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六章
轉眼,童衡進入秘境歷練已有五天。
這五日,他屢次死裏逃生化險為夷,躲過了一階二階凶獸的攻擊,避過了同門的陷害掠奪,如今才算是明白了先生之前的一番話是何意。
這還只是一方小小的僅供鍊氣期修士歷練的秘境,縱觀修真界如此浩淼廣闊,處處充滿危機險阻,與在九曲峰上安然的日子截然不同。生死總在一線之間,唯有在修為上碾壓他人,有了絕對的力量,才有無數機緣,才能堪破天機。
他勢必要帶着孟先生遨遊浩然修真界。
帶着如此信念,他會堅持到最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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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小秘境的第七日,童衡憑藉孟亦給的儲物戒以及其中的資源,再加上自身穩重謹慎的性格,一路安然無事地存活了下來。到了第七日下午,秘境之行便要結束,屆時王真人會打開秘境門來接應一眾弟子。
有些弟子在過程中不幸隕落,他們或是命喪凶獸之口,或是遇難於資源的搶奪。
童衡修為不高,與人硬碰硬根本行不通。
於是他一路獨身而行,小心翼翼,他於秘境中遇到不少奇異靈藥,他將能摘下的便都摘了下來,收入儲物戒中,想着回去拿給先生。
稚童之時,童衡也曾聽說過不少關於秘境和洞府的傳聞。在那些傳說中,多少氣運極佳的修士曾在秘境中得到珍貴秘籍、法器法寶,更甚至是上古傳承,因而得以在修真一路事倍功半、笑傲眾生。
這就是所謂的機緣。
然而七天過去,除了一些藥草,童衡再沒遇到其他奇異之物,也沒有見到任何洞府之類的存在。就連那些藥草,也僅僅是他這個階段的低階修士會覺得有點用處,修為再高些,哪怕是稍稍殷實些的練氣七八階的修士恐怕都看它不上。
童衡倒也並不算挫敗,他本就是如此的修者。□□真界中的萬千修士一樣,資質平庸、氣運不佳、了無機緣,或者死於非命,或者碌碌至壽元燃盡。
然而現在,他要與命數相鬥,想要擁有更高的修為,想要帶着先生離開九曲峰。
先生不喜歡九曲峰,更不喜歡九曲殿,這些童衡都能感覺到。
還記得第一眼看見先生的時候,童衡就明白他不是一般人。普通人怎麼會有那樣的姿容和氣度,明明神情淡然憊懶,眼中卻自有廣袤乾坤。
童衡心中的先生不應該是現在這樣,待在九曲峰上無人問津,身子虛弱單薄,容易昏迷嗜睡,然後便如此日復一日年復一年。他雖不知先生究竟經歷過什麼,但是先生那樣的人,合該有坦蕩的仙途,該有萬人的敬仰。
如果可以的話,他想要如先生所說,和先生一起,成就大能,得道飛升。
這想法若是被其他人聽到,怕是會笑掉大牙,偌大修真界萬餘年沒有再出現過飛升成仙者,他一個區區鍊氣期的小兒就敢有此肖想。若是個天賦異稟驚艷絕倫的後輩也就罷了,更何況是個四靈根的廢物?
但是先生說可以。
童衡面容俊毅,眼中堅定通明,毫無雜念。
既然先生說可以,那就一定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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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日下午,王真人接應了歷練的弟子,關閉了秘境的門。
誰都沒有發現,在秘境之門關上的瞬間,一道等候已久的魔氣從九曲峰掠下,如一陣煙一般飄入了秘境之中。
進入秘境后,那黑影自語道:“本尊自己打開秘境十分消耗靈力,剛好搭他一道順風車,也好省了我一部分靈力。”
說罷,那道魔氣便在秘境中尋覓起來。
來者似乎對秘境並不熟悉,七繞八繞后才尋到自己的目的地。本以為耗費了一番力氣,打開了洞府之門就可以拿到心心念念的秘寶,卻發現眼前洞府洞前石門大開,明顯早已有人進入過,且連遮掩都懶得遮掩。
那團魔氣一頓,立時大怒,閃身便飛進了洞中,他對路上散落的各式上品甚至極品的法器法寶視而不見,直接繞了它們去,而後一路進入到了洞府最裏面。來者定睛一看——果然,仙藥沒有了。
怒氣升騰,洞中魔氣翻滾,凝聚成一團團黑氣縈繞其間,片刻后從黑霧中走出一名高大魔修。
魔修模樣俊美灑逸中透着一股子邪氣,他目光陰沉,峰眉微蹙,勾起了唇角輕笑一聲道:“呵,本尊竟是被人捷足先登了。”
無論是誰將仙藥拿走,他都會將那個人找出來。
這味葯,他非要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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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真人將眾多弟子帶出秘境,發現少了幾人,他也並未在意。
機緣生滅,都是自身之事,歷年來隕落的後輩不在少數,修真者對這種事早就見怪不怪。能在秘境中隕落的,不是資歷平庸、機緣淺薄之輩,就是沒有靠山的弟子。蓋因若是修士天資卓越,氣運十足亦或者是某位大能的後輩,自然就有諸多保命的手法,可以頻頻化險為夷,不會輕易隕落。
待其他弟子散去后,王真人想了想,還是叫住了童衡。
童衡雖然心中詫異,但還是態度恭敬對着王真人鞠了一躬。
王真人嘆息一聲,猶疑片刻,還是問童衡道:“那九曲峰上……孟師兄可還好?”
