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風聲鶴唳
從北京城到永平一共三百里的路程,我們一路疾馳,用了一晝夜的工夫,終於在第三日拂曉時分,風塵僕僕地抵達了鑲白旗的駐地永平。由於先前多鐸已經派人送去急信,所以負責守衛永平城的固山額真阿山早已在面向北京的城樓上守候。等我們一到,就立即放下弔橋,打開城門迎接我們入內。
在衙署內,我和多鐸匆匆地往嘴裏扒飯,將桌子上的菜肴一掃而空。這時候阿山已經帶着另外幾位鑲白旗將領趕來了,他們都是跟隨多鐸十多年的心腹親信,因此我們此行的目的多鐸並沒有同他們隱瞞,而是簡略地敘述了一番。
此時正值清初,八旗的各個領旗王爺對自己的本旗屬下有着極大的權威和絕對的控制力,甚至各成勢力,各結山頭,只知軍令不知聖旨,所以這些桀驁不馴的沙場宿將在多鐸面前,個個都唯命是從。
聆聽訓示之後,幾位將領一起拱手,齊聲回答道:"奴才等願聽憑主子調遣!"我們並沒有在永平城內停留多久,就帶領四千人馬迅速出發了。阿山也請求同去,不過多鐸知道這件大事一旦發生,將來追究起責任來,總歸要將相關人員懲處一番,所以堅決不允。然而這位忠心耿耿的老部下終究還是放心不下我們的安全,執意令他的弟弟、鑲白旗的護軍統領阿爾津一路護送我們前往盛京。無奈之下,多鐸也只好同意了。
臨走前,多鐸先後拍了拍阿山和吳達海的肩膀,叮囑道:"你們可千萬不要替我背黑鍋,幾個時辰后,攝政王就會有兵馬追來,或者有使者到。你們就裝作被我的-密令-瞞過,所以才放我們帶兵出城的,你們什麼也不知道。""可是,主子……"兩人終究有些過意不去,向來都只有主子犯了過失拿奴才頂罪的,哪裏有主子厚道到這個地步的?
說話間,多鐸已經騰身上馬,毫不猶豫地打斷了兩人的話頭,斬釘截鐵地命令道:"好啦,你們都別廢話了,老老實實回去守城去!若是日後知道你們不遵我令,休怪我翻臉不認人!""嗻!"阿山和吳達海只得諾了一聲,目送着我們離去。伴隨着數千騎兵的疾馳上路,揚起的滾滾黃沙如同一場霧靄,籠罩在周圍,久久方才散去。
第二日,夜半時分,我們終於抵達了山海關下,負責守衛山海關的穎郡王阿達禮早已敞開城門迎候。他應該是在兩三個時辰前接到我送去的急報,所以才有所準備,不須耗費唇舌周折的。
等到身後的大軍全部入了西羅城,我和多鐸這才在阿達禮的親自引領下,進入了山海衛城,故地重遊,一路所見,已經與三個月前大相逕庭了,此時的山海關在他們的督促修葺下,已經恢復了固若金湯的雄渾面貌,原本的炮彈痕迹已經消失無蹤。
我由衷感嘆道:"穎郡王果然是年輕才俊,治軍有方,才數月不見,這裏的面貌已經煥然一新,的確辛苦了,倘若攝政王能親自到此巡視,必然對你大加褒獎啊!""哪裏哪裏,福晉這不是說客套話了嗎?如今我大清即將建都北京,這關里關外,按照攝政王的話說,就是-從此滿漢一家,雄關變通途-,想來也用不着如何重兵衛戍了。估計過不了多久,我就得領着正紅旗的下屬去南方打仗去了。"阿達禮爽朗地笑着,接着望了望多鐸,"只恐怕到時候十五叔祖要罵我存心去與他爭功,把我一腳踹回來!"時間緊迫不容耽擱,我將此次前往盛京的前後緣由大致地對阿達禮敘述了一遍。年少氣盛的他當即表示:"這次我一定要和你們一道前去,親自領軍殺奔皇宮,擁戴攝政王廢黜小皇帝,正式坐上皇位!"多鐸自然是大喜過望,事態的發展正好與我們先前的預計不謀而合。阿達禮在擁戴多爾袞登基方面與我們的熱情不相上下,可謂是同道中人。他在阿達禮的胸前搗了一拳,笑道:"好,太好了,等大事一成,這功勞簿上少不了你的!""擁立攝政王為君,是我一直以來的願望,去年若不是攝政王一時心慈手軟。恐怕現在也用不着費這些周折了,不過這次,咱們一定要痛痛快快地大幹一場,徹底把那些頑固不化的傢伙剷除乾淨!"阿達禮說到這裏時,又想起了什麼,疑問道:"只是不知你們現在是否已經有了解救小世子的辦法?畢竟咱們不能在關鍵時刻投鼠忌器啊!"聽他提到東青,我心裏好不容易驅散的陰霾又一次籠罩上來。