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步步驚心

第十七章 步步驚心

轉眼立秋了,黃葉落地。

這天難得太陽出來,天氣甚好,北堂旌見狀興緻勃勃,親手攙扶着我,去御花園散心,也好晒晒太陽。

北堂旌一直捨不得讓我見外人,我也懶得和他爭辯,倒是太醫的一句話,讓他改變了主意。

太醫說,我體質虛弱,臉色過於蒼白,要多晒晒太陽才好。

也正因為這樣,北堂旌終於捨得讓我出來走動。

一路上,雖然宮女太監等都規規矩矩地退在一旁,連頭都不敢抬,可我知道,他們十分好奇,也在北堂旌沒注意的時候,偷偷打量我。

無非是想好生看清楚,這個迷惑了他們皇帝的"禍水",到底是什麼樣的。

我只作視而不見。

御花園好像都差不多的樣子,不管是嘉麟還是東離的,花花草草,樓台亭閣,也沒什麼太大的區別,我無聊地打了個哈欠,不小心吸進口冷風,又猛地咳嗽起來。

北堂旌倒慌了,連忙問:"冷?"

也不由分說,解開自己的外衣就把我緊緊摟進懷裏,根本不管周圍還有人在。

我窘得一張臉通紅,可恨北堂旌竟然絲毫沒有發覺我為什麼臉紅,還以為是咳嗽的,連忙一疊聲地叫宮女去端熱茶水來,同時將我抱得又更緊了一分。

我心裏哭笑不得。

難怪會被別人稱為"禍水",不知情的人看在眼裏,怎麼會不覺得北堂旌對我寵得過分,又怎麼會不覺得我是媚視煙行的狐狸精呢?

溫柔鄉,英雄冢。

北堂旌是他們英明的皇帝,怎麼可以就這樣因為一個女人而神魂顛倒?

這時,身後忽然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臣趙三留,參見皇上。"

趙三留?他還沒死啊?

想不到他鄉逢故知,雖然這個"故知"更大程度上是"宿仇",可還是讓我小小吃驚了一下,忍不住越過北堂旌肩膀,循聲看去。

果然是他,一身黑衣,左手沒有手掌,我記得,那是被趙一砍掉的。

北堂旌依舊還是抱着我的姿勢,只略轉了下頭,臉色也嚴肅起來,沉聲問:"何事?"趙三留卻沒有回答,抬起眼來看了下,又馬上低下頭去。

北堂旌會意,將我放開,脫下外衣披在我肩膀上,柔聲道:"我離開一會兒,馬上回來,你別亂走。"難得的,我順從地點頭。

北堂旌對我的反應頗為滿意,還體貼地伸手替我掠了掠鬢邊的碎發,才和趙三留離開。

見他走得不見蹤影了,我才起身,在小路上散步。

宮女們想跟上,被我回頭惡狠狠一瞪,都乖乖地止住了腳步,不敢靠前。

小路蜿蜒,沿途種着不知名的樹木,枝葉扶疏,長勢甚好,只是如今秋天,原本碧綠的葉子也染上了一層金黃色,偶爾飄落下來,在小路上也零零星星地散落着。

我慢慢走,秋風瑟瑟,我忍不住將北堂旌的外衣拉緊了一些。

"你便是華夜?"

身後突然傳來一個渾厚的男聲,十分陌生,我訝異地回頭看去,果然是個陌生人,相貌端正,看起來有點眼熟,目光陰鬱,正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我。

"果然國色天香,難怪皇兄會對你迷戀不已。"他一說,我立刻知道這個人是誰了。

北堂旌的弟弟,東離二皇子,北堂清明。

我還是第一次見到和北堂旌有血緣關係的人,不禁好奇,也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眉目之間和北堂旌有點相似,難怪覺得眼熟,可一雙眼睛卻陰翳如蛇一般,冷冰冰的,顯得渾濁陰暗,枉費叫"清明"這個名字。

他漫步走到我近前,一雙眼更加放肆地在我臉上、身上掃來掃去。

我惱恨他這般無禮,轉過身打算離去,不料他又開口了:"華夜,我一直很好奇,以皇兄的身份,什麼樣的美人兒沒有見過,怎麼就獨獨對你一人如此傾心?"我停下腳步。

北堂清明倒是搶過幾步,和我正面相對。

"難道你當真如傳聞一般,有狐媚的手段不成?"他眼神陰鬱起來,"如果真是那樣,我就該殺了你!"他緩緩抽出腰間佩劍,劍光凜冽,寒氣逼人。

"你可知皇兄為了你一意孤行,不但勞民傷財,修建了棲鳳宮,還不顧文武百官死諫,執意要立你為後!忠言勸諫他充耳不聞,把我這親弟弟的話也當成耳邊風,如今,他更連父皇的話都聽不進了!長此以往,皇兄剛愎自用,受你蠱惑,東離豈不是要毀在你的手裏?"北堂清明將劍指着我,明晃晃的劍尖就正對着我的咽喉,近在咫尺。

"世人皆說你是紅顏禍水,我說你根本就是妖孽!"妖孽?

我只覺得滑稽,忍不住笑起來。

什麼時候,我又從"禍水"升級成"妖孽"了?

這莫須有的罪名,當真是扣得越來越多,也越來越荒謬!

