兩個后爪為軸,冷不丁地來了個180度的全身急掃,將那條正躍在半空,眼看就要落到方石上的獵狗打偏了航道。只聽一聲慘叫,獵狗墜入石下,仰面朝天地卡在兩塊柱石之間,傷雖不重,但人一時很難將它拔出來,只好任它在那裏哭叫。獵狗們全都緊張得豎起鬃毛,老母狼趁機嗖地鑽進一個石洞。老公狼衝到了只有兩張飯桌大小的斷崖頂部,此崖東南北三面是懸崖絕壁,一面與山體陡坡相連。老狼背沖懸崖獨把一面,渾濁的老眼中凶光老辣嗆人,它喘了一口氣準備死拼。獵狗們圍成半圓獵圈,狂吼猛叫,可誰也不敢上,生怕失足墜崖。人們全圍了過去,包順貴一看這陣勢高興地大喊:誰也別動,看我的!他掰順刺刀,推上子彈,準備抵近射擊。包順貴剛走到狗群的後面,只見老狼斜身一躥,朝斷崖與山體交接處的碎石陡坡面撲去。老狼頭朝上撲住了碎石坡面,用四爪深深地摳住陡坡碎石,頭胸腹緊貼坡面,石塊嘩啦啦地垮塌下去,老狼像是趴在高陡的滑梯上一般,隨着無數碎石墜滑下去;碎石帶起無數小石大石,紛紛砸到老狼身上,一時捲起滾滾沙灰,將老狼完全吞沒、掩埋了。人們急忙小心地走近崖邊,探頭下看,直到塵沙散盡,也沒有見到老狼的影子。包順貴問:咋回事兒?狼是摔死了砸死了還是逃跑了?巴圖悶悶說:不管死活,反正你都得不着狼皮嘍。包順貴愣在那裏半天說不出話來。楊克低頭默立,他想起了中學時看的那個電影《狼牙山五壯士》。兩條守住石洞的獵狗又叫了起來。包順貴猛醒,他說:還有一條吶,快去!今天怎麼也得抓着一條狼。沙茨楞和桑傑先走向被石頭卡住的狗,兩人各抓住狗的兩條腿,把狗從石頭裏抬拔出來。狗兩肋的毛擦脫了兩大片,露出了皮,滲出了血,同一家的狗親戚上前幫忙舔血。獵隊來到石洞口外,這個洞是石岩風化石垮塌以後形成的一個天然洞,成為草原動物的一個臨時藏身洞,石頭堆上有幾大攤像石灰水似的老鷹糞。包順貴仔細看了看石洞,開始撓頭:他奶奶的,挖還不能挖,一挖准塌方;熏還沒法熏,一熏准撒氣漏風。巴圖,你看咋辦?巴圖用套馬杆后桿往裏捅了捅,裏面傳出碎石下落的聲音。他搖了搖頭說:別費事了,挖垮了石堆,傷了人和狗划不來。包順貴問:這個洞深不深?巴圖說:深倒是不深。包順貴說:我看咱們還是用煙熏,你們都去挖草皮,點火以後,哪兒冒煙就堵那兒。我帶着辣椒呢,我不信狼不怕辣煙。快!快!都去干!我和楊克留下守洞。帶了你們幾個打狼能手,打了三天狼,一條也沒打着,全場的人都該看咱們的笑話了。獵手們分頭去找燒柴和草皮,包順貴和楊克坐守在洞口。楊克說:這條母狼又老又有病,枯瘦如柴,活也活不了多少日子了,再說,夏天狼皮沒狼絨,收購站也不收,還是饒它一命吧。包順貴面色鐵青,吐了一口煙說道:說實話,這人吶,還真不如狼。我帶過兵,打起仗來,誰也不敢保證部隊裏不出一個逃兵和叛徒,可這狼咋就這麼寧死不屈?說句良心話,額侖的狼個個都是好兵,連傷兵老兵女兵都讓人膽顫心驚……不過,你說夏天的狼皮沒人要,那你就不懂了,在我們老家,狼毛太厚的狼皮沒人敢做皮褥子,睡上去人燒得鼻子出血,毛薄的狼皮倒是寶貝。你可不能心軟,打仗就是你死我活,窮寇也得斬盡殺絕。巴圖等人用繩索拖來一捆捆枯枝,沙茨楞等人用單袍下擺兜來了幾堆帶土的草皮。包順貴將乾柴濕柴堆在洞口,點火熏煙。幾位獵手跪在洞口火堆旁,端起蒙古單袍的下擺,朝洞裏煽煙。濃煙灌進洞裏,不一會兒,石堆四處冒煙,獵手們急忙往冒煙處糊草皮,洞外一片忙亂一片咳聲,石堆上漏氣漏煙處越來越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