好在來時路上我冥思苦想,總算有了些眉目。於是語氣緩了緩,從容地分析道:"盛京的皇宮實在太小,把一個人藏得嚴嚴實實是不可能的。鞏阿岱和錫翰、訥布庫都身兼內大臣一職,卻為何直到現在都沒有任何線索?我覺得,這事兒蹊蹺,興許他們並沒有把世子藏在宮裏,而是趁索尼輪值的時候將他悄悄轉移到外面關押了。"多鐸和阿達禮同時點了點頭:"沒錯,的確有這個可能,這下恐怕要看探子細作們的能力了。""所以要雙管齊下,兩處行動,這樣才可以保證咱們勝券在握。"阿達禮不知道我先前的圖謀,詢問道:"不知如何-雙管齊下-?""還請穎王爺將盛京地圖拿來一用。"很快,一張寬大的盛京地勢及佈防圖展開來,徹底地鋪蓋了整張書案,阿達禮親手端了一盞燈燭映照。我的手指在地圖上滑過,一直到盛京郊區,經過北郊正在修建中的昭陵以及東郊福陵周圍的山脈上停下來,在其中一個並不起眼的地名上着重點了點,"就是這裏了。""長寧寺?"阿達禮先是一愣,不過很快反應過來,"這裏不是皇家的避痘所嗎?莫非……"他似乎明白了什麼。
我點了點頭,"沒錯,這裏四面環山,地勢險峻。只要佈置下一萬大軍,就在小皇帝進入埋伏範圍之後一舉將其劫持,或者先等小皇帝進了長寧寺之後再將其包圍。-攻其所必救-,在盛京的兩宮皇太后自然傻了眼,若是她們派兵來救,咱們就圍點打援,將之徹底消滅;若是她們不敢派兵來救,那麼好,就徹底攤牌,正式談判。如果她們交出世子,禪位給攝政王,咱們就先殺了小皇帝,再直撲盛京,將他們全部消滅!"阿達禮聽罷,略一思索,就立即撫掌贊同:"的確好計策!如此,咱們就算不想成功也難啊!"接着又疑惑道:"只是,你們如何能夠確定小皇帝會去長寧寺呢?莫非此時盛京城裏又開始天花盛行了?""我臨行之前,確實看到有關盛京方面痘症又行的奏報,攝政王已經批示令城內所有痘症病人一律遷出城外四十里隔離,以防傳染蔓延。如果按照時間推算,等咱們到達盛京之時,小皇帝必然會去長寧寺避痘。"我十分肯定地回答道。
阿達禮雖然性情爽直,然而在謀划方面也並非魯莽之輩,他審慎地問道:"他們既然可以將世子軟禁,想必也會對咱們有所防備,應該不會輕易使小皇帝出宮避痘,除非萬不得已。"我朝多鐸瞟了一眼,自信地笑道:"這個不必擔心,這種疫症只要有一個人發作,立即會給全城帶來恐慌。我和豫親王肯定會派人入城四處散佈謠言,弄得人心惶惶,不逃出去避痘也難。"阿達禮總算放了心,我們開始了具體步驟的策劃。此時山海關內駐紮有將近一萬正紅旗的人馬,加上多鐸從永平帶來的四千人馬,總兵力已經不少。當然,正紅旗這邊不能全部調走,起碼要留四五千人守衛山海關。這樣,我們的"清君側"行動就有了差不多一萬兵員的資本,去劫持個小皇帝,或者圍點打援,再輕鬆不過。
再者,盛京方面我也並不擔心,因為多爾袞在臨出盛京前安排了何洛會佔據了步兵統領這一極其重要的位置。這樣一來,我們的大軍進入盛京,可以說是兵不血刃輕而易舉。
一切策劃妥當,我和多鐸只帶領兩百名鑲白旗侍衛先行,準備在渡過遼河之後,喬裝打扮成普通商販百姓,分批趕往盛京,打算摸清城內形勢,以便於下一步驟的實施。本來我沒打算拉上多鐸一道去的,可他說什麼也不肯放心讓我獨自去冒險,堅決要陪同我前去。無奈之下,我也只好答應了。
而後面的正紅、鑲白聯合大軍,則由阿達禮和阿爾津率領,繞道寧遠、錦州一線,開往地處盛京東南,距離只有兩百里路程的遼東重鎮遼陽暫時駐紮。負責駐守遼陽的正紅旗梅勒章京杜雷是阿達禮的心腹大將,自然會開門迎接,唯命是從的。
連夜佈置完畢,黎明時分我和多鐸一行人就匆匆地離開山海關,繼續一路疾馳,向盛京方向趕去。
經過錦西之後,又接連趕了兩日的路程,按照每日行一百五六十里的路程,估計明日黃昏時分就可以抵達遼河之畔。等過了遼河之後,距離盛京就沒多遠了,到那時我們就必須換裝,絕不能像現在這樣一身戎裝地加鞭疾馳了。