北堂清明也許沒想到我不但不害怕,反而還笑得出來,倒怔住了,厲聲喝道:"你笑什麼?"他不吼還好,一吼,我笑得更厲害。

想必北堂清明也沒有遇到過有人在生死一線之時,還笑得出來的,神情突然有點狼狽,又連忙正了正臉色,再次厲聲喝問:"你笑什麼?"我擦了擦眼角笑出的眼淚:"你說我是妖孽?當真好笑。"即使北堂清明的寶劍正指着我喉嚨,我也視若未見,冷笑着開口:"北堂旌修建棲鳳宮,可是我唆使他做的?他把我從嘉麟擄來,難道是我自願的?至於他要立我為後,真抱歉,那東西我從來不稀罕!"多日積鬱的憤恨一涌而出,我把眼前的人當成了北堂旌,不顧鋒利的劍尖還指着我喉嚨,隨時都有可能讓我喪命,上前一步,手指着他破口大罵:"你以為我樂意?你以為我喜歡伺候你那英明的皇帝哥哥?你們這些人,以為有權力了,就能隨意擺佈別人的生死,控制別人的命運!我有自己心愛的人,可為什麼要被活活拆散?如今還要被人罵成禍水,罵成妖孽!難道我喜歡這樣?"被我指着鼻子罵,北堂清明顯得頗為狼狽,握着劍的手也猶豫起來,見我又往前走,大概是怕真的劃破我喉嚨,居然連忙收起寶劍,神情略顯尷尬。

我罵得性起,一時激動的下場,就是猛地咳嗽起來,咳得很難過,捂住胸口。

北堂清明將寶劍收回鞘中,見我咳嗽的模樣,上前一步,但又停了下來,沒再往前。

我咳了很久,正覺得略有好轉的時候,北堂旌的聲音卻傳了過來。

"這是怎麼了?"

聲音有點漫不經心,像是順口一問而已。

北堂清明聞聲卻立刻變了變臉色,連忙轉身,恭敬地行禮:"臣弟見過皇兄。""免禮。"北堂旌看也不看他,徑直靠到我身邊,關切地問:"又咳嗽了?等下我讓太醫給你看看。""咳咳咳……不必!"我正在氣頭上,一揮手打掉了他手掌。

北堂旌並不惱,反倒笑起來:"怎麼又鬧小孩子脾氣?"我懶得再和他說,只瞪了一眼就轉過臉去。

一旁,北堂清明略顯尷尬地輕咳一聲:"皇兄。""哦?"北堂旌像是這才想起自己弟弟存在似的,循聲看了眼,笑容也變了,像是在臉上掛了層面具似的,雖然看起來笑得親切,但虛假。

"二皇弟也在?呵呵,這可真巧。"這倆兄弟一看就是貌合神離的那種,口裏客客氣氣的,可心裏在打什麼主意,那就難說得很了。

看着兩人你一句我一句地寒暄,我忽然想起嘉麟華凌雲那一大家子來。

以華凌云為首,那麼多兄弟姐妹,哪個不是和睦相處親親熱熱的?無論是看起來神神怪怪的康老四,還是特立獨行的壽公主,對我來說,都是好哥哥好姐姐,親切和藹。

想到這裏不由得瞅瞅眼前的北堂旌,再瞅瞅對面的北堂清明,又不禁感慨。

北堂家的兄弟,華家的兄弟,你說這同樣都生在帝皇家,怎麼做人的差別就這樣大呢?

我摸着下巴對眼前的一幕頗感有趣,看看面帶微笑的北堂旌,再看看貌似恭敬的北堂清明,這兩人四目相對間,不知道多少暗潮湧動電閃雷鳴,"貌合神離"四個字,再恰當不過!

可他們說著說著,話題卻不知怎麼忽然轉到我身上來。

"皇兄,立后一事,您也該聽聽父皇的意思啊。"北堂清明開口道。

北堂旌只是微笑,慢條斯理地回答:"父皇的意思朕倒是明白,只不過--"他故意放緩了說話的速度,先是意味深長地向我看了眼,才又對北堂清明道:"娶妻子的是朕而不是父皇,難道朕身為一國之君,連想立誰為後都無法做主?"北堂旌這話說得頗為歹毒。

看起來語氣和緩並無不悅,可話里句句暗指他才是東離做主的人,要做什麼不用旁人多嘴,就連父親都不能。

言外之意連我都聽了出來,更何況北堂清明?

只見他臉色一下子變了,可馬上又強笑着打了個哈哈:"皇兄開玩笑了。"北堂旌也是知道點到為止的人,自然順台階下:"哈哈哈,說笑而已。"他大笑幾聲,開口問道:"剛才二皇弟和九公主說了什麼?"北堂清明當然不可能把剛才想殺我的事情說出來,而且還一臉若無其事:"只是臣弟好奇,想一睹九公主真容,沒想到驚了九公主,真是罪過。"說完,還朝向我微微低頭行了一禮,以表歉意。

我倒是問心無愧地接受了。

反正他剛才確實想對我不利,這歉道得不冤。

"哦?"北堂旌還是一副微笑的表情,叫人猜不透他想什麼,"那二皇弟現在已經看到了。""是的,比傳聞中還要國色天香。"北堂清明拍起馬屁來也是毫不臉紅。

懶得再聽這對兄弟你一句我一句的口不對心,我翻白眼,想走,可北堂旌的手已經不知何時搭在我腰間,看似很隨意的,卻緊緊地箍住了我,動彈不得。

我不解地微微側頭看着他,他卻不為所動,臉上還是那種似是而非的笑容。

倒是北堂清明識趣,見狀行了一禮:"臣弟就不打擾皇兄的雅興了,先行告退。""二弟慢走。"

