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聽濤
“聽濤閣”坐落在碼頭東側,依江而建,分上下兩層。一樓是大堂,擺有七八張桌子,二樓臨江有六間包房甚是清靜,風雅之人可臨窗把酒看落霞孤騖,做生意的往往在此與生意場中的夥伴談論買賣,實乃雅俗共賞之地。
今日尚在大年間,“聽濤閣”內無甚客人,掌柜的見江開陽領了木槿進來,忙滿面堆歡迎了上來,說客人已在樓上久候了,領了二人上樓,來了盡頭的一間包房,推開門請二人進去。
木槿跨進房門,只見一青衫男子長身玉立,背門面江站在窗邊,似在欣賞青依江景,江風吹拂起他的袍袖,如謫仙般遺世獨立。
這背影一闖進眼中,木槿只覺心口如被一記重鎚猛擊,一陣鈍痛,“啊”的一聲輕呼出來,雙腳卻如釘在了地上,再也邁不開步子。
那男子聽到聲音回過頭來,只見他面若冠玉、朗眉星眸,唇角微微上揚,滿眼儘是寵溺的笑意。那笑容如江雪初融、春花初放,說不盡的溫柔綺麗,道不完的儒雅風流。他疾步走到木槿身邊,用春風拂過林間般迷人的聲音溫言道:“槿兒,我來了,你想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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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聲音溫柔醇厚如此間特有的梨花釀,木槿聽在耳中卻猶如驚天的響雷,將她從夢中驚醒,淚水頓時湧入眼眶,望着他喃喃低語:“是你么?怎麼是你?你又來做什麼?!”她忙回過頭,像尋找救命稻草一樣看向後看好去,卻只見廊上空空如也,哪還有江開陽的影子?
木槿心下一驚,高聲呼道:“江大夫,江大夫。”卻聽不到絲毫回答。
木槿回過頭,見李仁懷臉上笑意更濃,緩緩向自己伸過手來,不由退後一步一掌打開他的手,唇邊掛起一抹譏諷的笑意:“李神醫如今聖恩正濃,跑到這邊遠之處作甚,莫不是想看我有多落泊嗎?”
李仁懷不以為意,仍舊溫言細語:“我家娘子對我有誤會,離家出走,我這是來尋我娘子回家,從此摒棄前嫌,和和睦睦過日子。”
木槿聞言怒極而笑,伸手指着他罵道:“李仁懷!你這又是唱的哪出?當初是你將我拱手讓人,又逐我離京,害我有家不能回,孤身一人流落在外!如今你又要我跟你回去。你以為你是誰?你讓我走,我就得走,你讓我跟你一起過,我就要跟你一起過嗎?你當我是什麼,是一個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玩物嗎?”說完淚水不爭氣的奪眶而出,如斷了線的珠子滾落下來。
李仁懷一把握住她的手,將她拉入懷中,伸手輕輕擦拭她臉上的淚水,低聲道:“槿兒別哭,你一哭把我的心都哭亂了,你且聽我解釋。”
木槿一邊推搡一邊哭道:“有什麼可解釋的,還有什麼比我親眼所見、親身經歷更真嗎?”
李仁懷將她摟得更緊:“當初根本不是我將你送人,那日我早早起來,歡歡喜喜穿上喜服,便想來迎娶我渴慕已久的美嬌娘,誰知林府來報說你失蹤了,你可知道我當時的感覺嗎?”他回想起當日那情形,兀自感到后懷,輕輕吻了吻木槿鬢邊的黑髮,用臉頰輕輕磨蹭,“我當時一顆心猶如掉進冰窖,只覺得已飛出了胸腔無所依靠。我立即召集所有的人四處尋找,幾乎把京城翻了個遍,卻仍舊不見你蹤影,你知道我那時心中有多着急、多害怕嗎。”
木槿聽他話音微微顫抖,心中不由一軟,隨即想起玄月對劉晟睿所說之言,心中恨意復熾,不由用力掙紮起來。可越是掙扎他抱得越緊,心中恨極,埋下頭在他肩上狠狠咬下,李仁懷吃痛,手一松,木槿終是掙開他的懷抱,急急退到窗邊,指着他道:“李仁懷,你太無恥了,你以為你隨便編個故事,我便會相信嗎?”
李仁懷正要走上前,木槿雙手撐着窗沿着勢要跳,一邊喝道:“你別過來,你再走一步,我就跳下去!”
李仁懷只得站住,急道:“槿兒,別跳!我不過來就是,我們有話好好說。”
木槿冷笑道:“我們還有什麼可說的?我一個人在此安安靜靜的過日子,是你又來招惹我,我只想你別出現在我面前,還我清靜!”
李仁懷連連點頭,聲音禁不住微微發顫道:“好好,你說什麼就是什麼,你快過來,只要你好好的,我什麼都依你!”