兩天後,我們借來船隻,順利渡過遼河,進入了河西平原。開闊的官道上,經常有車馬經過,生怕我們這一大群人暴露了行蹤,於是將大部隊打散,分成幾個小分隊,約定好在盛京的某處地點匯合。安排完畢,我們分頭行進了。
太陽火辣辣地炙烤着大地,我的心情就像現在的天氣,火急火燎的,大約只走出了十餘里路,嗓子就幹得直冒煙,正準備找個樹蔭歇歇腳時,後面卻傳來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由遠及近。
多鐸伸手將我往旁邊一拉:"小心,別被他們撞到。"我剛剛躲開,那兩騎已經到了眼前,勒馬不前了。其中一人用輕蔑的目光打量了我們一眼,接着揚鞭一指,向多鐸問道:"你們可是當地百姓?"他的語氣很是傲慢驕橫,漢話並不熟練,顯然不是漢人。
多鐸裝出一副膽小怯懦的模樣,老老實實地回答了一聲:"是。""這條路一直走下去就可以通到盛京嗎?還有多遠路程?"他繼續問道。
"可以的,大概一百來里路程。"
大漢與旁邊的同伴用蒙古語嘰里咕嚕地對話幾句,就繼續朝盛京方向趕路了。
等他們遠去,我側臉一瞧,只見多鐸的臉色有異,顯然是遇到了什麼吃驚的事情,疑惑道:"方才那兩個假扮漢人的蒙古大漢究竟說了些什麼?"多鐸可以聽懂蒙古語。他神情嚴峻地對我解釋道:"方才問話那人的同伴說,-眼看就要到盛京了,等送了信再喝水也不遲,若是耽誤了卓禮克圖王爺給太后的急信,回去之後就算有十個腦袋也不夠掉的。-"我頓時一驚,"卓禮克圖王爺?好像是科爾沁部的吳克善親王吧?""莫非太后準備搬救兵了?"
我嘆息一聲:"看來我先前確實小覷了蒙古人的野心,這草原上的野狼雖然沒有狐狸狡詐,卻要比狐狸兇殘膽大得多!"這一個偶然的發現,讓整盤棋局撲朔迷離起來,究竟是什麼原因,讓大玉兒突然放棄了原本的談判計劃,改為秘召蒙古大軍前來呢?不論是人數還是戰鬥力,蒙古騎兵都無法超越滿洲八旗大軍,若是硬拼,多爾袞只要從關內抽調兩三萬兵力,就可以將蒙古兵打回老家去,甚至將其徹底殲滅也是極有可能的。
多鐸琢磨了良久,搖搖頭,疑惑道:"太后要冒這個險實在沒有道理,既然已經有人質在手,又何必再多此一舉?"我現在開始漸漸理清思路了,不管這些蒙古人是各部聯軍,還是單單科爾沁,都不足以起決定性作用。大玉兒的算盤也許是這樣的:先發制人。
眼下留守盛京的清軍也不過兩萬人,其中光濟爾哈朗的鑲藍旗人馬就佔了將近一半;剩餘的一萬多兩黃旗兵,雖然明面上是歸何洛會和譚泰掌管,但此時譚泰在關內征戰,何洛會一人要同時對付索尼、鰲拜、圖爾格、遏必隆等強大勢力,着實捉襟見肘。若是蒙古兵突然殺來,加上大玉兒策動下這些人製造便利,來一個裏應外合,絕對可以輕易拿下盛京。
等蒙古兵佔據盛京之後,就可以一一拿下寧遠、遼陽、錦州等重要城池。現在這些城池的守軍少得可憐,多爾袞臨走前幾乎抽幹了遼東的滿蒙漢三軍兵力。屆時,蒙古人就會以保護小皇帝為名,與多爾袞分庭抗禮,多爾袞要是強行登基的話,必然會令國家分裂,形成關里關外兩個朝廷的尷尬局面,這也是多爾袞最不願意看到的。
而且,大玉兒手頭還有一張王牌,就是所有出征將士大臣們留在盛京的家眷。她正是因為拿住了多爾袞的這個死穴,才有恃無恐的。
眼下愁上加愁,我們的處境更是雪上加霜,極其不利。扯了扯亂糟糟的頭髮,我嘆息一聲,"看來這次咱們必須要重新佈置計劃了。"我們走了一段路程,突然感覺整個地皮都顫抖起來,接着,就是千軍萬馬的鐵蹄聲,猶如隆隆滾雷,氣勢大得令人不由心悸。回頭望去,從我們來時的路上遙遙地騰起了巨大的沙霧,幾乎遮天蔽日。
"想不到蒙古兵來得如此神速,咱們快躲起來!"多鐸立即拉着我的手,下了官道,朝附近的山林疾奔而去。