看着北堂清明的身影消失在小徑遠處,北堂旌才稍微放鬆了手上的力氣,我連忙掙開,看向他的時候,卻被他的臉色嚇了一大跳。

他雙眼眯了起來,看向北堂清明消失的方向,眸中精光湛湛,寒意逼人,表情也不復之前的輕鬆,變得凝重甚至陰森。

記憶里,我還是第一次見到他這種陰狠冰冷的表情,讓人看了只覺得一股寒意從腳底直竄上來,忍不住激靈靈打了個寒顫。

似乎是察覺到我的不對勁,北堂旌轉過身來,那種可怕的樣子已經消失了,恢復了以往的表情,關切地問:"還冷?""不是。"我搖搖頭。

就算覺得冷,那也是因為之前他的表情實在太可怕了,讓人從心底覺得恐懼。

北堂旌目不轉睛地看着我,雖然還是凝重的表情,卻比之前多了一種叫做溫柔的東西,隔了會兒,開口道:"北堂清明剛才有沒有做什麼?"想不到他會問這個,我愣了一下,才回答:"沒有……"也許是直覺?我下意識地把北堂清明威脅我的事情隱瞞了起來。

"那他也沒有說什麼?"北堂旌似乎很在意剛才北堂清明和我見面的事情,又追問。

"說了啊,怎麼可能什麼都沒說?"我將身上的衣物揪緊了一些,略閉了閉眼,開口道,"他說--""他說我豈止是禍水,根本就是亡國的妖孽!"這話一說,北堂旌臉色頓時變了,但隨後又裝作若無其事地笑起來:"妖孽?他說你是妖孽?我說你是妖精才對!將我魂兒都勾走了的小妖精!"他滿口調笑的口吻,甚至不顧這是在大庭廣眾之下,居然摟住我就在臉頰上一親,低聲笑道:"我怎麼偏偏就栽在你手裏了?狠心腸的小妖精!"我被他這舉動氣得說不出話來,惱恨地別開頭,眼角卻看見一棵樹背後似乎有個人影一晃,但眨眼間,人影就不見了。

回到棲鳳宮,我一張臉依舊繃著。

北堂旌倒是笑嘻嘻的,靠過來自身後將我摟住:"怎麼還在不高興?""……"我沒回答。

他將我身子扳過來,倒是饒有興緻地來親我嘴唇。我側頭避開。他只親到臉頰,倒也不惱,乾脆順勢狠狠親了口,笑道:"我二皇弟若惹惱了你,儘管拿我出氣好了。"說完,還捉住我雙手在他胸膛上捶了兩下。

我被他慪得哭笑不得,本不想理會他的,終於忍不住開口問:"你有事瞞着我?"北堂旌一怔:"瞞着你?瞞了你什麼?"他一副無辜的樣子,我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隔了一會兒,北堂旌繳械投降。

"我只是不想你多心。"他道。說完又嘆口氣,才繼續說下去:"父皇一直想讓我娶別國的公主為後。""因為這樣才能給東離帶來最大的利益,所以父皇非常反對我和你的事情。"北堂旌淡淡道,"他總是這樣,一切以利益為先,不然,當初也不會將剛出生的我送去嘉麟了。"隱隱聽出他語氣里有點不滿的情緒,我斜眼瞅着他。

可北堂旌又笑起來:"不過現在做主的人是我,父皇再怎麼反對,也不會讓我改變主意的。"我沒回答。

也許是直覺?我總覺得他們這一家三口,表面上看起來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可暗地裏都像是各自盤算着什麼,一根弦綳得緊緊的,各懷鬼胎。

於是我又忍不住懷念起華家那一大家子兄弟姐妹來,至少是真的相親相愛。

要是有機會,還能再見到康老四、壽公主他們就好了……只是,恐怕這輩子都沒機會了吧……我不無沮喪地心想。

畢竟我如今孤身一人在東離,舉目無親,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就算有三頭六臂,也未必能順利逃出北堂旌的手掌心,更何況這殘破的身體?

北堂旌經常叫御醫來給我看病,都說是氣血大損,已經傷了根本,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好起來。北堂旌聽了,只是悶不吭聲。

我知道他想什麼。

那次強暴,無疑是對我本就虛弱的身體雪上加霜,至今還沒恢復過來。而且御醫來看過之後也說,以我現在的身體狀況,若是再經歷一次那樣的狂風暴雨,十有八九會一命嗚呼魂歸黃泉。

北堂旌自然捨不得我死。

所以這麼久了,他倒是沒再對我出手,雖然還是每天待在棲鳳宮,最大限度也就親吻而已,不曾再做別的。

畢竟,他賭不起。

天氣也越來越冷了,我怕冷,再加上體質偏差的關係,手足冰涼,會下意識地鑽到被窩蜷成一團,可時常半夜醒來,總會發現自己被北堂旌摟在胸膛前,用他的身體暖着我,更有甚者,還會將我雙足捂在懷裏暖着,唯恐涼着。

已經不單單是疼愛,而是寵溺了。

所以有時候我也忍不住想,如果我和他只是一對普普通通的男女,如果我不是嘉麟的九公主而他不是東離的皇帝,如果我和他之間沒有那麼多可怕的陰謀和佈局,如果他帶給我的並非只是傷害,如果我沒有遇到風雲卿……說不定,我真的會愛上他。

