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雖然都是穿着男裝,卻有天壤之別。我現在要是再配個狗皮帽子,那革命片裏面的地下黨就不用另找演員了,我上就行了。
臨走了,桂嫂上下打量了一番,說我臉上還是太秀氣,細看還是個女的,便給我用泥土和鍋底灰做了個粉底,我一塗抹上,腦子裏又想起那一次往臉上抹鞋底泥的事兒,心裏頭怪不是滋味兒的。
心裏雖不爽,臉上也不好表現,聽着他們囑咐了幾句,便坐着驢車上路了。驢車可不比馬車穩當,又恰好是頭倔驢,而且我還是那個趕車的,那結果自然是可想而知了。
“乖乖,往右!往右!”這驢開始還表現不錯,誰料到剛過了一片小林子,它倔勁兒便上來了,我本應沿右邊的大路走,這頭驢卻不知為何認準了左邊那條羊腸小道。
“乖驢驢,該往右啊!”我急得滿頭大汗,愣是轉不過它的頭來。
“死驢,再不朝右我抽你了啊!”眼看着我被驢帶到了陌生的地段兒,我心裏直發怵,在這樣走下去我非迷路不可,我想着便一鞭子抽了過去,驢一受驚,更是跑了起來,越發地遠了正道兒。
不知是機緣巧合還是我天生倒霉,原本空曠的荒郊竟然冒出一隊騎馬的人來,我止不住驢,只能眼看着徑直朝那一隊人撞了過去,我還沒來得及喊對不起他們就人仰馬翻了,而更為尷尬的是,我坐在驢車上紋絲未動。
“對不起……”我理了理帽子,尷尬地跳下驢車慌忙去扶那些人,可是話還沒說完,我就愣住了,對上眼前那雙再熟悉不過的眸子,一時間竟覺得腦袋像住了鉛水,沉了下來。
“十爺!您沒事兒吧!”一個太監腔調的便服人見我拉着老十無法動彈,一把推開了我,扶起了老十。
“你是誰?”老十沒理會他,而是瞪着我厲聲問,眼眸像刀子一樣剜割着我的心。
我還是愣愣地盯着他看,老十瘦多了,臉上又去掉了些稚氣,而是添上了風霜,稜角分明的臉在陽光下晃得我暈頭轉向。可是為何我腦海中的他臉上仍然是傻乎乎的溫暖地對着我笑,難道這是我的“死”對他的影響嗎?
我穩了穩呼吸,低下頭壓低了嗓音作驚恐狀答:“奴才是五盛村兒的庫雅喇氏成旺。”
老十沒有聲響,只聽他身邊的隨從恭恭敬敬地說:“回十爺,五盛村是在這近里的。”
“你知道我是誰嗎?”老十聲音已經平靜了下來,卻讓我有種被套話的感覺。
“奴才……不知。”我呼了口氣,佯作平靜地說。
“哦?那你方才怎麼那樣瞪着我看?莫非咱們見過?”老十聲音聽起來很隨意,但我卻心裏沒底,我根本就不知道他心裏的想法。
“奴才打小兒只跟村裡人打鬧,哪裏見過像爺這麼俊逸的人物,自是看住了。”我又吞了口口水,擺出一幅劉姥姥樣兒。
“嗯……走罷。”老十沉吟半晌突然說出這麼一句,嚇得我忙看了過去,這才明白他是和他的隨從說的走吧。看着他騎在馬背上走了開,揚起一片灰塵,我竟莫名地有點兒失望,彷彿下意識里地期待他能夠認出我來。
愣愣地站了半日,才想起自己來幹什麼,一回頭……
天哪!殺了我吧……我的驢呢?
我在院門外轉了許久,悔恨交加,為什麼我的驢跑了老十也不告訴我,我前不久還拍着胸脯跟桂叔說我有多麼多麼地能幹,可如今連城裏都沒到,就丟了驢和酒,這教我這老臉往哪兒擱……
“咦,唐姑娘?”正急得面紅耳赤,只聽伴着門的吱呀,桂嫂的聲音傳過來:“這麼早就回來啦?”