浩浩蕩蕩的大軍全部經過,只留下久久才散去的沙塵。多鐸轉過頭來,看了看剛剛從樹后出來的我,"現在過去的兩千多騎兵不過是先鋒,接下來還會有後續部隊經過。"我站在一塊巨石上,朝官道的西邊遙遙地眺望着,良久,才問道:"若是單單科爾沁一部出兵,最多能出動多少人馬?"多鐸略微地估算了一下,然後回答道:"差不多也就是兩三萬的樣子。"在我沉思的時候,多鐸倒像是挺有閒情逸緻似的,撿起石頭砸落了路邊沙果樹上的幾個沙果,遞給我幾個,自己留了一個,低頭擺弄着,倒也不急着吃,"蒙古人最大的弱項在於步兵方面,要想拿下固若金湯的盛京,根本就是白日做夢。所以說,他們是絕對不會採取強攻的。而如果他們不打算強攻,那究竟要採取什麼方式進城呢?"我默默地合計了一下,猛然一憷,"原來如此。"多鐸忙問:"怎麼回事,你想到什麼了?""今天已經是八月初九了,王爺在上個月下旨,令何洛會和鞏阿岱代皇上前往東、西二陵祭拜,以順利入關,奪取北京而告太祖太宗。其中何洛會祭福陵,鞏阿岱祭昭陵,日子就定在八月初十,也就是明天!"說到這裏,兩人已經一齊變色。很顯然,蒙古軍若想不費一刀一箭拿下盛京,最好的辦法就是兩宮皇太后和濟爾哈朗等主動開城門,唯一的障礙也就是多爾袞留在盛京的勢力。偏巧老天幫忙,多爾袞在上個月就已經確定了祭陵的日期和人選,恰恰與大玉兒等人希望看到的情況絕對吻合,這等於是正中對方下懷。
這樣算來,他們的意圖已經非常明顯了,直接在城外消滅何洛會和鞏阿岱的勢力。這樣一來,蒙古兵佔據了盛京,立即控制住了所有出征將士的家眷,就等於成功了一半。
"如果明天他們兩個按照原定計劃出城去祭陵,那麼肯定有去無回。可偏偏這樁大事除非天上下刀子,否則沒有任何借口取消或者推遲。"多鐸憂慮道,"這該怎麼辦?""咱們當然不能眼睜睜地看着他們去送死,除非……"我沉吟着說道,"除非王爺有新的諭旨來,並且最遲要在明日天亮以前抵達,否則就沒有任何辦法阻止了。"多鐸搖了搖頭,"我哥又不是未卜先知的神仙,如何能算到這一層?就算是偏巧想到了,恐怕也不會這麼及時,哪怕晚上幾個時辰,結果就完全是兩個模樣了。"忽然,一個念頭如同閃電般地在我的腦海里劃過,我猛地一個激靈,"有了,咱們自己弄份-諭旨-就好了!"多鐸先是一愣,不過很快明白了我的意圖,臉上頓時湧上喜色,"對啊,差點忘記了,這類諭旨不需要他親自草擬,只要內院章京擬好了,他蓋上玉璽就可以發出來了……"說到這裏,他忽然猶豫道,"不過也沒那麼容易,這諭旨必須是明發上諭,如果偽造很有可能被人發覺。"我點了點頭:"這的確是個難題,不過也不是全無辦法,只要咱們暫時用假諭旨拖延時間,等到阿達禮和阿爾津的那一萬大軍趕到,再加上何洛會他們的七八千人馬,起碼也可以勢均力敵。等到雙方開戰之後,宮廷一片混亂,到那時誰有這個工夫去追查這諭旨的真偽?""也是,咱們只要能拖延個一兩日,阿達禮他們能在假諭旨被揭穿之前趕到盛京,咱們就可以避免一半的敗局,可是……"多鐸兩手一攤,"咱們現在離盛京還遠,如果沒有合適的紙張和必需的各種材料,你如何能偽造出來?""是啊,這該如何是好呢?"我嘆息道。在分頭行動之前,我曾經將那個裝了加蓋好玉璽的御用黃紙的行囊交給了一個隨從保管,如果在天黑之前仍然沒有遇到他們的話,那麼一切都來不及了。
時間的流逝雖然無聲無息,卻像催戰的鼓點一樣,擊落在我的心頭。再不能耽擱了,我們立即加快了行程,爭取在天黑之前趕到盛京。
黃昏時分,我們及時抵達盛京城郊,到了事先約定好的地點,另一支隊伍也剛剛趕到。一看他們只有十來個人,我忙問那個裝有重要文件的行囊是不是在他們身上,結果他們的回答令我非常失望。看來,我今天要拿到東西偽造諭旨,是幾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了。
我先派兩名侍衛趕往遼陽去打探阿達禮的大軍是否到達,剩餘人等護衛着我們進城。傍晚時分了,我們一行人趕在城門關閉之前,棄馬步行,假扮成普通百姓,三三兩兩地進了城門。進城第一件事,就是先去步兵統領衙門找何洛會。
說來也巧,我們剛剛來到衙門的大門外,就看到一身官服的何洛會正好由幾名侍衛護衛着從裏面出來,準備上轎。的確是戎馬半生的將軍,眼神很是敏銳,他一眼就將仍然是普通百姓打扮的我們認出,頓時臉色一變,停住了腳步。