可是……如今一切都太遲了……

全部太遲了……

也許是困了,不知不覺間,眼皮耷拉了下來,只依稀記得北堂旌笑着在我眼皮上親了親,戲謔道:"怎麼這麼快就又睡著了?"然後自己就昏昏沉沉的,什麼時候睡著了都不知道。

睡得迷迷糊糊的,可突然間,有種詭異的感覺讓我脖子上的汗毛都豎了起來,一下子驚醒了,翻身起來,卻見整個寢殿內空蕩蕩的,黃昏的陽光透過窗欞縫隙映在地面上,把光滑的地板也給染上了一層昏黃的顏色。北堂旌已經離開了,遠處,一個宮女垂手安靜地候着。

奇怪,怎麼會突然有那種古怪的感覺呢?

我困惑地抓抓頭,揚聲叫人。

那宮女過來了,我突然發現,她不是那兩個經常跟在我身後寸步不離的宮女,是張陌生的面孔,說不上好看,也說不上難看,就是普普通通的相貌,丟一堆人里很快就被湮沒的那種。

見我狐疑地看着她,那宮女一笑,道:"奴婢名叫海蘭。""你怎麼會在這裏?她們呢?"我問道。

"皇上擔心兩位姐姐人手不夠,所以特地多選派了幾位宮女伺候九公主。"她恭恭敬敬地回答。

"這樣啊。"我就說北堂旌平時命人把棲鳳宮看管得水泄不通,怎麼會突然冒出來個陌生人。

"請讓奴婢伺候九公主更衣。"海蘭又恭敬地道。

海蘭的動作熟練而輕柔,可我心裏的疑惑還是沒有完全打消,而且……總覺得哪裏不對勁。

"海蘭……"我一邊讓她給我更衣,一邊慢吞吞地開口,"……你……叫我九公主?"難怪我覺得哪裏不對勁,原來是這處地方!

東離皇宮上上下下的太監和宮女,因為北堂旌公開宣稱我是他的妻子,是東離未來的皇后,所以從來不敢叫我"九公主",都叫我"娘娘",之前那兩個宮女在我的命令之下,雖然叫的是"小姐",可也都不敢直稱"九公主"三個字,只有北堂清明這樣叫過,宮女太監們是萬萬不敢的,但海蘭……卻一口一個"九公主"?

見我狐疑地看着她,海蘭微笑起來:"在海蘭心裏,您永遠是九公主。"我聽她話里別有含義,於是又看了她一眼。

海蘭警惕地看了看四周,確定沒有別人了,就突然單膝屈地跪了下來,行禮道:"屬下海蘭,見過九公主。"我吃了一驚,睜大了雙眼問道:"你是?""屬下是-清歌苑-一員,為探聽九公主消息,潛進宮裏。"她從懷裏掏出信物,放在我手中。

我仔細看了看,確實是清歌苑的信物,但還是有點不放心,於是又問:"天王蓋地虎?"海蘭毫不猶豫地回答:"寶塔鎮河妖。""來者何人?"

"火星人。"

嗯!千真萬確是清歌苑的人!

見暗號都正確無誤,我這才徹底打消了懷疑,放下心來,連將她扶起來,道:"辛苦你了。"海蘭搖搖頭:"見到九公主安然無恙,屬下也就安心了。"我忍不住苦笑。

所謂安然無恙,是指什麼呢?如今的我,甚至還被北堂旌強暴過,這樣還能算是安然無恙嗎?

也許是猜到了我苦笑什麼,海蘭機靈地岔開話題:"九公主的安危,甚多人牽念,還望九公主以大局着想,多多保重身體,否則,又如何能守得雲開見月明呢?"我沉默不語,海蘭又繼續低聲道:"況且,九公主就不想再見風大人了嗎?"她這句話一說出口,我頓時渾身一震。

雲卿!風雲卿!

我無時無刻不想念着的人!

我着急地抓緊海蘭的衣服,問道:"雲卿……風大人他可好?"海蘭笑了一下,那笑容頗讓人放下心來:"風大人很好,他傷勢已經無礙。""那就好。"我不禁鬆了一大口氣。

"現在,風大人正在暗中設法要將九公主救出去,而海蘭則奉命潛入探聽一切有關九公主的消息。"聽了海蘭的話,我只覺心中一暖,多日來的陰翳心情都一掃而空。

雲卿……來了?

他安然無恙!他……真的要來了?

我欣喜不已,可同時,腦中突然想起北堂旌曾經說過的話來。

他說:"我會讓你忘記風雲卿,就算要花一年、十年,甚至幾十年,都在所不惜!"他還說:"我已經對風雲卿下了格殺令,只要他踏進東離一步,立即正法,絕不會讓你再有機會看見他!"……不行!不行呀!

如果風雲卿真的來了東離,豈不是自投羅網?

北堂旌言出必行,一定會殺了他的!

我驚慌起來,緊緊抓住海蘭,着急地低聲道:"不行!別讓風大人來東離!會有危險的!"海蘭不解地看着我。

"北堂……"我咬咬牙,說了出來,"北堂旌曾經說過,只要風大人踏進東離一步,就立即正法,他已經對風大人下了格殺令,太危險了!實在太危險了!""九公主?"也許是見我這副慌亂的模樣,海蘭安慰似的拍了拍我的手,柔聲道,"九公主別著急,一定會有萬全之策的。""可是……"我還是擔心。

海蘭笑起來:"難道九公主不相信風大人?""我……"我猶豫地嘟囔了一聲,可一顆心還是高懸着,怎麼也放不下來。

事關自己至親的愛人,怎麼會不擔心?不着急?