孟師兄?
九曲峰上只有他和先生兩個人,王真人口中的“孟師兄”,只能是先生了。
王真人叫先生“孟師兄”,可觀王真人模樣,雙鬢染霜,已現老態,若是修為無所進境,恐怕不日垂暮。而先生仍舊是明眸清俊青年模樣,如此看來,恐怕先生曾經比王真人修為尚高。
果然如童衡預想的一般無二,先生曾經必是舉世無雙的人物。
不清楚王真人和先生的關係,童衡只含糊答道:“先生一切皆好。”
王真人又問:“你可是孟師兄的弟子?”
否則那風姿綽約之人怎麼可能把令箭交於他,還讓他來找自己,為他創造進入秘境歷練的機會。
童衡搖首:“童衡不敢,童衡只是九曲峰上一介僕從。”
王真人早先就知曉了九曲峰上目前只有童衡一個僕役、
自孟師兄神隱九曲峰后,再沒向外傳出過消息,轉眼已過去五十年。此刻王真人聽童衡所言,不由心想,孟師兄果然重情重義,仙人風度,哪怕不能再修行,也能對九曲峰上唯一陪伴自己的僕從如此之好。
殊不知,孟亦早已沒了心,哪裏來的“重情重義”。
想起那曾經的天之驕子,神之姿容,王真人不由囑咐童衡道:“日後九曲峰如果缺什麼,皆可以來找我。”
童衡拱手:“謝過王真人。”
王真人揮手:“去吧。”
童衡便告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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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先生七日,童衡心中挂念。不知曉先生食寢如何;倏而睏倦的時候可還來得及進入室內,若是不慎倒在地上;一覺醒來,身體會不會受了涼……如此想着,他回九曲峰的步伐便有些急切。
行至九曲峰下,發覺山腳下的靈田都剛剛澆過了水,漲勢良好,顯然被人悉心灌溉過。沿着山路向上走,不多時便行至了柵欄門前,童衡徑直走了進去。不遠處,繁茂樹木下的躺椅上空無一人。童衡繼續往裏走,進入了孟亦平時休憩的小木屋中,果然看到孟亦正合著雙目,安穩沉睡。
孟亦面色柔白,肌理細膩恍若透明,即便沉沉熟睡之時也是眉目如畫,氣質出眾,他耳側隨意垂下來的幾縷青絲柔順,隨着他淺淡的呼吸起伏微動,整個人安恬極了。
童衡走上前,微微彎下腰,用不會吵到孟亦的聲音,柔聲道:“先生,童衡回來了。”
他悉心孟亦壓好了略翻起的被角,便輕腳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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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亦第二日醒來的時候,童衡已然做好了早點。
彷彿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二人如同往日一樣食寢休憩。
用餐之時,童衡得知自己進入秘境歷練這幾日,九曲峰的資源竟然是先生親自去取的,心中不由十分自責。在他看來,先生這般的人物不該是用做這種繁瑣小事的人,先生應該坐在蒼翠茂盛的繁木下悠然飲茶,於雕樑畫棟的高閣中與智者對弈,即便不能修鍊,也是個自在逍遙無拘無束之人。
而那些雜七雜八費心費力的事情,由他來替先生做就好。
童衡道:“先生,這些事,等童衡回來再吩咐就好,不必勞累先生親自跑一趟。”
孟亦不甚在意,而是詢問童衡這幾日在秘境中所見所聞,得知他沒有遇到機緣,便讓他打坐,將在秘境中的對戰盡數消化收為己用,鞏固根基。
童衡沒有立刻去打坐,而是將自己這七日來在秘境中尋得的東西盡數拿了出來,放在了桌上,推至孟亦跟前:“先生,這些是童衡在秘境中所得。”
孟亦抬眼看了一眼桌上的東西,淡聲道:“既然是你所得,自然就是你的東西,給我作何。”
“童衡的,便是先生的。”
“不必,”孟亦道,“我用不到,你自己留着便好。”
童衡低頭看着自己尋來的低階藥草,其中有許多在他們九曲峰下的靈田裏便種着,轉而他又想到先生給自己的儲物戒以及其中諸多天材地寶,心中知曉先生確實不缺這些。
而這樣的物件也確實配不上他的先生。
童衡對自己的無能感到無力,只好將那些東西擱置到了一邊,語氣鄭重道:“這些配不上先生,待童衡有能力,便為先生尋來更好的。”
孟亦聞言,只淡聲道:“不必,你有這個心就好。”
童衡俊顏嚴肅,語氣堅定而篤然:“最好的,都是先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