“桂嫂,我……”我羞愧地走近了去,支吾道。
“快屋裏坐,嗯?驢呢?”桂嫂一面伸手把我往裏面讓,一面四處張望着。
“我、我、我把驢給丟了……”我低着頭跟着她進了院子,猶豫再三,一咬牙說了出來。
“什麼!!!”桂嫂一吼,所有著名女高音頓時黯然失色。
因為我做了虧心事,帶出來的錢財大半都賠了給桂叔,眼睛都不帶眨的。可回屋子裏一算,才發覺經濟有點兒步入赤字的危險,眼下身上僅剩下幾兩銀子了,就算是盤纏也做不了,看來只能暫住着再想辦法。
而桂叔桂嫂就算再善良也是不敢再讓我出門兒了,我既看不了喜塔臘氏,心裏自是擔憂,天天想法子要怎麼去看看她,雖然這擔得風險很大,我也無論如何不能對她不聞不問。自己有時想想,被安嘉耍了,讓我不敢相信朋友了,可是卻越發地想要去相信,這就是我身上孤兒特質的展現吧。
大概是桂嫂見我整日晃來晃去實在有點兒老太太等死的架勢,便常帶着我一同做針線活兒。可是桂嫂這幾日不知忙起什麼來,常常請了不少打扮得紅襖綠褲的中年女人來院子,一聊就是一下午,我更是悶得快要得抑鬱症了。
“唐姑娘,我給成旺說了個人家,說了明兒去看看的。可巧兒我又要去城裏鋪子裏,人家姑娘家的,兔兒他老子也去不得,你瞧這……”晚上吃了飯正欲回屋子,便見桂嫂湊了近來,笑說。
“桂嫂您不必擔心,我陪成旺大哥去就是了。”我笑着說,對桂嫂的意思心領神會。方才想起了那些女人,原來就是媒婆。反正不論去幹什麼,只要能出去就好。
“唐姑娘,那就全托給你了!”桂嫂聽了,臉上幾乎要笑出朵花來,笑眯眯地辭了出去。
早早兒地起來,就在路上顛陂起來。桂叔用我賠的錢又買了兩頭驢,說什麼也不會讓我自己趕車去了,便自己趕車送我和成旺。成旺全然不知自己要去相親,一個勁兒地跟自己的領子較勁兒,我看在眼裏也只有暗暗嘆氣,不知這家的閨女造的什麼孽,竟要嫁這麼個丈夫……
路上只聽桂叔介紹說那姑娘家住在東邊的一個村子,是隸屬八爺旗下的,聽得我只是心驚肉跳,後轉念一想,八爺管轄範圍那麼大,哪有那麼好心情專門兒來這裏,也放了心下來。
驢車晃晃悠悠地停在兩間土房邊上,院子很小,四處髒亂的很,可見是個窮得揭不開鍋的人家了。一個穿着樸素的中年婦女把我和成旺請進了裏屋,讓桂叔在大屋子裏等着,便說去叫姑娘出來見見。
我坐在屋子裏,看着成旺在土牆上敲敲砸砸地,心裏卻有點兒凄涼,這就是苦命人,憑她如何不願也要嫁一個傻子。相對起來,暴戾的太子也好不到哪兒去,我的決定越發地正確起來。
“姑娘喲,就別彆扭啦,姑娘大了都是要嫁人的。”聽着院兒里媒婆的聲音,帘子掀了起來。
我忙站起來,拉着成旺走了過去。只見進來的只有一個十六七歲的姑娘,梳着一條辮子,穿着褪了色的襖兒,在我看來也沒有多少保溫作用,心裏對她又徒生憐憫。她整個人羞羞答答地,低了頭只看自己的鞋面。
“姑娘快坐罷。”我見這兩個一個傻一個羞,忙上來請那姑娘入座。
“嗯。”姑娘乜斜着偷窺了一眼,扭扭捏捏地入了座兒。
成旺雖沒做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卻也是十足的獃滯,一時屋裏靜默無聲,我一個外人也沒有做媒婆的經驗,更是不知如何開口,這兩人還真有點兒難對付。那姑娘只是一個勁兒地絞自己的衣擺,成旺卻突然站了起來。
他神神秘秘地湊近我來,陣陣懷笑道:“別告訴別人,我要拉屎了!”
這句驚天地泣鬼神的話一出口,就見那姑娘面部表情停滯了半刻,突然“嗷”的一聲慘叫便掩着臉以光速衝出了屋子,而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衝過去提住了成旺眼看着要掉下來的褲子。
“別在這拉,否則就當不了好孩子了。”而可憐我此時還要用如此弱智的謊言勸慰特委屈的成旺。
“真的?”
“真的,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