大概是看穿了我擔心什麼,海蘭笑道:"九公主莫慌,海蘭定會將這個消息帶與風大人知曉,謀之而後動,不會有事的。""那就好……"我喃喃地嘀咕一聲。

"九公主……"海蘭剛說了三個字,臉色忽然一變,回頭看了看緊閉的宮門,又連忙轉頭對我做了個手勢,然後提高了音量大聲地說話:"娘娘,請讓奴婢伺候您更衣。"我立刻會意過來,也大聲斥道:"不準叫我娘娘!""可是……娘娘……"海蘭那副為難的樣子,還有恰到好處的語氣,真是叫我不得不佩服她的演技。

就在這時,宮門被緩緩推開,北堂旌走了進來,正好聽見我大聲地斥罵海蘭。

"可是什麼?誰是你們的娘娘?要叫對着後宮那些女人叫去,別來噁心我!"見我罵得厲害,北堂旌倒有點替海蘭不平了,笑嘻嘻地走上前來:"怎麼發這麼大的脾氣?不就叫了你一聲娘娘,至於這樣光火嗎?"我順勢把炮口轉向:"我可不是你後宮那些女人,當不起-娘娘-二字!"北堂旌越發笑起來:"這可真是無妄之災了,看來你生氣的不是這奴才,是我呀?""哼!廢話!"我白了他一眼。

北堂旌揮手示意海蘭退下,取過衣架上的衣物,替我一一穿上,同時笑道:"叫你-娘娘-哪裏不好?你是我的妻子,就是後宮之首,東離尊貴無比的皇后,不叫你娘娘叫什麼呢?""你少胡說!"我毫不客氣地搶過他手裏的腰帶,自己系好,同時憤憤地開口,"誰是你妻子?你一廂情願是你的事情,我可從來沒有承認過!"聽見我矢口否認,北堂旌眼睛一眯,伸手就將我抓進懷裏。

我猝不及防,還沒反應過來,身體已經完全落入對方的控制之中,他手指緊緊捏住我的下巴,硬把臉扳起來看着他,動彈不得。

"不管你願意不願意,三個月後,就是立后大典,到那時,你就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誰也搶不走了。"他低沉着聲音緩緩道。

雖然這樣的姿勢很難受,可我還是努力地開口:"北堂旌,為什麼你總在自欺欺人?""你明明知道我對你早已沒有任何感情,你明明知道我永遠都不可能再愛上你,為什麼還是執迷不悟呢?"我仰着臉看向他,道,"如果說我對你還剩有什麼感情的話,那就只有兩個字,憎恨!"北堂旌的雙眼睜大了,可還是沒有把手鬆開,依舊維持着之前的姿勢。

我也顧不上難受,繼續道:"我恨你用卑鄙的手段得到我,我恨你將我囚禁在皇宮裏,我更恨你對我竟然做出那種無恥的事情來!北堂旌,你到底還想要我多恨你?"一想到那個猶如噩夢一般的夜晚,我就忍不住瑟瑟發抖,對眼前男子的恨意,也像潮水一般涌了上來。

"北堂旌,你口口聲聲說愛我,不會傷害我,結果呢?到頭來,欺騙得我最厲害的人,是你!而將我傷害得遍體鱗傷的人,也是你!這就是你愛我的結果?這就是你對我的愛?"聽見我的話,北堂旌的眼神黯淡了下去,原本捏住我下巴的手也鬆開了,轉為捧住我的臉頰,低聲開口:"對不起……"他將我用力地抱緊,同時在耳邊低語:"對不起,夜兒,對不起……"我沒有掙扎,只是任由他抱着,抱得越來越緊,自己卻像個沒有意識的娃娃,一動也不動,直到北堂旌再次低聲開口說話,才略動了動。

"夜兒,原諒我吧……原諒我……"他貼在我耳根邊,一聲聲低喃。

"……"我只是沉默不語,過了很久很久,才慢慢地,一個字一個字地回道:"我不會原諒你的。"

北堂旌的身體突然僵了一僵,然後,緩緩地鬆開了雙臂,可還是維持着將我摟在懷的姿勢。

我將雙手抵在他胸膛上,強迫自己和他保持一段距離。

北堂旌目不轉睛地看着我,眼神中,有愧疚,有不舍,還有希冀。

許久,他終於再次開口:"夜兒,你要怎麼樣才會原諒我?"我仰起臉來看向他:"放我走。"

北堂旌一雙眸子精光湛湛,一直盯着我,然後,緩慢卻堅定地,不容任何商量和回寰地吐出三個字:"你休想。"

這答案在我意料之中。

我冷笑一聲。

可笑自己居然有那麼一剎那,還期盼着他能點頭,果然是太天真了!