他身邊的護衛們還以為遇到了刺客,立即反應神速地朝我們沖了過來,卻被他喝止住了,"不要動手,他們不是刺客。"由於衙門裏人多嘴雜,容易泄露我們的身份,於是就改為在何洛會的府第里會面。在他的親自引領下,我們來到後院的一間僻靜的房子裏,他先是警惕地安排侍衛們將周圍看守嚴密,不準任何閑雜人等接近,方才鬆了口氣,掩上了房門。
"奴才請豫親王、攝政王福晉萬安!"剛剛關上房門,何洛會就轉到我們面前,乾淨利落地打了個千兒,躬身請安。
多鐸立即伸手將他扶了起來,笑道:"眼下我們也是偷偷摸摸地跑來找你,就不必顧忌這個繁文縟節的東西了,正話要緊,最近盛京這邊的情況如何了,在尋找世子方面可有進展?"何洛會先是看了看多鐸,接着又望向我,似乎很是躊躇。"現在城裏的形勢是外松內緊,奴才等進出時經常有鬼鬼祟祟的人張望偷窺。聽說這段時間鄭親王和索尼鰲拜等人經常入宮覲見兩宮皇太后,具體商議了些什麼,卻打探不出。至於世子……"說到這裏,他面露為難之色。
我心中一沉,果然,直到現在也沒有東青的下落。不過這也不怪他們幾個,畢竟偌大的盛京城,要想藏住一個人實在是太容易了。況且他們也不能公開進行地毯式搜查,找不到也是正常的。
嘆息一聲,我並沒有嚴厲地追問,而是盡量用平和的音調說道:"那就繼續查找吧,畢竟這事情也不是能輕易辦到的。"多鐸接口道:"不過也不打緊,只要咱們過兩天捉住了太后的哥哥吳克善,就拿他當人質,相信太后不敢不放東青回來。""什麼,莫非吳克善已經來了?"何洛會這下也着實吃驚了,"難怪這段時間宮裏面和鄭親王他們沒有什麼動靜,奴才就和鞏阿岱他們商議着,懷疑他們會不會準備對我們下手,卻想不到他們居然準備了這條驅虎吞狼之策!""是啊,這一點我也奇怪,其實太后完全可以仿效漢朝時呂后的計策,來個-未央宮-,直接召你們幾個入宮覲見,派幾個侍衛就可以將你們全部拿下,根本不需要另外費這些力氣,來達到剷除你們的目的。"這個問題的確令人費解,有點像《三國演義》裏的段子:大將軍何進與宦官勢力"十常侍"水火不相容。何進向袁紹問計,袁紹答,應該召集天下兵馬入京勤王,滅掉十常侍;而曹操則嗤笑道:"區區幾個宦官閹豎,只要交給獄卒就解決了,倘若召各路諸侯入京,恐怕是引狼入室。"何進沒有聽曹操的話,結果機密泄露,不但自己丟了性命,還直接引發了董卓入京荼毒朝野的災禍。
"我看也許可以這樣解釋,何大人和鞏貝子都是握有兵權的將軍,手下將士們向來肯聽他們號令,如果貿然扣押,肯定會造成盛京守軍大部分嘩變。到時候九門與皇城一起鬧起來,搞不好讓他們賠了夫人又折兵,所以才不得不出此下策。"我仔細分析道。
兩人不約而同地點頭贊同,"想來多半是這個緣故吧。""不知道現在蒙古兵已經到達哪裏了?"何洛會神色凝重地問道。
"距離盛京已經不到四十里,快馬加鞭的話,只消三個時辰就能趕到。"多鐸簡略地回答道。
何洛會這時也不由得大吃一驚:"這麼快?這樣看來他們的意圖已經很明顯了,肯定是準備在明日奴才等分別去東、西二陵祭拜時下手啊!這可如何是好?"他擔心的也正是我們這一路所憂慮的事情,這祭陵可是頭等大事,除非天上下刀子,否則必須要按照原定計劃出行,任誰也改變不了。
"若只是奴才自己一人,倒還可以勉強稱病,換其他的人去,可是還有鞏阿岱呢,總不能兩人同時告病吧?"何洛會開始憂形於色。
"那你們現在手頭上一共有多少人馬,我指的是可以絕對聽從你們號令的。"我現在仍然沒有把握,只好先弄清自己手裏究竟有多少張可以打出的牌。
何洛會負責京城衛戍,所以對每個人手裏各有多少兵將可以說是一清二楚,他立即回答道:"眼下盛京從九門到皇城,前鋒營加上護軍營一共有兩萬一千人。奴才手裏的兵已經被抽調走部分在關內征戰,現在只有六千多人;鞏阿岱那裏共有十個牛錄的巴牙喇兵,加在一起,不到一萬。"多鐸聽到這裏,擺了擺手,"無論如何,你們的兵都動不得。先別說出城祭陵是否許可帶這麼多兵,就算是可以,人數上對比蒙古兵也處於劣勢。一場惡戰之後,濟爾哈朗他們早已將盛京城嚴嚴實實地控制住了,你們僥倖脫身後也是無家可歸,難不成還要一直逃到關內去?"我禁不住黯然,眼下的形勢的確對我們異常不利,雖然我們已經基本掌握了如何襲破蒙古大營的辦法,但是手裏面沒有兵,就只有束手就擒或者落荒而逃的命運。
