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土地換信仰
圖底岡教團對戰敗者的受降儀式在格瑪領的廢墟上進行。
暴風從殘垣的縫隙間穿過,發出尖銳的嘯音。到處都是燒焦石料,厚厚的灰積了一地。原先繁華的大街,現在被夷為了平地。
班索見到了令他覺得棘手的女人。她長相像農婦,卻有着和普通貴族女子不一樣的氣質,受敵人包圍着還能保持着貴族禮節與將領威嚴,難怪可以讓那麼多人甘心為她效命。
把格瑪領的領主徽章交出去后,梅捷特琳達誠懇地說:“你要善待我的領民,他們很多人都會認字,不要隨便把他們派去戰場。有一些特殊的人才,我不忍心看着他們受難,希望你能重視他們……”
然後,她重點提到一些人名,說是她在領地里收羅到的,培養了一段時間。
班索對她感到欽佩,讓隨從把她說的人名記下來,列出了長長的名單。能記得這些人的名字,說明她對領地是多麼用心。
“你可以放心,如果他們是人才,我會重用他們,讓他們過上想要的生活。”班索頓了頓,也誠懇地問,“你有什麼要求,也可以提出來,只要我能做得到。”
“讓我的丈夫恢復自由!”
“你說薩爾藍王子嗎?他是我手中的‘盾’,在我和王室之間還沒有決出勝利者和失敗者之前,他只能住在地牢裏。”
梅捷特琳達的精神突然變得極度萎靡,嘆了一氣:“那麼,請你把我和丈夫關押在一起吧!”
班索覺得奇怪,確認一遍:“你想讓我把你們關押在同一個囚室?”
“是的,這是我唯一的請求,你答應嗎?”
“你這樣做的真實目的是什麼?”
“我想和丈夫在一起。”
“說一說你的理由吧。”
“我想在入睡前聽着丈夫的粗重鼻息,這會讓我感到安心。這個理由夠充分了嗎?”
雖然不能理解她的想法,但是班索還是滿足了她的要求。為了提防她做出危險的行為,班索派多幾個人去嚴密看守她。
離風季結束還剩五天,格瑪領主城還不具備擋風的條件,尤其是在廢墟上的重物沒被清理的情況下,每個人都必須遠離主城。
多蘭埃領地的軍隊押送着龐大的俘虜隊伍撤到距主城不遠的峽谷小鎮,暫時躲避風季的最後一陣風。
薩爾藍王子在獸籠車內坐着,把頭別向一邊,不願意和籠子另一側的妻子對視。
梅捷特琳達不敢靠近,只是靜靜地凝視她的丈夫。骯髒的籠子隨着行進的隊伍不斷地晃動,可是不影響她體會幸福的滋味。
然而,押運原格瑪領領主夫妻的獸籠車屢次受到襲擊。襲擊者是一些對梅捷特琳達保持着高度忠誠的人,可是幾次都營救失敗了。
梅捷特琳達對此感到不安,生怕會引起那個男人的誤解。
班索什麼都不說,只是默默地調查那些襲擊者,發現有相當一部分人的名字出現在那個女人提供的名單上。
名單上的人早在昨天受降儀式結束后就找齊了,除去被火燒死的,還剩二十一人,都是學者、工匠、術士學徒等珍貴人才。他們當中的七人看到籠中的女人受到囚禁的模樣后居然失去了理智,發了瘋似的沖向守衛,被當場格殺。
這種事情警醒了班索。他雖然想留下梅捷特琳達,可惜她比“釘子”更危險,註定要成為這場戰爭的犧牲品。
掀翻大海的最後一陣風在小鎮的峽谷外瘋狂地叫吼着,讓班索忍不住回想起當初在海面上的無助和絕望。
雖然這個建在峽谷內的小鎮很平靜,附近也有士兵在重重把守,可是他沒來由地感到一陣惶恐,覺得地板在搖晃着,像海面洶湧的波濤一樣地搖晃着。他瞪大眼睛急促地喘氣,汗珠“啪嗒啪嗒”地打落。
他的追隨者見不到這一幕,因為他把自己關在房間,關在不輕易觸碰的回憶深處。
冰季到了。
在小鎮裏擠了十多天的格瑪領領民被派去重建主城。班索忙着處理事務,把監管工程的任務全權交付給曾經做過多蘭埃監工的祭祀。
格瑪領的倖存者聽說新的統治者承諾在戰事結束后恢復他們的自由,要是願意加入圖底岡教團,信奉偉大的祖神巴巴利安,那麼不僅立即擺脫戰俘的身份,還能分到一份私人的田地和減免田地稅的權利。
把土地賞賜給領民,而且還是能夠耕種的田地!這個消息震動了還沒有被征服的格瑪領其它小鎮。等班索的軍隊像樹根一樣以主城為中心向周邊蔓延時,所到的地方都放下了抵抗。圖底岡教團立即兌現承諾,把原本屬於王室的田地劃分給新的教徒。
除了世襲的貴族,平民想得到土地的封賞必須立下大功,得到騎士、男爵、伯爵、子爵這四等爵位。至於侯爵和公爵,那可是王室成員。他們雖然擁有爵位和土地,可是要承擔向王室上繳的賦稅的義務。
班索把多蘭埃的政令照搬到格瑪領,得到的反響尤為強烈。作為戰俘的格瑪領領民,無論身份貴賤,只要信奉祖輩的神靈,便可以擁有他們一輩子都得不到的財富。
田地不夠分配時,荒地也被分了出去。
不出意料地,格瑪領大多數人都信奉了巴巴利安,加入圖底岡教團,接受利文格主教的指引。
人數驟增到一百五十二個一百人的圖底岡教團終於引起了王室的重視。
拿地奇王國的王都由比多哈,王宮議事大廳。
已經很久沒有議政的老國王坐在獸骨王座上,咳個不停。身邊的侍從給國王遞水,被他推開了。
“為什麼我們的王室守衛軍不能鎮壓一個叛亂的邊境領地?”國王撐着座椅的扶手,顫巍巍地站起來,走到參加御前會議的事務大臣面前,一個個地質問。
“為什麼你要徵用格瑪領的領地士兵?我撥給你的糧食和裝備去了哪裏?”
“你回答我,士兵名錄上消失的五十個一百人都戰死了嗎?還是你把軍費拿走了,他們本來就不存在?”
“還有你,上次你宣佈邪惡教團已經被摧毀了,可是現在佔領格瑪領和多蘭埃領的人都是什麼人!”
老國王一邊咳嗽一邊質問,到後來咳得難以呼吸了,被侍從扶回王座上,癱軟地坐下。
空曠大廳一片死寂。
事務大臣們都不敢吭聲。在和平時期,他們拿一些“意外”的利益根本不會有什麼後果。這種習慣保持到戰爭時期,在和牙本古達他王國交戰時,數不清的財富經過他們的手流入戰場。他們一次抓一把,把軍費抓得空虛了,結果一遇到急需鎮壓的叛亂,弊病就全暴露出來了。
老國王深知自己活不了多久,統御不了那麼龐大的王國了,便把王權分散到各個王子身上,暗中挑選繼位者。遺憾的是兒子們盯着獸骨王座,沒有心思管理國家,整天內鬥。到了緊要關頭,他還得帶病議政,救治這個被蛀蟲咬得發爛的王國。
“你們都出去吧!”老國王偎着椅背,托着額頭,有氣無力地說。
大臣們彷彿得到了赦免,暗鬆一口氣,慌忙離開議事大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