我低下頭去,許久,才咬着牙,緩緩開口:"我永遠都不會原諒你。""……我知道……"

北堂旌的聲音里,滿是無可奈何與苦澀。

時光流逝如飛梭。

轉眼,已經過去了兩個月。

我不敢對海蘭表現出很親近的樣子,面子上裝出一副不冷不淡的模樣,與其他幾個宮女都一視同仁,生怕被北堂旌看出什麼破綻。

好在北堂旌並沒留意這些,他只關心這些宮女有沒有把我伺候周到,有沒有惹我生氣,至於負責伺候的人是哪些,他倒是不怎麼關心,再加上海蘭相貌普通,行事低調,也就順利地在我身邊隱伏下來。

而自打那次和北堂清明衝突之後,我也很識趣地不再去御花園了,以免再招惹無謂的事端。只不過我雖低調,可閑言閑語還是擋也擋不住地流傳進耳朵里。

據說老皇帝和北堂清明還是異常堅決地反對北堂旌立我為後,為此甚至和北堂旌吵了幾次,可惜北堂旌還是絲毫不肯改變主意,氣得老頭子不行,可又不敢對這個皇帝兒子怎麼樣,只好把炮口轉向我,大罵我這個妖女、禍水、妖孽,禍國殃民勞民傷財!

我只當耳邊風。

反正自來了東離,罵我是妖女、妖孽、禍水的人還少嗎?也不差他一個!

北堂旌大概是怕我多心,在我面前從來不提那些事情,每日裏只是說些風花雪月,調笑調笑也就過去了,有時候情不自禁想親昵,見我咬着牙強忍恐懼的樣子,總是會嘆一口氣,然後放過我。

我也暗地裏鬆口氣。

雖然身體經過了兩個多月的精心調養,看起來似乎已經恢復了,可那次的事情,給我帶來的更多是心理上的傷害。

他靠近我,我會不由自主地發抖。

他抱着我,我會嚇得臉色蒼白。

如果他還想有更進一步的親密動作,我更是會嚇得幾乎睜着眼暈過去。

不是不想反抗,而是就算竭力反抗了,也是一點作用都沒有,就如那夜,我死命掙扎了又有什麼用?還不是一樣被他輕而易舉地鉗制住,肆虐得遍體鱗傷。

我從來不知道,男人的力氣會有這麼大,而習武之人的力氣,更加可怕,竟然會讓我有種奇怪的感覺,覺得自己就像狂風暴雨中一片小小的樹葉,生死都由不得自己了。

北堂旌知道我不論是心理上還是生理上,都還在排斥他,倒也不曾再對我做過什麼,只是耐心地等待着。

這天天色甚好,連日的陰暗天氣被燦爛的陽光一掃而空,陽光照在人的身上,暖洋洋的,連人也不由得懶了起來,眯着雙眼甚是舒服。

冬日難得好太陽,而東離地處北方,更是難得見到這樣的好天氣。

我正坐在廊下曬太陽,北堂旌大踏步地走過來,見我眯着眼,被暖陽曬得昏昏欲睡的模樣,朗聲大笑:"快別睡了,我帶你出去散散心。"我睜開眼看向他:"散心?又是御花園?""不去,沒得惹些麻煩。"我說完,轉過頭繼續閉眼享受陽光,可忽然間只覺得身體一輕,已經被北堂旌輕輕鬆鬆地抱了起來。

"不是。"北堂旌像抱孩子一樣將我抱起,笑道,"我這次帶你出宮。""出宮?"我倒唬了一跳,又怕自己重心不穩摔下去,條件反射地伸出雙手摟住他脖子,卻換來北堂旌一陣豪爽的大笑。

"你就快是東離的皇后了,難道就不想看看自己的國家和臣民?"他似乎很享受我主動摟着他的姿勢,故意轉過臉來看着我,一雙眼亮晶晶的。

"……"我又好氣又好笑。

果然是上了他的當了,可擔心摔跤,又不敢鬆開手,只好尷尬地維持着那姿勢,使勁將臉別過去,嘀咕道:"我才不是你的皇后……"聽我一再否認,北堂旌倒也從沒生氣過,只是笑嘻嘻的:"你呀,就愛鬧小性兒。"我翻了個白眼,把頭轉過去,卻正好給了他可趁之機,他略探頭,就在我脖子上狠狠親了口:"真是嬌慣壞了,罷了罷了,誰叫我就栽在你手裏了呢?狠心腸的小東西!"他不管周圍還有宮女等人在場,肆意地調笑,毫不在乎,我早羞得漲紅了臉,咬着牙恨不得給他一巴掌。

可惜我心念剛動,北堂旌就像是猜到似的,眼疾手快地用另一隻手將我雙腕緊緊扣住,動都動不了,然後,就這樣抱着我大踏步地走出棲鳳宮。

我更是羞窘得連頭都不敢抬。

可即使如此,我還是能感覺得到,無數目光像針一樣落在自己身上,帶着惡意和輕蔑,像是要把我的身體戳出無數小洞似的,如影隨形。

更多的,還是嫉妒。

樹敵並不是我的本意,但北堂旌毫不掩飾的寵愛,卻成為了我如今四面楚歌處處皆敵的最大緣由。

我又羞又惱,北堂旌卻並不以為意,抱着我堂而皇之地走到一處小院子裏。

一駕馬車正靜靜地在院子裏等着。馬車精巧雅緻,掛着半卷的湘妃竹簾,拉車的兩匹馬兒通身雪白,極為神駿。

北堂旌將我輕輕放到裏面的座位上,見我氣惱的模樣,低聲笑起來,伸手打個響指,垂手靜候的車夫會意,輕捷地躍上前座,長鞭揮出,馬兒長嘶一聲,拉動馬車奔行而去。

車廂一角,小香爐里龍涎香的味道,隨着淡淡的白煙緩緩飄散出來。車內案下放置着暖爐,將整個車廂都烘得暖意融融。湘妃竹簾放了下來,北堂旌怕冷風從縫隙里吹進來,還將錦簾也放下了。