木槿聽到他說“只要你好好的,我什麼都依你”,想起當初的味江河畔、桃花林下,只覺心一陣陣的抽痛,閉上眼睛淚水奔流而下。李仁懷見她單薄纖細的身子微微晃動,身上衣袍被風吹得翩然飛舞,似要被那河風吹出窗外。也管不了許多,一個箭步衝上前去,一把將她拉住,伸指點了她的酸麻穴。
木槿穴道被點,身子軟軟倒在李仁懷懷中,不由又驚又怒,喝道:“李仁懷,你要做什麼?!”
李仁懷在她頰上親了親:“槿兒,你可知道這些日子以來,我有多想你嗎?我不能再失去你了!你聽我解釋。”
木槿卻是不理,只厲聲道:“你放開我!”
李仁懷無奈,只得伸指點了她的啞穴,木槿既動彈不得,也發不了聲音,心中痛恨交集,只圓睜了雙眼狠狠盯着他。
李仁懷見她淚光瑩瑩,眼中全是恨意,心下又憐又痛,抱起她將她輕輕放在椅上,蹲下身子,看着她的眼睛,溫言道:“槿兒,我對你的心自始至終從未變過,期間發生的很多事我也是始料未及,害得你對我心存芥蒂,我知道這個結若是打不開,我即便強留你在我身邊,也留不住你的心。不得已只有委屈你在此坐一會,你仔細聽着,我終會讓你明白的。”說罷輕輕吻了吻她的雙眼,轉身走了出去,反手將門關上。
木槿一動也不能動的獨自坐在包房裏,不知李仁懷究竟想做什麼,只覺此人就是自己命中的魔障,遇到了他自己就毫無辦法。一時間心中傷心、痛心、驚懼百味雜呈。
除了這些令人不安的情緒外,木槿發現內心深處竟還有一種隱約的期待和竊喜。一邊暗罵自己沒骨氣,如此輕易就相信了他的話,一邊卻想着他剛才說自己失蹤時的心境,想着他為自己失蹤而傷心害怕,心裏泛起一陣甜蜜之感。想起他說讓自己仔細聽,可此處只有自己一人,四周一片寂寂,落針可聞,哪有什麼聲音。
正胡思亂想間,聽得“蹭蹭蹭”有人上得樓來,腳步聲越來越近,在門外幾步開外停了下來,隨即“吱呀”一聲,隔壁的房門被推開了,只聽見一個極為熟悉的女聲道:“公子找我?”這個聲音深深刻在心中,曾是自己怎麼也揮不去的噩夢,卻正是玄月。
只聽李仁懷風輕雲淡的聲線:“這一路南下行得甚急,連日來也沒有好好休息過。此處風景怡人,你來陪我飲兩杯如何?”
只聽玄月道:“公子盛情,我自是願意。”她平日裏對誰都是冷冰冰的,此時言語間卻頗顯溫柔驚喜之音,木槿心中不由有些詫異。
又是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應是兩人坐下了,在杯中斟了酒。聽得李仁懷柔聲道:“這些日子全憑你細心照料,我才能恢復如初,請滿飲此杯,略表我心中謝意。”
“叮”的一聲兩人碰杯飲酒,玄月輕笑道:“能服侍公子是我的福氣。”
木槿聽她言語溫柔,想着她此時應是面頰飛紅,嬌羞的垂着粉頸,不由心下大怒:李仁懷,你是嫌羞辱我還不夠嗎?還要讓我親見你和玄月打情罵俏、郎情妾意!一時眼得咬牙切齒,只想捂住雙耳不再聽他們說話,奈何卻一根指頭也動不了,那一聲聲,一句句,一字不漏的鑽入耳中。
三杯酒下肚,李仁懷心道要是再這樣下去,木槿在那邊只怕肺都要氣炸了,想到木槿炸毛小貓一樣抓狂模樣,李仁懷不由得心下柔軟,嘴角含笑。他端起酒杯淺酌一口,溫言道:“玄月,你生性冷淡,但對我卻是溫柔體貼,你對我的這份心,我是知道的。”
玄月見李仁懷神情溫柔,眉稍眼角俱是纏綿,哪裏知道他此時心中想到的是木槿。只道自己這些日子的良苦用心終是打動了公子,不由心中竊喜,面目含春低眉垂目,輕聲道:“公子......”
李仁懷抬手打斷她的言語,繼續道:“但本公子自打與木槿相見,這滿心滿眼便只有她,從此這是天下絕色、無雙溫柔,對本公子來說都是過眼雲煙。”他抬眼看着玄月臉色乍變,一副驚鄂之態,接着道,“前些日子,有一位前輩對我說:一個人的心能有多大,怎裝得下這許多人?我深以為然。我的心就很小,自從裝了她,便填得滿滿的,你還是死了這份心吧。”
玄月正滿心歡喜,誰知李仁懷話峰急轉,直如一盆冷水從頭淋下,剛剛還春意融融,瞬間便如墜冰窯,不由又羞又急,提高了聲音道:“可是木姑娘失蹤已久,公子尋訪多日未果,還驚動了皇上,連六扇門都出動了,也沒找到人,依我看她必是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