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尋（十三）
親眼看着自己的身體被黑暗吞噬，被魔法撕裂，是一種怎樣的苦楚？
為什麼，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呢？
……
再一次，再一次見到了那個黑影。
只不過，沒想到會是以這種形式。
“……居然又見面了啊。”
“……”
“我說，這件事給你的打擊不至於這樣大吧？實際上你還活着哦，這一點我可以明確告訴你。”
“……”
小羽依舊沉默。
無言的，沒有絲毫生息的沉默。
“但是這樣的話，就變成我單方面的解釋咯，你就沒有問問題的機會了——這樣也可以嗎？你不是一直想要搞清楚很多問題嗎？就這樣任由我來闡述真的合適嗎？”
小羽睫毛動了動，看起來像是只眨了眨眼。
“……”
一如既往的沉默，似乎令面前這個黑影有些焦躁了。
他十指交叉放在頜下，又將雙臂攤平在桌上，最終抱起雙臂，簡直就像小孩生悶氣一樣。
“……好吧，我明白了。”
最終，他得出了他的結論。
“我的確不是人類、魔鬼、神靈……或者說，我並不是曼赫、德古、門迪，事實上，我一開始就有權限告知你一切，只不過……”
小羽消失了。
突然地，不留一絲痕迹的消失在這個黑影面前。
空蕩蕩的神識之海中，只剩下一聲悠長的嘆息。
這個黑影仰望着頭頂處的無邊無際，沒有一絲光從不存在的極限照來。
關於這個地方，人類似乎將其稱之為宇宙。
因為在人類看來，因為人類無法生存，所以這種地方不可能存在任何一種名為“生命”的東西。
這裏又黑又冷，沒有一點活力，就像深邃無月的黑夜那樣。
“任何生命都是存在着發展階段的。一開始，生命體都會以為自己獨一無二，是世界的唯一主宰，他們為自己設定規則，並且讓自己成為自我規則下的第一位。無論哪一種生命體，都是這樣發展而來的……”
“別忘了，規則之上還有規則的存在。”
一個聲音突然響起在腦後。
黑影知道是誰來了。
“我們也受限於規則，而規則更是受限於規則——如果想要真正的改變……”
“與其妄想着改變規則，不如順應它。”
那個聲音嗡嗡作響，充滿了被人類視為聖潔的東西。
那種東西，叫光。
“你總是跟在我身邊。”
“因為我很害怕。”
“害怕什麼？害怕我創造出一個嶄新的世界？”
“新世界？你會毀了它！你不斷破壞着世界的規則，不斷擴展你那愚蠢的理論，你狂妄自大，企圖違背自然，竟然妄想着將秩序推翻——你是想創造什麼？創造你口中所謂的‘自由’嗎？”
“‘自由’？那不過是人類創造的詞語，你居然會這樣認為？還是說，你以為我現在化身為人類，所以我的智慧和眼界就和那群愚蠢的人類一模一樣了？”
當光明出現的時候，黑暗也會出現。
但是，反之亦然。
那個黑影突然扭曲起來，在小羽的神識之海，無邊無際的世界中，一道鐵幕徐徐落下。
黑與白如同銜尾蛇般相互吞噬，又自我生長。在此消彼長，彼消此長中，一種名為平衡的狀態於這一片寧靜中誕生。
……
這或許就是我想見到的東西。
小羽這樣想着。
一塊石碑。
當她的肉體，那已經逐漸冰涼，被人塞入轎中的肉體開始晃動的時候，小羽眼前所見，耳中所聞，腦中所思就無時無刻不在發生詭異變化。
就好像，沉入混沌中一樣——渾渾噩噩的以靈體狀態追逐着被獨角獸拉着狂奔的肉體。
直到，抵達了這座島的頂峰——有這樣一塊石碑佇立的地方。
石碑上鐫刻着深淵語，雖然讀不懂，但是通過這些筆勢以及一個個深淵語符號中，小羽十分肯定這是深淵語沒錯。
只是，是什麼人用深淵語在這裏立下一個石碑？
這塊石碑又意味着什麼？
好奇心將混沌徹底驅逐，靈體狀態的小羽，就像被什麼東西捆住一樣，一步步地靠近這塊石碑。
“無法讀取？這是什麼意思？”
塞維斯激動的聲音，也沒能影響準備講授放在石碑上，與石碑進行接觸的小羽。
事實上，靈體是碰不到實物的，關於這一點，現在的小羽還是十分清楚的。
本該是如此才對。
觸碰到了。
非但觸碰到了，而且還帶着如這冰天雪地，滿山積雪一般的寒氣，刺骨的冷穿透手指，抵達了小羽的心房。
疼痛，瞬間傳遍全身——就好像活過來了一樣。
“您果然還記得——您果然還記得——”
是歡呼聲。
“我們的主宰——我們的主宰回來了！”
是吶喊聲。
“我們沒有被拋棄——我們沒有被拋棄——真的太好了，我們沒有被拋棄……”
是悲鳴聲。
“殺了她，復仇！殺了她，復仇！”
然而，一切的聲音都被這個不和諧的聲音掩蓋了。
一切雜音都被這股愈益壯大的聲音掩蓋，就像匯入大河的溪流，消失了，留不下一點痕迹。
“發生了什麼！長老。”
沙波的聲音，小羽自然也沒有留意。
因為眼前這一切實在太駭人聽聞了。
如果不是親眼……不，這的確並非親眼得見。
是幻象嗎？
一個龐大的黑影，籠罩着整個世界。
黑影燃燒着黑色的火焰，至少在顏色的統一度上，是無可挑剔的。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不知道！”
吵吵嚷嚷的精靈們，與這個龐然大物相較，自然沒有辦法收穫小羽的關注。
而這個龐然大物，先是盯着小羽，就像是觀察食物那樣端詳了許久，最終發出一陣怪異的笑容——之所以怪異，是因為這樣尖銳的笑聲居然包含了喜悅與悲傷兩種截然相反的情緒。
小羽聽見之後，甚至開始懷疑自己的耳朵。
不過，這個龐然大物的目標似乎並不是自己——並不是擁有意識的，但如今已經是靈體的自己。
“不……”
看着這個黑影一步步前行的方向，小羽試圖伸出手去阻止——
失敗了。
被撕碎的身體，綻放的血花，在空中綻放。
而這群圍觀着這一幕的精靈們，卻似乎沒有發現黑影的存在。
或許，在這群精靈眼中，自己的身體就像毫無徵兆的爆炸一樣吧？
小羽忍不住這樣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