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因果

第96章 因果

李仁懷牢牢盯着她的眼睛,冷笑道:“你怎麼知道她死了?難道在你心中一直就盼着她死嗎?”

玄月知道自己剛剛情緒激動,說漏了嘴,但見李仁懷目光如炬,令自己無法遁形,不由心下慌亂,捋了捋耳邊的髮絲,強笑道:“公子說笑了,我怎會盼着木姑娘死?更不知道木姑娘是生是死?只是這大半年來,我們四處尋找、多方打聽,卻未有絲毫音訊,胡亂猜測罷了。”

李仁懷定定的看着她,過了一會兒方提壺將自己的酒杯斟滿,又伸長手臂為她斟滿,皺着眉頭端起酒杯,輕嘆一聲道:“我也知道這大半年來沒有槿兒消息,吉凶自是難測。我們雖未拜天地,可在我心中,她已是我妻子,如果天見可憐,讓我們重逢,我自會感激不盡,從此憐她愛她、和她共度此身。若這緣份盡了,此身再不得見,我也只認定她這個妻子,不會另娶。”說罷閉上眼睛,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玄月心中認定木槿已死,此時見他對木槿如此深情,不由嫉恨交集,只覺得不甘,伸手抓住李仁懷放在桌上的手道:“公子,您是李家獨子,可不能為了一個女人便讓李家斷了香火,這天下還有很多好女子,公子何必自苦?”

李仁懷似已有三分酒意,任由她握着自己的手,覷着眼看她,笑道:“玄月莫不是想讓我另娶她人?可這天下之大,除了槿兒,我還能娶誰?!”

玄月握着他的手更緊了,微微有些顫抖,閉上眼睛咬咬牙,說出埋在心中已久的話:“玄朋傾慕公子已久,如公子不嫌棄,玄月甘願為奴為婢終身侍候公子,哪怕沒有名分,也是甘之如怡。”

李仁懷輕笑道:“我竟不知道你待我如此情真意切。我自問對你有禮有節,卻不知道你從何時對我有了這份心思?”

玄月紅了臉,螓首低垂:“我自己也不知道。記得我很小的時候便住在沂臨縣的回春堂,每天都是習武識字,日子單調而平靜。”她突然抬起頭看向李仁懷,眼睛晶亮而傷感,“有一年老爺帶公子來了沂臨,我從見到公子第一眼起,便覺得我是為公子而生的。從此以後,我便年年盼着公子來,公子來了我心裏便很高興,穿上自己平日捨不得穿的花衣服,搶着要侍候公子。後來聽到公子要娶他人為妻,我心裏便很難過。”

李仁懷緩緩將手抽了出來,似回想起多年前的事情,輕嘆一聲道:“沒想到已經有這麼多年了!我記得第一次見到你,你還只是個十來歲的小姑娘。”他抬眼看着玄月凄惻的雙眼,淡淡搖了搖頭,忽而溫柔一笑,“我若要將你留在身邊,又怎會讓你無名無份。我只是不知,你能為我做些什麼。”

玄月今日不顧羞恥說出這番話,早已報了破釜沉舟的決心,此時見李仁懷神色溫柔,直如自己夢中所見的那般,一顆心深深沉淪,只怕回答不慎,這難得的溫存便會灰飛煙滅,不由更加急切:“只要公子開口,我願意為公子做任何事。”

李仁懷手指敲打着桌面,輕輕重複她說的話:“願意為我做任何事。”

玄月重重的點了一下頭,目光殷切,輕輕“嗯”了一聲。

李仁懷驀地雙目一睜,提高聲音厲聲喝道:“是以你喪心病狂,在我大婚之日,設計將下人迷倒,把槿兒送到他人府上?”

玄月正自意亂情迷之際,被他這一喝,嚇了一跳,眼神閃躲不敢看他,連連搖頭:“不是我將她送到成王府上的。”

李仁懷猛的站起身來,雙手撐着桌面,俯下身子牢牢的盯着她,森然道:“送到成王府?若不是你做的,你怎麼知道槿兒被送到了成王府?”

玄月方才省起剛才李仁懷剛剛只說將槿兒送到他府上,並未提“成王”二字。知道自己說漏了嘴,不由心下更是慌亂,顫聲道:“我不知道,我只是順口胡亂說的,公子別當真。”

李仁懷輕哼一聲施施然坐下,抬眼淡淡看着她:“說來也巧,劉晟睿發配陵經之前,刑部為了收羅他在罪證,將他京中家人奴僕審訊了一番,他那些結黨營私、玩弄權術之事,我不感興趣,也沒有打聽。但有個家奴卻交待了劉晟睿欺男霸女之事,到很是新鮮。”

只見玄月神色大變,滿眼儘是驚疑之色,李仁懷端起酒杯淺淺抿了一口,輕笑道:“那僕人說,劉晟睿表面上道貌岸然,謙謙君子,實則荒淫無恥,暗地裏搜羅美女供其淫樂。他還說去歲初夏,便親眼看見有人將一絕色女子送到他酈山的別院。你可知道那人是誰?”

