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篇]第三十六章
[下篇]
第三十六章
半步錯走失林檎,廊轉路回入花蔭。
夢裏疑為夢中人,緣分未到緣且盡。
像放電影一樣,一聲雷響,我莫名其妙地變成呼雅爾-夕蕊;一抹水花,又忽而變回唐落,不一樣的,就是我仍留在清朝。長久至幾個月的籌劃,讓我順利地逃出了皇宮,但我卻沒有按照原計劃逃往南方,而是留在京城。並不是我相信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而是因為我還要等到得到“我”的確實死亡的消息之後才能離開,否則恐怕我還沒出城門,就又給抓回去了,而這次要是給抓回去了,恐怕等待我的不是大婚,而是大牢了。
“唐姑娘,唐姑娘?”舊木板門被人敲得搖搖晃晃,搞得我每次去開門都要擔著被砸死的危險。
“桂嫂,您有事兒嗎?”我戰戰兢兢地開了門,看着門外的中年婦女笑問。
“我們這農院子也沒啥取暖的,姑娘是嬌弱小姐,我尋思着這天兒又冷了,生怕姑娘不適應,拿了床被子來給姑娘鋪上。”桂嫂微笑着說,一面不由分說地進了屋子,拿了床被子逕自鋪了起來。
我逃出了后,壓根兒沒回城裏,我可不敢住什麼旅店客棧,那樣等於自投羅網,又因着了水凍病了,索性就打算就近找戶樸實人家給了錢暫住。
桂嫂有個三十歲的弱智兒子成旺,家裏又窮,愣是娶不着媳婦兒。家裏除了老倆口和傻兒子,就一個十歲的小兒子,空房也是多餘得很,我給了錢,桂嫂賺了錢,各取所需,以至這一月來相處甚歡。
桂叔家有用火棘果釀酒的秘方,是獨給城裏的“不醉樓”供酒的,但因為人單力薄,雖是良方,也賺不了幾個錢。可恰好是這個吸引我,不醉樓在京里頗具盛名,正好藉此打聽宮中的消息。
“唐姑娘,我那兒子……為難你了……”我正自想着,忽然桂嫂走近前來,面帶愧色地說道:“他是個傻子,你也別計較……”
“桂嫂,成旺大哥挺好的,這話哪裏說來的。”我見狀忙打斷笑道,心裏想起那日的事卻已是冷汗涔涔。
“難為你了,姑娘!”桂嫂聽了,拿起我的手握住哭道:“我那個兒子不知道是哪個孽障投生的,禍害家裏還不夠,姑娘供着他的葯,誰知道這敗家的如今竟把姑娘……這、這教我如何感激姑娘!”說罷,只生怕我難堪,忙擦了淚笑道:“瞧我這一把年紀了,當著姑娘哭爹喊娘的,竟成了什麼,也是算了,姑娘且歇着,我去看看兔兒這小子,也不是個省心的!”說著匆匆忙忙地出了屋子。
送走桂嫂,我坐回炕上,摩挲着粗麻布的被子,卻想着王府里的綾衾,不禁懊惱起來,我怎麼當初就沒想着要帶出來一條呢……
轉念又想起成旺,便忍不住打了個哆嗦。前兩天不知怎麼回事兒,成旺總扒着我的門框鬼鬼祟祟地往裏瞧,我知他智商有問題,也不計較。誰料晚上一進被窩我就變色了,只覺得滑膩膩的,一掀被窩才發覺是幾尾鮮魚,活蹦亂跳的,我當時就嚇得尖叫着跳了出來,站到了地上還噁心要吐。
我一細看便知正是我給錢讓桂嫂買了給成旺補腦子的,現在要是有鏡子,照照自己沒準兒還真能見到什麼叫做怒髮衝冠了。
桂嫂他們聞聲都來了,大冬天的,幾尾魚都是凍得冰涼,也是不好抓,大家都忙作一團地抓魚,獨成旺一個人嗬嗬傻笑,嘴裏還含糊不清地念叨:“嘿嘿嘿嘿,跳出來了,跳出來了……”
我當時是恨不能抄起炕上的魚就塞進成旺那大嘴裏,但我的火氣指數還沒達到頂峰,桂叔就已先一巴掌把成旺打翻了過去,嘴裏罵著“小兔崽子”給提溜了出去,我這才恍悟過來,桂叔是怕我惱了揍他兒子,心裏也明白了寄人籬下的處境,火氣倒降了下來。
我是不計較了,桂嫂倒跟我哭了一晚上,說當初她如何如何一把屎一把尿地把成旺拉扯大了,成旺小時候又如何如何得聰明伶俐,後來又如何如何的倒霉得病病傻了……我現在聽的都倒背如流了,當時還得擺出一幅“您說得太精彩了”的表情,一面勸慰着,把自己搞得跟闖了禍似的。
事後我見着成旺就躲着走,心裏也漸漸明白了隻身在外的苦。但回想起來我也絕不後悔,與其讓我在那個讓我冷透了的地方苟延殘喘還不如自己一個人學着過日子。
晚間吃飯的時候,我知道今兒是桂叔給城裏的不醉樓送酒的日子,剛要找個茬兒問問,只聽桂叔笑道:“你說這可不是奇了,那裕親王府里的格格掉水裏死了,說是原是去祭祀的,一失足竟掉水裏了,真真是嬌貴的,不是?”