"這樣吧,今晚我立即將推遲祭陵的諭旨偽造出來,暫時拖個一兩日,等到阿達禮的大軍到達后再做計較。"現在形勢緊急,我也顧不得在何洛會面前隱瞞我準備偽造諭旨的圖謀了。聽到我這個法子,何洛會自是一愣,不過也很快反應過來,畢竟坐着等多爾袞的諭旨送來幾乎是沒有希望的,看來也只有搞些歪門邪道了。"看來,除此更無他法,也只好先試一試啦!"這時候,我手下的侍衛已經氣喘吁吁地趕到,將那個裝着重要物品的行囊呈遞進來。現在我根本沒空,更擔心無所不在的細作盯梢,所以不敢輕易回攝政王府,只得在何洛會的府邸里進行這些秘密活動了。
又添了幾盞燈燭,何洛會令下人找來了硃砂,為了不泄露一點機密,他站在書案前親自幫我調和硃砂。而我則展開其中一張已經加蓋了玉璽印章的御用黃紙,平鋪在桌案上,緊抿着嘴唇,構思着這類諭旨的措辭。
正當我提筆在紙上落下第一筆時,門外忽然有人通稟道:"主子,鞏貝子來訪。"這話是對何洛會說的,何洛會先是朝我望了一眼,得到我肯定的眼神后,他對外面吩咐道:"好,快請他進來吧!"房門開啟,仍然是一身官服的鞏阿岱匆匆邁過門檻,見到我們也在屋內,他倒也沒有驚愕。因為他正是我派人去悄悄請來的,所以從宮裏出來就直接奔何洛會的府邸來了。
"奴才給豫親王、攝政王福晉請安!"眼下是火燒眉毛的時候,也自然免了那些繁文縟節的問候和寒暄。等鞏阿岱起身落座后,何洛會立即將我們先前告訴他的那些信息和對局勢的分析對他敘述了一遍。這個時候,鞏阿岱忽然喜上眉梢,一拍大腿,"咳,這還真是神了,不早不晚,偏偏這個時候來了!""什麼來了?"我們三人異口同聲地問道,"不會是攝政王的諭旨真的來了吧?"對於這個絕對意外的消息,我們簡直不敢相信,也不敢輕易往這上面猜測。
"正是攝政王下令推遲祭陵日期的諭旨。"鞏阿岱立即彎下腰,從靴子裏抽出一封明黃色緞面的諭旨,雙手捧着,恭恭敬敬地交到多鐸手中。
多鐸因為這突如其來的重大喜訊激動不已,手都有些不聽使喚了。他展開諭旨,一行一行地看了一遍,慶幸道:"太好了,太好了,這樣一來咱們就能爭取到最佳時機了!"接着將諭旨遞給我看。
我接過諭旨,按捺着巨大的喜悅將諭旨從頭到尾看了一遍,只見上面的大致內容是:八月初一巳時出現了日食,欽天監的湯若望上奏,說是這個月不適合行祭奠之禮,否則大不吉利。朝廷特地下詔,改祭陵時期為下個月初十,云云。
"王爺果然是料事如神啊!"我禁不住感嘆一聲。
我才不相信多爾袞會因為迷信的原因而推遲這次祭陵日期,也絕對不相信湯若望會像那些大祭司一樣搞些迷信把戲來蒙蔽上聽。毋庸置疑,就在我走後第二天,多爾袞已經覺察出了盛京方面的意圖,做出了最為準確的判斷,所以立即以湯若望做幌子,打出了這樣一張牌。這對於我們的行動來說,可謂神助。
多爾袞既然能夠遠隔千里準確預測到眼下局勢,那麼他究竟有沒有進一步佈置呢?可惜,直到現在,我們也沒有接到他寫給我們這些人的任何一封密信。
大家猶自感慨一番。我將心中的疑問提了出來:"你們說,王爺有沒有可能已經預料到太後會調蒙古兵進京呢?"多鐸搖了搖頭,"我看這個可能性不大,因為我哥一貫謹慎。他最多猜測太后可能用濟爾哈朗等人的兵力來控制盛京,將咱們的勢力全部剷除,才趕忙下了這道旨意。至於他還有沒有后招,現在還很難說。"我沉思了片刻,也對,按照日期計算,多爾袞應該在三四日前就已經得知了我們先後從永平、山海關兩處調兵的事情,如果他認為太後手裏目前動用的牌只有濟爾哈朗等人的兵,那麼這一萬軍隊加上何洛會他們的九千多人馬,確實足夠應付盛京的局面了。所以,指望他再抽調軍隊過來支援,是不太可能的了。
