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八章
孟亦進入屋內,發現那薇羅仙子也在屋中,正為靈芮把脈。
能讓宗門四大長老之一親自診治看護,足以見得宗主第二位親傳弟子靈芮的重要性。
這個重要性不僅僅體現在她是宗主愛徒之上,更是因為她是鴻衍宗下一輩的翹楚。百千年後,世間修真之人必會經歷生亡更替,到那時,鴻衍宗在東域地位如何,是否能夠保持這東域第一宗門的名頭,看的就不再是他們這些即將消失的老人,而是現在這些尚在成長中的年輕後輩,天之驕子了。
看到孟亦一身青衫,滿面疏離地走進來,薇羅仙子先是面露詫異,而後便立刻閃開了身子,讓孟亦得以看到躺在床榻上的靈芮。
孟亦朝她微微點頭示意問好,便看向了床榻上的靈芮。
靈芮也是鴻衍宗內備受宗內弟子愛戴推崇的天之驕子,況且她還是女修士。其資質上佳,心性堅定,再加上容貌秀美清麗,自然就有了眾多追隨者。修真界女修士本就稀少,更遑論資質絕佳,修為高深的女修士,若能與之皆為道侶,行雙-修之好,必然能對彼此的修為都有所幫助。
而如今,這位備受傾慕的女子正閉着雙眼躺在床上,昏迷着,神志不清。她的面色蒼白,唇色發青,眼下也是濃重的青色,明顯是中毒已深的跡象。想必毒令她十分痛苦,致使她一直緊皺着細彎柳眉,額間不住地沁出冷汗,似乎在睡夢中也難熬的很。她穿着純白的長裙,可能是太過痛苦的緣故,她裙子的領口都已被汗液浸濕。
能使修仙之人中毒的毒素來源都非同小可,正因如此,想要解毒,也遠不是那麼簡單的事情。有些毒素不僅僅會侵入修士的五臟六腑,流轉於周身血液之間,使修士走向死亡隕落,更可能使丹田羸空,甚至玷污靈根,使得修士無法繼續修鍊亦或者淪為廢人。
對於一個修真者而言,不能修鍊,靈根廢掉,遠比死去更讓其不能忍受。
孟亦見狀不再耽誤,撩起衣衫下擺便坐在床榻旁邊的木凳上,伸出纖長手指為靈芮把脈。
越是診斷,孟亦眉頭便皺的越緊。
這時,薇羅仙子開口道:“我剛剛為她診斷過,她身上中的毒我竟是從未見過,聞所未聞,想必或是有陰邪之輩煉製的新毒,亦或者是歷練之中途遇上古時期的毒獸也未可知。”
孟亦神情飄然淡漠,似聽未聽地點了點頭。
薇羅仙子不着聲色地打量孟亦,這個曾經為人稱道的宗主座下第一親傳弟子,名副其實的鴻衍宗大師兄,五十年再見,與他原本給人的感覺已然完全不同。
如果說孟亦是光,那麼五十年前的他必然是外放的炎炎烈日之光,溫暖灼熱,令人嚮往令人憧憬;五十年後的他則更像是熒熒星月之光,遙遠冷清,更讓人想要……禁錮和擁有。
因為自己的愛徒宿歌的緣故,薇羅仙子對五十年前那事稍有耳聞。
薇羅仙子是大乘中期修士,活了幾千年,像孟亦現時這般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人,眨眼睛就可以讓他灰飛煙滅。可就是如此的差距,孟亦在面對她時,依舊沒有任何不安惶恐,他始終從容不迫,氣定神閑,冷清氣度不曾削減半分。
薇羅仙子不由在心中想道,果然是曾經驚艷絕倫的天才人物,修為全無依然處事泰然、不卑不亢。若是沒有當初那些事,恐怕不過幾百年,他便能在修為上越過自己以及其他三大長老了。
然而即便薇羅知曉五十年前發生的事宜,也知道孟亦此人為自己愛徒做過許多事,在為這個五十年前天資卓越的風雲後輩感到惋惜,她也不敢隨意詬病宗主,更不會認為是自己的愛徒有錯,只會將錯誤全歸結到了宗主關門弟子應霜平以及那個凌霜劍宗的後輩身上。
見孟亦沒有說話,薇羅仙子又道:“如今這毒素早已侵入靈芮全身,我們四長老皆想不出醫治方法,宗主又在閉關,便想問問你和應霜平身上有沒有宗主贈與的丹藥可解此毒。”
鴻衍宗宗主玄溫不僅是近萬年來第一位半步飛升的修者,也是一名天階煉器師,正因如此,他身上的資源之多是他人所不敢深思的。薇羅仙子想的是,作為宗主的親傳弟子,肯定或多或少收到過他的饋贈,這其中必然有能解百毒的靈丹妙藥,如今宗主閉關難以聯繫,就只有將希望寄托在應霜平和孟亦身上了。
宗主玄溫活了數千載的年歲,卻只收了三個徒弟,一個是四百年前收下的大弟子孟亦,然後便是兩百多年前收下的二弟子靈芮,以及六十多年前收的關門弟子應霜平。
因為知道五十年前發生了何事,薇羅仙子自然便覺得應霜平是宗主最喜愛的弟子。因此,她一開始就讓宿歌去將應霜平找來詢問,詢問過後,卻發現宗主是給過他一些丹藥,但卻不過是品質更好一些的解毒丹罷了,對靈芮身上之毒全然無用。