“是奇怪,卻不知是哪個格格?”我佯作隨意地問,心裏怦怦的。
“若說起這茬兒,更是奇了,聽夥計們說竟是指給當朝太子爺的,這姑娘是沒福氣啊。”桂叔吃了口飯,咂吧着嘴說。
“呀?那可是個苦命的。”桂嫂聽了,一臉惋惜道。
這樣一來,我心裏卻安寧了,只等風波靜下來,便出城直奔南方。聽了桂嫂的話,我心裏卻在想,若是嫁給太子了,那才是個苦命的呢。
一頓飯終於吃得暢快了,突然心裏一動,不知老十他們知道了我的“死訊”會做何表態呢。轉念一想,何苦離了那地方心裏還念着裏面的人,這不就真正是自找煩惱了?
雖已有了確切消息,但我還不能離開,我必須做到萬無一失才有機會逃出去,所以只能再等一段時間。其實還有另一個原因,我算了日子,喜塔臘氏將要分娩了。
“落兒姐姐,這是我編得。”我坐在院子裏篩着經年的火棘果,不知從何時起這釀酒的秘方竟然讓我學會了大半,只聽見桂嫂的小兒子三兔兒從後面叫着。
“這是什麼?長頸鹿嗎?”我笑眯眯地看向三兔兒,他舉着手裏的成品,一個用干竹子編得東西,脖子長長的,貌似有四肢似的,於是我脫口就出。
“什麼是長頸鹿?明明是你嘛!”三兔兒一扭頭吐出一句石破天驚的話。
“哎!兔兒,落姐姐脖子哪裏有那麼長……”我指着那長脖子鬱悶地說。
“這明明是胳膊,這才是脖子呢!”三兔兒見我如此沒有藝術細胞,有點兒惱羞成怒了,一臉鄙視地指着一個我原以為是多餘出來的一小段兒道:“沒意思,我出去耍了,知音難覓啊!”
我苦笑着聽着這小屁孩兒裝模作樣的念着“知音難覓”這類高文學素養的詞彙跑出了院子,繼續篩我的火棘果,心裏卻想起了即將生孩子的喜塔臘氏,只琢磨着要想個法子去看看她,以她的身體狀況,我很難確信她能否順利生下孩子。
“唐姑娘,您快屋裏坐,這院子裏寒氣重,只當心別著了涼。”我篩了一上午,手腳都凍得不利索了,正欲回屋,卻見桂叔從城裏回來,開了院門,一面招呼着我進屋子。
“桂叔,您今兒個賣得可好?”我假做烤火狀,不經意地問。
“嗯、嗯。這幾日裏,那不醉樓里生意賊好,夥計們緊着催,我這把老骨頭都快要跑垮了,可我那孽障還盡會惹事兒,也是指望不上了。”桂叔呷了口茶水,揉着肩骨呵呵笑說。
“既如此,我倒是有個法子,不知您同意不同意。”我聽了只恨不能立馬衝出去給老天燒柱香,真是天助我也。
“唐姑娘倒是說說來看。”桂叔笑問,一臉滿不在乎,這個鄙視婦女的……
“便讓我替您去送幾次……”我還沒說完,就見桂叔已是“噌”地從椅子裏站了起來。
“萬萬不可,別說姑娘是客,就算是我們家的丫頭也不能出外拋頭露面。讓姑娘這樣,這讓我們老倆口怎麼擔待得起!”桂叔背着手正色道。
“桂叔您且聽我說,如果不在理,我自聽您的安排,若在理,您可要再斟酌,如何?”真是封建思想害死人,看來只能動用口才了,我想了想便說道。
“這是萬不能夠的……”桂叔兀自擺着手,嘴裏叨叨地說著。
“一來我想去城裏見見世面,而且您也知道我是向來不介意這些的。二來我可以化了男裝出去的,只說是您兒子,從此以後,看哪個敢多嘴多舌?再者說,我要去城裏打聽我失散的的家人也是方便得多,我又熟悉您這酒,既然這樣,何樂而不為呢?”我打斷了桂叔的顧慮,一條一條羅列出來。
我深知桂叔最懊悔的就是有個傻兒子,讓人當笑柄,我若是辦得好,也是他一雪前恥的機會,桂叔聽了我說,果然是有動心的樣子,猶豫半晌道:“也罷,那下月初三你去試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