他雖然在笑,面上卻毫無笑意,眼睛冷冷如利刃直視着玄月。玄月在他冰冷目光下微微顫抖,強自鎮定,牽起嘴角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顫聲道:“公子說笑了,我怎麼會知道是誰。”說罷便去夾菜,想要掩飾住心虛。

李仁懷不語,“咚”的一聲將酒杯重重置於桌上,玄月手一抖,筷子便掉在了地上。只聽李仁懷喝道:“不做虧心事,哪怕鬼敲門。那人已全都交待了,你還要隱瞞到幾時?!我自問李家待你不薄,你何故要行此忘恩負義之事?”

玄月心中驚懼不已,被他這一聲怒喝,驚得離了坐位,雙膝一軟跪了下來,顫聲囁嚅道:“公子,我沒有,那日我也被迷暈了,是公子親手將我救醒的。”

李仁懷冷笑道:“不錯。當日你和槿兒身邊侍候的丫頭婆子護院,都是中了李家獨門迷藥才昏睡不醒,事後我確認過,我和管事手中的迷藥並未失竊,那就只能是我送給槿兒防身的那些被盜了。你是我派去保護槿兒的,她對你自是不加防範,是以你輕易掉換了她戒指中的藥粉,在花夜當晚女賓散盡后,將院中諸人迷倒,然後將槿兒從後門送出,將她放在劉晟睿事先候在後巷的軟轎上,你又回到房中,給自己用了迷藥,次日大家發現槿兒失蹤,見你與眾人一樣均被迷倒,自是不疑有他。”

玄月聽他說得絲絲入扣,猶如親眼所見一般,不由心下發寒,卻仍不死心,咬牙道:“公子冤枉我,我卻不依!公子先說是我將木姑娘送到成王的別院,現在又說我將她送到林府外候着的軟轎上,這些無非都是公子猜想罷了!”

李仁懷站起身來,雙眼如寒冰,冷冷的看着她:“不錯,當初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你是如何能瞞住人的耳目做下這些事的,但將你當日的行徑一分析,卻不難發現,你每次行動都經過精心策劃,方能掩住眾人耳目!”說到此處,他眼中精光大盛,“正你把她送到林府外的轎子上,也是你把她送到成王的別院。第二天,我到林府查不到原因,將你等帶回府上,隨後大家分頭出去尋找,你便借尋找槿兒之機,獨自去了與劉晟睿事先約好之處,將槿兒送到成王的別院,然後再回府稟報未有槿兒消息。你向來獨來獨往,又是李家養大的孩子,誰會疑心到你的身上?!”

玄月自嘆機關算盡一切做得天衣無縫,不料卻被李仁懷知道得清清表楚,那看似越來越近的希望,卻突然變得飄渺無蹤,心中既恨且痛,如今被他居高臨下死盯着,只覺得頭皮發麻,兀自強行爭辯:“我既把她送到轎上便已達到目的,又何必拋頭露面再將她送到成王那裏,公子這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李仁懷冷笑道:“這便是你狠毒之處,你親送槿兒前去,無非是想讓槿兒聽到你向劉晟睿說的那句話——是受公子之命,將人送去的!”他說這幾個字時一字一頓,隱隱生出殺氣,“你以為槿兒聽到是我讓之意,從此便會恨透了我,心甘情願委身於劉晟睿。”

李仁懷頓了頓,搖頭嘆道:“唉!你這招確實有效,槿兒果然對我恨之入骨。即便如此,她也寧死不願遂劉晟睿的意,最終服毒自盡。”說到此處,李仁懷頹然坐倒在椅中,掩面不語。

玄月聽他所說的,正是當初自己心中所想的,知道公子早已知道一切,自己實是無可再辯,不由更是灰心。回想起送走木槿后,見李仁懷癲狂、傷心、痛苦、蕭索之態,自己的心便如被一刀一刀的凌遲着,早已隱隱生出悔意,此時見他雙肩微聳,似壓抑飲泣,只覺得一顆心猶如被針密密的扎着,只痛得無法呼吸。心下一橫,膝行上前,抱住李仁懷的腿哭道:“公子,事已至此,你就忘了木姑娘吧。此生此世就讓玄月做牛做馬侍候你,以贖此過!”

李仁懷緩緩坐直身體,面露煩惡之色,冷聲道:“槿兒是我唯一深愛的女人,此身斷不會忘。你所犯下的過錯更是無法救贖!你難道以為你做出如此不義之舉,我還會留你在身邊?你還在此痴心妄想,真是可笑!把你的手拿開!”

玄月瑟縮着鬆開手臂,跪坐在地上嚶嚶哭泣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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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上槿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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