這也是孟亦剛剛在外面會碰到宿歌與應霜平的原因。
應霜平身上沒有可用之葯,薇羅仙子轉而便又想到了孟亦。
薇羅仙子成為四大長老也有數百年了,猶記得在應霜平未成為玄溫的弟子之前,玄溫最看重便是孟亦。當初孟亦初至宗門之時,才是個到人膝蓋高的幼小稚童,可憐可愛,聰慧可人,他被玄溫捧在手心裏親自撫養長大,其情宛若父子。
那時,也是薇羅仙子第一次知道原來宗主也是個有情有性的人。
雖不知道宗主後來為什麼因為應霜平那個廢物,便放棄了孟亦這個親自養育,教導了數百年的天縱奇才。但是不論是之前養育孟亦時,還是後來做了那掏心之事,心中愧疚想要對孟亦有所補償,孟亦手中都應該有些天材地寶和玄妙丹藥。
除此之外,薇羅仙子也曾聽說,孟亦最是寵愛他的這個師妹,靈芮本身也十分依賴仰慕自己的師兄。那年孟亦修為盡失,靈芮得知宗主所作所為後,一氣之下離宗門而去,外出歷練,一去就是五十載,直到昨日中毒歸來。
想必,因為這層關係,孟亦定不會對靈芮之事袖手旁觀。
果然,孟亦幾乎是聽到消息便立時來到了丹岩峰。
在查看了靈芮的情況,又聽聞了薇羅仙子的話后,孟亦對薇羅仙子拱手說道:“靈芮的毒很是霸道古怪,一般解毒丹無計可施,宗主當初確實有給過孟某一些丹藥,行與不行要試過才能知道,孟某。如此,先麻煩薇羅長老先避一下。”
薇羅仙子聽他說“宗主”二字之時,險些沒有反應過來——她上一次見到孟亦,孟亦還在仰慕地叫着玄溫“師尊”。
薇羅仙子很快回過神來,道:“既然如此,本座便將靈芮交給你了。”
說完她便離開了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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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裏便只剩下了孟亦和靈芮兩人。
孟亦將懷中一枚儲物戒拿了出來——這枚儲物戒是五十年前玄溫給他的,正如薇羅仙子所想,是玄溫“愧疚所贈”。
孟亦如今丹田已空,靈力幾乎盡失,若想要打開儲物戒也不是不可,卻頗耗精力。
他將身上流動的几絲靈力逼至指尖,將那儲物戒打開。他如此做,並不是為了取其中靈丹妙藥,而是為了將裏面的一件上品法器拿出來。這件上品法器的作用是屏蔽修者神識,因為是渡劫後期的玄溫贈與,所以能屏蔽大乘期及其以下修士的神識。此時,他便催動自己所剩無幾的靈力,啟動了這件法器,剎那間,無形的屏障便罩住了靈芮的房間。
靈芮身上毒素特殊,一般藥物恐怕無法解讀,孟亦自身也並非煉丹師,他能想到的救靈芮的方法,就是自己的血液。
沒錯,他的血液。
當年元嬰被剖,心也被人挖了去,他卻活到了現在,無非是那幾個人心中有愧,為他尋來了無數天材地寶調理身體。
那時他陷入沉眠,思緒混沌,什麼都不知道。等到他醒來的時候,身在九曲殿內,性命已被保住,且似乎是因為運用太多靈藥的關係,他的血液有了些奇特的藥效。
如今,這□□連四大長老都束手無策,孟亦也只能試試看自己的血液能不能救下靈芮。
孟亦動作從容,從儲物戒中又拿出了玉碗、小刀以及止血丹。
他先用鋒利小刀將自己手腕割開一道傷口,讓溫熱鮮紅的血液順着手腕流至玉碗中,等到接滿了玉碗,他便捏碎了止血丹灑在手腕傷處,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癒合。
孟亦把靈芮扶了起來,將玉碗中血液盡數喂進她的嘴中。
喂完血,靈芮的氣色幾乎是立刻就有了變化,孟亦再度為她把脈,確認了自己的血液是真的有作用。
只是,一次喂血遠遠不夠,至少還需六次才能將毒素完全解除。
做完這一切,孟亦端正地坐在床榻旁的木凳上又守了片刻,漸漸地,床上的靈芮面色有了紅潤的色澤,柳眉也不再皺的那麼深,迷迷糊糊中似乎將要轉醒。然而,孟亦知道她並不是真的要清醒了,因為這毒素太過霸道,一次喂血絕對起不到令其清醒的地步。
果然,靈芮閉着雙眸,伸出手像在摸索着什麼,卻並未轉醒。
半夢半醒之間,靈芮的手便緊緊攥住了孟亦素色袖角。
靈芮合著眼,似乎是做了夢,她面上有焦急執念之色,抓着孟亦衣袖夢囈般道:“師兄……師兄……柏函哥哥……芮兒要為你尋神葯……”
柏函,正是孟亦表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