"看來,王爺已經做了他該做的事,剩下的就該看我們自己的了。"我說到這裏,掐着手指計算了一下,"如果不出預料,穎郡王的一萬大軍明日深夜或者後天拂曉就可以到達盛京,我先前派去的人已經帶去了我和豫親王的手令(其實是我們偽造的"攝政王手令"),杜雷正好是他的手下,肯定唯命是從。這樣一來,咱們除去盛京,手頭上就有了一萬三的兵力,去對付毫無防備的蒙古大軍,應該有九成勝算。"何洛會和鞏阿岱問道:"那麼奴才等是否需要同時有所行動?""你們手下的人就不用調動了,還是原樣,繼續在盛京守衛,把守住各個城門和皇城要道,嚴防濟爾哈朗等人的軍隊得到消息,出城去援救蒙古軍。"我決定道。若是打草驚蛇,使已經計劃好了的事情突然發生變故,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何洛會思索了片刻,提議道:"奴才以為,蒙古軍既然有一萬五,在兵力上還要略勝我們一籌,即便是穎郡王他們襲營成功,也必定無法將敵軍全殲,定然會跑掉部分敵軍,難保吳克善不會混在其中一起逃掉。不擒獲吳克善,咱們照樣沒有和太后談判的本錢,以奴才看來,不如……"鞏阿岱接過他的話,"不如咱們來個雙管齊下,明日正好是奴才當值,後日則是奴才的弟弟錫翰當值,完全可以帶人直接殺進內宮去,將兩宮皇太后和小皇帝一股腦兒捉了,到那時無論是否抓到吳克善,咱們都勝券在握了。"我擺弄着手裏的筆,躊躇了再三,最終還是沒有同意。"你們別忘了,世子仍然在他們手裏,甚至不在宮中,而是隱藏在哪個人的宅子裏。倘若到了關鍵時刻,他們突然將世子推到刀刃下要挾,我們如何是好?"在丈夫的皇位和兒子的性命面前,我確實不得不慎重再三。皇位這一次奪不成以後還可以重來,可是兒子死了就再也不能復生了。只要一想到東青的安危,我就心亂如麻,覺得心頭如同沉重的大石壓着,緊張得幾乎透不過氣來。
……
議完之後,已經到下半夜了,鞏阿岱正好輪到值守,只好先告辭了。由於害怕驚動了遍佈盛京城的探子細作們,我和多鐸只得暫時居住在何洛會府上。
這一夜,寂靜得有些怕人,我躺在炕上,總覺得心神不寧,好像有一雙眼睛正在暗處盯着我一樣,陰森森的。朦朦朧朧中,似乎大玉兒正悄無聲息地來到我的炕前,沉默不語地打量着我,臉上帶着詭異的笑容,彷彿已經勝券在握,準備將我一步步引向陷阱……猛地一個激靈,身上禁不住抽搐,我睜開了眼睛。按了按仍然怦怦亂跳的心口,瞧瞧窗外,只見此時已經是晌午了,陽光明媚,鳥語花香,一派祥和安寧的氣氛。
我到了院子裏,正準備去敲西廂房裏多鐸的房門,卻見房門從裏面開了,出來一名臉色潮紅、鬢髮散亂的女子,走路的姿勢有點奇怪。一眼瞧見了我,好像被撞破了什麼隱秘一樣,連行禮都顧不得,就匆忙而去了。
多鐸掀開門口的竹帘子,走出來站在台階上伸了個懶腰,容光煥發,神采飛揚。
他朝我打着招呼:"嫂子起得這麼早啊,怎麼不多睡一會兒?"我冷笑一聲,"不像十五爺,忙活了半個晚上,總得好好歇息歇息。"多鐸絲毫不以為意,"一個勇猛善戰的男人很需要女人的安慰,少一天也不自在。算一算,我和你從北京回到這裏,已經足足有十天沒有嘗到葷腥了。何洛會很明白我的心思,我剛一回房,就派了個女人來伺候我。呵呵呵,夠味兒,害得我直到天亮才合眼。"我知道多鐸這種人,很喜歡講這類不登大雅之堂的話題,我越是答理他,他就越是蹬鼻子上臉。索性給了他一個冷臉子看,"現在都是火燒眉毛的時候了,你還有這個心思?""你還真別說,越是有大事臨頭,就越需要用女人泄泄火氣。否則憋悶得要命,翻來覆去睡不着覺,白天打不起精神來,才更容易耽誤大事!"遠遠地,一名穿了便服的侍衛朝我們這邊趕來,到了近前,單膝跪地打了個千兒,"奴才給二位主子請安。"我轉頭一看,有點眼熟,想起來了,他是阿爾津身邊的貼身侍衛。多鐸也認出他來了,頓時臉色一喜,"怎麼,你們和穎郡王的人馬到達遼陽了,今天晚上能趕到盛京?"侍衛回答道:"回豫王爺的話,兩路大軍已經於昨日在遼陽城會合,不料連日暴雨,遼河水突漲,要搭建浮橋,免不得耽誤時辰。預計要延遲到明日下午才能抵達盛京郊外。"我和多鐸對視一眼,臉上免不得露出失望的神色來。然而我們知道,阿達禮和阿爾津他們已經盡最大努力了,畢竟為了躲避官道上的探子偵察,他們繞道遼東的群山之間,道路崎嶇難行,能有這樣的速度,已經是達到極限了。
