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永夜之空
“永遠的黑夜。”
重複着剛才被凱因親口告知的真相，夜空中，王艾爾仰望着名為“永夜”的天幕。
那碩大的，即將與這個世界親密接觸的球體已經消失在眼中。
越來越冷了。
如果沒有魔法護盾抵禦風寒，如果不是篝火在熊熊燃燒，恐怕自己會立即變成冰雕。
“是啊，這就是永夜了。”
“師父，我……應該稱呼你為師父吧？”
“無所謂，這不重要，你想怎麼稱呼都可以……畢竟，在得知一切后，你應該也明白了。”
是的，我明白了。
可是，如果能不明白這一切，那該有多好？
為什麼自己會被牽扯進來呢？
“人死了就是死了，而我們不一樣。”
“師父，您在得知一切真相的時候，是怎樣的感覺呢？”
“我感覺我已經不是人類了。當然，我現在也很難稱之為人類——我只是那個高登·凱因的八分之一而已。既然已經不是人類，那麼我又何必為了人類而拼盡全力呢？拯救世界這件事，還是交給你們來做吧。”
“當初，孵化者對您說了什麼？”
靠着牆磚，王艾爾感覺到了久違的疲倦，好想就這樣睡去，好想就這樣放棄。
不用繼續去做了吧？
不用……
“它說了什麼？這你得去問實驗體八號了……它擔負我的責任，而我則過好我的人生……呵呵，雖然很想這樣說，但是記憶又怎麼可能被封印，那是刻在精神當中的銘文，除了真正的死亡之外，沒有任何方法將其從一個生命體中抹去。艾爾，你做出的這個選擇……還未必是正確的。”
“拯救人類……也是錯誤的嗎？”
“怎麼？在得知真相之後，你還以為你是‘人類’？”
凱因笑了起來，笑聲如同護盾外的北風一樣寒。
而這笑聲，無論如何也無法將其隔擋在外。
真是討厭，不，這種情感，或許稱之為憎惡更合適。
因為自己的無能，因為自己無法反抗，因為自己太過愚蠢……不過，這一切都是所謂的命運吧？這一切溯本追源，真正的原因應該是命運吧？
“你不是芸芸眾生中被隨便挑選的那一個。”
突然，耳畔傳來了這個聲音。
剛剛還在發出嘲笑一樣刺耳笑聲的傢伙，此刻又突然嚴肅起來。
這種突如其來的轉換，真給人一種迷幻的感覺。
自己是在夢中嗎？
“那些自以為神明，自以為主宰的傢伙，不會隨隨便便挑選對象來執行他們眼中至關重要的任務，之所以選擇你們三個，一定存在着什麼原因。”
“然後，師父你就要告訴我，我接下來的使命就是去尋找那個原因嗎？”
但是，我已經找不到了。
不是說找不到為何選擇自己三人的原因，而是得知一切真相后的疲憊感已經貫徹整個身體，如今的軀體已經凝聚不起來半點力氣。
就這樣吧，反正命運齒輪依然會轉動，就這樣吧，跟着命運齒輪前行。
“不是這樣……你又不是寵物，更不是奴隸，只不過是一個看起來高高在上的傢伙出現在你面前，然後擅自對你下達命令，只是因為它比你站得更高，所以你就這樣甘心屈從么？”
“……那麼，就要放任人類毀滅？”
“你還不明白啊……不用做出任何選擇，僅僅只被所謂‘命運’推着走的傢伙，就像囚犯一樣一輩子生活在囚籠中，被馬車拉着遊街，卻還醉心於沿途風景，不斷為自己尋找快樂的理由。這就是你想要的未來么？這就是你做出的決斷么？”
這樣又有什麼不好？
這樣又有什麼不好？
不再用雙腿走路，就能看過路程的風景，反正就算用雙腿走路也不會去觸碰那些沿途的花草——
就算這樣又怎麼樣？這樣又有什麼不好？
像這樣被囚禁起來，不也是自己的選擇么？既然做出了選擇，那麼就沒有後悔的理由吧？
“不甘心啊。”
可是，忍不住這樣說道。
無論怎樣，都感覺不甘心啊。
不是因為自己與眾不同，享受到了看起來優渥的福利而不甘心。
是因為這種喪失了什麼東西的感覺，讓自己不甘心。
“但是，我又能有什麼選擇呢？這一回的人類危機，只有這樣才能拯救吧？如果只是背負起這一丁點痛苦，就能拯救整個人類的話……”
“拯救？你知道一千年前，人類之所以能夠存續下去，是因為什麼？”
“……”
是因為什麼？是因為那個孵化者吧？
正是他讓阿爾托里降臨這個世界，所以這個世界才獲得了拯救。
所以，是因為阿爾托里？
不，這個答案似乎也並不准確。
“沒有必要思考這麼久——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因為存在着拯救人類的英雄，所以人類才被拯救了。”
這個答案當然正確，但是……
“太狡猾了吧？這樣簡單的答案……”
“簡單嗎？如果沒有英雄出現，人類就會被毀滅，如今你也就不會來到這裏，我也不會在這裏和你說話……這就是一千年前沒有英雄出現的世界。魔鬼或神靈一方統治着如今的世界，另一方被徹底消滅，人類成為不會被記住的歷史，再過個幾千萬年，或者上億年，根據自然的規則，人類存在過的痕迹就會徹底消失不見……”
“等等，這太……虛無主義了。”
事實上，王艾爾，也不知道所謂的“虛無主義”是什麼意思，只是他突然覺得這裏應該用這個詞。
似乎在凱因看來，這個世界的一切都並不重要，包括人類，包括他們。
“‘虛無主義’？雖然有些難以理解，但這的確是個好詞……不過，我想並不適用於我。”
凱因這一次發出的笑聲，帶着王艾爾從未想過的溫情。
“我只是，不想繼續為了這個世界而犧牲而已，雖然拗不過命運，但是我的確是這樣的存在。我與他不一樣，所以我才能在這裏與你交談。”
“他？是指另一位指引者？”
凱因搖搖頭，吐出一個渾濁而沉重的名字：“實驗體八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