他伸手來摟,被我一使勁掙開去,他倒也不惱,只是笑着,翹着二郎腿,一雙眼亮晶晶的,在我身上來回打轉,看得我沒來由一陣心慌,連忙轉過身去,當作沒看見的樣子。

可即使背對着他,我還是能感覺到北堂旌的目光,是如何放肆地在自己身上遊走,帶着赤裸裸的渴求與情慾,簡直有如芒刺在背,讓人坐立不安。

為了掩飾自己的窘相,我故意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伸手挑開車簾一角,向外看去。

馬車已經行到一處巷子,兩邊都是高高的青石磚牆,前面是座門,敞開着,隱約可見門外景色。

"出了這宣德門,就算是離開皇宮了。"北堂旌在身後笑道。

我理也不理他,腦中想的,卻是另外的念頭。

從路程看來,我住的棲鳳宮,似乎離宣德門也不是很遠,而且一路上,也沒有見到很多侍衛……雖然我幾乎是被北堂旌給軟禁在了內宮深處,可從這次出行來看,如果要從棲鳳宮溜到宣德門,也並非不無可能……果然就像北堂旌說的那樣,馬車一路暢通無阻出了宣德門,就是一個小山坡,下了山坡,拐過彎,前面逐漸人聲鼎沸,似乎快到玉京鬧市了。

馬車的速度也放緩了,慢慢地在寬敞的街道上行走。

玉京地處北方寒冷之地,如今進入冬季,寒風襲來,隱隱刺骨,我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咳嗽一聲,肩上旋即披上一件溫暖的銀狐披風,豐美的毛皮,披上身頓時就暖和起來。

北堂旌也順勢自身後將我擁住,笑道:"明知道自己吹了冷風會咳嗽,還坐在這風口處?真是一點都不讓人省心。"他用狐裘將我身子裹得嚴嚴實實:"外面不比宮裏,你呀,什麼時候才知道好生照顧自己?"我將頭靠在車壁上,閉着雙唇默不吭聲,眼睛一直看着窗外繁華的街道。

已經有多久沒見過熱鬧的集市、熙熙攘攘的人流了?

依稀記得,上一次見到這樣熱鬧的繁華場景,還是在嘉麟,那時,華燈璀璨,燈光與月光爭輝,流螢飛舞,還有人來人往的夜市,夜空中綻放的燦爛煙火。

而身邊的人,是風雲卿。

我還記得,我牽着他的手,十指緊扣,一起仰頭看着夜空中的煙花絢爛。他更將我背在背上,說要背我一輩子,直到我不想讓他背了為止……我想得出神,不提防身後北堂旌忽然將我臉扳了過去。

"在想什麼?"他問道。

"……"我沒有立即回答,只是垂下眼,沉默地將臉偏了偏。

北堂旌似乎是輕笑了一聲,旋即,一樣濕熱的東西在我臉頰上輕輕碰了一碰,我一驚,下意識地轉頭,卻又正好被他逮個正着,在唇上又親了親,才將我身子轉了個方向,摟着腰,一手指向車窗外:"看,這都將會是你的臣民。"

他笑道。

我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街道上,人來人往。東離地處北方,人們衣着大多以皮毛棉衣為主,大都行色匆匆,沒有人注意這輛馬車內的人,居然就是他們的統治者。

"臣民?"隔了許久,我才淡淡地回道,"他們未必想成為我的臣民。"東離人是用什麼樣的目光看我華夜的,我心知肚明。

北堂旌又何嘗不知?

但他並不在意,只是笑着:"閑言碎語,用不着介意。""哼。"我冷哼一聲,轉過臉去。

馬車繼續往前行進,漸漸地,車外喧鬧聲慢慢減輕,最後消失了,只傳來車輪像是壓在厚厚的落葉上,帶着悶響的軲轆聲。

我不禁有點奇怪,掀起車簾看了看。

已經完全離開鬧市區了,如今馬車正行進在一片樹林裏。

樹榦筆直,葉子並未落下,而是變得金黃一片,地上的落葉也是金黃的,在陽光的照耀下,顯得格外鮮艷。

我看得有點出神,身後,北堂旌又開口問:"這片樹林很美吧?""嗯。"我點點頭,倒不否認。

"其實出了這片樹林,景色會更美。"北堂旌又自身後環住我腰,淺笑道。

"出了這片樹林是嗎?"我一手托腮,忽然起了個惡劣的念頭,慢吞吞地說,"越漂亮的東西越是有毒,這樹林說不定也會有危險哦。"我發誓我不是故意要烏鴉嘴的,只是突然想起來一句話,越是美麗的東西越是危險,故此順口說了句,哪裏知道話音剛落,就見北堂旌臉色突變,猛地將我按倒,也就在同時,耳邊傳來"嗖"的一聲,一支羽箭貼着北堂旌的頭頂擦了過去,直插進車壁里。

我還沒反應過來,北堂旌已經一手抱着我,如箭一般,從馬車裏竄了出去。

說時遲那時快,電光火石之間,北堂旌剛抱着我掠出車廂,馬車就像是絆到什麼似的,猛地翻滾在地,兩匹拉車的馬兒長嘶不已,聲音痛苦。

北堂旌帶着我落在一丈開外,轉頭看去,映入眼帘的就是車夫血淋淋的屍體,我馬上覺得一陣暈眩。

難道自己真的那麼烏鴉嘴?我不無悲哀地心想。

為什麼每次和北堂旌在一起,不是遇到刺客就是碰到殺手?該說是他惹禍體質呢,還是我是惹禍體質?

