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七章
九曲峰地處偏遠,自童衡從那小秘境中歸來后,接連數日過去,他們再沒聽說過外界的消息。
峰上生活一如既往。
童衡悉心照料着孟亦食寢。
每日下午,孟亦必要躺在那棵老樹下的躺椅上,合著眼,感受着溫軟日光透過茂密枝葉灑在臉龐上的愜意和暖熱。而童衡,就坐在他不遠處打坐吐息,以便時刻都能聽到先生的輕喚。
日復一日。
安恬,寧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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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幾日後,九曲峰忽然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門口禁制被人所觸動,童衡剛剛準備前去查看,便聽門口有人扯着嗓子喊道:“小林峰王某人前來求見孟師兄!”
王真人……他來作甚?
孟亦神色平平,眼中毫無波動,依舊是那副冷清淡薄的神情,彷彿誰來拜訪都不會引起他的驚訝。此時,他只是淡聲道:“讓他進來。”
童衡頷首:“是,先生。”
於是他便將那王真人引了進來。
王真人一踏入九曲峰峰頭,便看見了繁木下坐着的謫仙似的人。
眉如遠黛,面若桃花,粉唇明眸。
他眼角眉梢沾染贏弱的蒼白,那幾抹病態的蒼白本來應該為他平添了幾分嬌意,卻因為他自身的氣質而被削減,變成高不可攀的淡漠之感。
當真是形貌昳麗,好看極了。
王真人倏而想起幾十年前,自己曾幾度遠遠地看見過孟師兄幾眼。
那時的孟亦明朗正直,丰神俊秀,因為本身為單風靈根的緣故,讓他行事中帶了一股飄逸洒脫的自如之氣,是鴻衍宗名副其實的、人人為之稱道的大師兄。不到兩百便步入元嬰期,近三百歲便已是元嬰後期、半步化神,是無數人究其一生都不能企及的高度,鴻衍宗宗主座下親傳大弟子孟柏函之驚才絕艷一度成為傳說,口口相傳。
偌大修真界,敬仰欽慕於他風姿的人不知凡幾。
然而,數十年前不知發生何事,原本的天之驕子一夜之間成了連五靈根修士都不如的廢人,蝸居在原本堂皇風光的九曲峰上,一呆就是五十年,銷聲匿跡於時間的輪轉交替之中。
作為曾經仰慕孟亦之人,王真人看着眼前的“孟師兄”,當初的浩然正氣、俊朗親和因為身體的原因變為了羸弱纖細,一身高深修為也化為了烏有,卻依然不減風姿,令人驚艷。
在曾經敬佩的師兄面前,王真人想起自己已經雙鬢斑白,鬍鬚厚重,此時不禁忽然感到一些窘迫。
孟亦抬起眉眼,看向他:“有何事?”
孟亦對王真人的印象僅僅停留在他是小林峰的管事上,王真人掌管秘境之事已久,五十年前便是如此。
王真人這才想起自己來這裏有要事,神情焦急起來,他對孟亦拱了拱手,道:“孟師兄,王某人此次前來確實有要事相告。”
孟亦:“說來聽聽。”
王真人聞言便將將緣由娓娓道來,語氣中不乏有些急切:“昨日,靈芮師姐從外歷練歸來,身染劇毒,生命垂危,四大長老看過之後都說無葯可解,只能尋宗主來解毒。然,宗主閉關已有四十五載,不知何時方可出關,為靈芮師姐解毒之事又耽擱不得,宗門上下各大長老皆為此憂心忡忡。後來薇羅仙子道或許孟師兄這裏或有可解之法,便遣王某人前來詢問。”
孟亦聞言,淡薄神情終於有了鬆動,他輕蹙好看眉眼,詢問道:“你說中毒之人是誰?”
王真人恭敬道:“靈芮靈師姐。”
孟亦原本躺在那躺椅之上,悠閑愜意的緊,聞此卻換了神情,利落起身,對王真人道:“帶我去看看。”
王真人聞言,立即召喚出了自己的御獸疾風黑鷹,請孟亦與自己同乘。
孟亦離去之前,不忘囑咐童衡道:“九曲峰上一切如常,且等我歸來。”
遂搭上疾風黑鷹,同王真人一起御獸而去。
被留下的童衡佇立在原地,思考着“靈芮師姐”是為何人,竟能讓冷清憊懶的孟亦有如此反應,聽到消息便立時要趕過去。必定是先生極其重視之人……越是如此想着,童衡腦海中的思緒越紛雜,擾亂了他的心緒,使他難以靜下心來,不能心無旁騖地打坐修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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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亦跟隨王真人一路御獸而行,不多時便抵達了宗門主峰丹岩峰下。
他抬頭仰望這座宏偉壯闊,莊嚴肅穆的高聳峰頭,恍惚記起許多從前的事來。數百年前,自己初來鴻衍宗,被引至丹岩峰峰腳下,向上仰望之時,又看到最高處被雲霧繚繞的鴻蒙殿時,大抵也是如此感受。只是那時幼小,心中尚且覺得嚮往和仰慕,無論是早年居住在這裏,還是後來搬去九曲峰,每每為見師尊而來到這裏之時,心底都會有為此而修鍊、而往上走的殊榮感。
而如今的他,卻只看得到這座峰頭的威嚴高聳,心中再沒有了其他想法。
孟亦詢問王真人:“師妹在哪裏?”
沒錯,靈芮正是他曾經的師妹,鴻衍宗宗主的第二位親傳弟子。
儘管孟亦已為廢人,王真人對他的態度卻始終恭敬非常:“孟師兄請隨我來。”
說罷便引着孟亦往山上走去。
孟亦緩步跟上。
丹岩峰雖然叫做丹岩峰,卻不單單指一個峰頭,它是連綿的幾座山峰。最高的那座是宗主修鍊閉關,食寢處理宗門內事務的住所,既鴻蒙殿。而外面這幾座有一座是專門為親傳弟子所設,孟亦幼時便在那裏居住過。
靈芮有自己單獨的峰頭,但是她中毒頗深,作為鴻衍宗中數一數二的天才後輩,即便不是自己的弟子,其他幾位長老也對她頗為看重,更別說她還是宗主愛徒。因此,幾位長老便一致決定將她先安置在主峰宗主親傳弟子住過的峰頭上。
孟亦跟隨王真人匆匆而行,不多時便踏入了靈芮曾經的住所之中。
孟亦剛走兩步,抬首便看到兩名男修士迎面走來。
其中一名看起來年歲不大,竟已然有了元嬰後期的高深修為,他面容稜角分明俊美非常,身形修逸,氣質卻冷漠如極地寒冰,拒人於千里之外。另一名男子則為築基後期的修為,樣貌清俊,正朝着他身邊的修士說著話,笑得爛漫天真。
這二人正是四大長老之一薇羅仙子的親傳弟子宿歌,以及宗主第三位親傳也是關門弟子應霜平。
那兩人看清孟亦面容的剎那,立時怔愣,良久未回過神來。
等意識到眼前之人是誰時,宿歌便還是那副冷峻的模樣,應霜平則皺眉輕咬下唇,想微微往宿歌身後躲,卻被宿歌無形閃過,只好乾站在那裏,神情可憐地看向孟亦,輕聲叫了一句:“師……師兄。”
孟亦對應霜平的話置若罔聞,天生微微勾起的眼角中掛着一絲淡漠憊懶,如同不認識他們二人一般,徑直往前走去,與他們擦肩而過,進入了靈芮昏睡的房間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