等侍衛退下后,多鐸略略算了一下,苦笑道:"這時間還真是剛剛好,下午接近盛京,等到天色徹底黑下來,就可以趕到四十裡外的蒙古軍大營去突襲了。只不過,比咱們預計的剛好晚了一日,不知道會不會夜長夢多。""不必擔心,反正祭陵大典已經推遲了,相信只要何洛會和鞏阿岱他們一日不出城,不離開自己的軍隊,太后她們就不敢輕舉妄動。"我想了想,鎮定地回答道。
多鐸又提出了一個新的憂慮,"可問題是,他們如今大軍已至,就算可以暫時潛伏個兩三日,也很快會被我們的人得知,到時候一場激戰在所難免,太后他們豈能猶豫不決,被我們搶佔了先機?""我實在想不出來太后他們究竟還能出什麼樣的牌。王爺的那封諭旨突然到來,頓時打亂了他們先前的部署,現在他們應該在商議如何改變對策。"我漸漸有一種黔驢技窮的感覺,只能一條一條設想着大玉兒究竟會如何做下一步打算,這個判斷可萬萬不能出錯,否則將會滿盤皆輸。
多鐸遲疑了一陣,分析道:"如果我是太后,首先想要做的就是立即除掉所有在京的異己,尤其是我哥的親信。鞏阿岱和何洛會正好在至關重要的位置上,是眼中釘肉中刺,必須最先除掉!"我點了點頭,"應該如此。只不過他們究竟會採取什麼方式,着實令人猜測不透。"到了下午,何洛會提前從衙門裏回來,向我們打聽阿達禮的大軍究竟何時才能抵達。得到答案之後,也禁不住露出了失望的神色。
我陡然問道:"何都統,太后那邊有什麼動靜?""早前時候,奴才聽鞏阿岱派人來說,一大早時,鄭親王等人就急忙進宮與兩宮皇太后密商去了。奴才安置在他們各人府外的眼線們也來報,中午時這些人從宮裏出來,就各自回府了,再也沒有出門,想必已經計議完畢了。"我一時間也沒有主意,只得說道:"你們幾個這幾天出入時一定要加倍小心,提防刺客偷襲--如果太后宣召你們任何一人覲見,我想最好先裝病。萬萬不可入宮,當心太后給你們唱一出《未央宮》。"何洛會先是點了點頭,"奴才謹記。"接着又像想到了什麼,"不過明日卻是禮親王的六十整壽,將會大擺宴席,在盛京的大部分官員和宗室都會去他府上祝壽的。若是這個前後,宮裏突然傳召,如何能稱病不去?"我一愣,朝多鐸望了一眼,多鐸恍然大悟,"哦,你不說我還差點忘記了,明日是八月十一,正好是禮親王的壽辰……只不過這一次我們是秘密回京,自然不好露面了。"我禁不住躊躇起來,思索了一陣,猶疑着說道:"偏偏正是這個緊要關頭,就輪到禮親王的壽辰了,這場宴席的確沒有必要稱病不去……"結合起今天皇宮裏的那場密議,還有索尼鰲拜等人各自回府之後的安靜,的確有些不太正常。
"怎麼,你連這個都懷疑,你想到了什麼?"多鐸問道。
"我想以太后的謀慮,在這兩三天內若是想要有所動作的話,會不會利用這次機會呢?"多鐸有點不敢置信,"怎麼可能?要是在宮裏舉行太后的壽宴,也許是場鴻門宴,可如今是禮親王過壽,他正在頤養天年,是絕對不會蹚這灘渾水的。"何洛會也贊同多鐸的看法,"奴才也覺得,禮親王對朝政方面已經沒有半點野心了。他的兒孫們大多都站在攝政王這一邊,自己手裏沒有兵將,難道還能應太后之請,放任鄭親王他們帶兵進來大行殺戮?況且席間幾乎是在京所有大臣,總不能……"我冷笑一聲,"難說啊,越是表面上看起來不可能發生的事,就越是會發生,勝算就越大。你們都是帶兵打仗的人,出奇兵而制勝,是上等計策,太后與鄭親王都是老謀深算之輩,豈能想不到這一點?"兩個男人頓時臉色凝重起來,"若真是如此,那麼我等豈不是陷入了絕大的陷阱?""太后若是個聰明人,自會選擇這一計策。你們一個人兩個人可以借故不去,然而其他人,還有你們的手下將官如何能不去?若是全部都不去,就等於公開翻臉了,萬一是咱們多心,此宴本是太平宴呢?"我感嘆着,"太后此計確實高明無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