眼前一切只是做夢那多好,可惜偏偏不是,可惜偏偏我現在睡意全無而且還清醒得很。

眼前圍了一圈黑衣人,保守估計有三四十個甚至還要多,那副訓練有素殺氣騰騰的樣子,想讓我把他們當成攔路搶劫的都難!

我一邊感慨為什麼刺客總是喜歡穿黑衣服,一邊居然還很有閒情逸緻地對北堂旌問道:"你沒有欠他們錢吧?""難說哦,說不定真是討債的呢。"越是危急的時候,北堂旌越是鎮定自若,而且還很有幽默感,"不過討誰的債就難說了,也許是找你的也說不定啊,我的小侯爺。"說最後5個字時,他還一副調笑不羈的口吻,完全沒把這些殺氣騰騰的刺客看進眼裏。

他輕鬆歸他輕鬆,可我卻輕鬆不起來。

眼前的人都是凶神惡煞要殺人的樣子,而且還將自己團團圍住,連個麻雀都飛不出去。如今只有我和北堂旌兩人,就算北堂旌武功再好,拖着我這個半點武功也不會的拖油瓶,只怕也凶多吉少。

畢竟,北堂旌現在身為一國之君,要刺殺他,沒有點破釜沉舟的膽量,那可難以成事。

北堂旌也知道今天恐怕不是那麼輕易就能善了的,可是從臉色上一點也看不出來,神情如故,甚至還輕鬆得很。

他一手緊緊箍在我腰間,讓我緊貼在他胸膛上,同時柔聲道:"把眼睛閉上。"我當然是乖乖聽話。

無論如何,現在也不是鬧脾氣的時候啊!

我剛把眼睛閉上,就只覺得耳邊傳來兵器破空聲,像是緊緊挨着我的皮膚擦過去一樣,那冷冰冰的感覺,有種會被徹底砍碎的錯覺。

耳中不時傳來陣陣慘叫聲,我根本就不敢睜開眼睛,連偷看都不敢。光是憑衝進鼻子裏的那股濃烈血腥味,我就已經可以想像得到,如今的戰況有多麼慘烈!

北堂旌似乎也應付得頗為吃力,畢竟對方人多勢眾,他卻要顧忌着我的安危,瞻前顧後,未免出手遲緩些,漸漸落了下風。

忽然,只聽見"嗤"的一聲悶響,近在咫尺,隨後,我只覺得一股腥熱的液體猛地噴到臉上,我嚇了一跳,下意識地睜開眼,卻見北堂旌的肩膀上插了一支羽箭,尾羽還在顫動不止,箭身將他的肩膀都射穿了,鮮血源源不斷地從傷口流出來。

"你……"我驚恐地看着他。

北堂旌還是專註地應付着敵人,同時輕鬆地笑道:"不是叫你把眼睛閉上嗎?怎麼睜開了?""你受傷了!"我驚叫起來。

"別擔心,沒事。"北堂旌還是輕鬆的表情。

他已經殺死殺傷了對方不少人,刺客見這樣子討不了好,突地往後退去,動作整齊劃一,同時,後方的人端着弓箭上前,二話不說,搭箭便朝向我和北堂旌射來。

北堂旌眉頭一皺,當機立斷,抱着我往後掠去。

對方一排箭落空,第二批又立刻接了上來,箭矢源源不斷地向我們射來。

北堂旌也只有帶着我逃命的份兒。

可躲過了第二批、第三批,後續的箭矢就像越來越多似的,眼見避無可避,北堂旌忽然抱着我,從一旁的斜坡上滾了下去,才避開了雨一般的箭矢。

我只覺天翻地覆,等停下來的時候,早已經頭暈眼花。

正在這時,只聽見坡上傳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還有驚慌的叫聲,以及懊惱的吼聲,混雜在一起,喧鬧無比。

我緊張得不得了,可壓在我身上的北堂旌卻笑起來:"總算來了。"聽見他如釋重負的口吻,我頓時明白過來:"援兵?"北堂旌撐起身:"是的。"

山坡上,傳來陣陣廝殺聲,同時,也有不少人跌跌撞撞地朝向我們跑來,為首的,是趙三留。

北堂旌見了,這才真正地鬆了口氣,伸手將我扶起,關心地問道:"你沒受傷吧?"我搖搖頭。

本來以為自己滾下山坡,再怎麼著也會磕破蹭傷什麼地方,可想不到北堂旌將我整個身體都護在懷裏,完全沒有傷到,連蹭都沒蹭到。

我毫髮無傷,北堂旌身上的傷口流出的鮮血,卻將他的衣物大半都染紅了,看進眼裏,只覺得觸目驚心,讓人頭暈眼花。

"你的傷……"我囁嚅着開口,同時想伸手去捂住他身上的傷口。

北堂旌輕柔地將我的手掌握住。

"皮肉傷,不要緊。"也許是受傷的關係,他臉色看起來有點蒼白,可精神不錯,居然還笑得出來,"本來擔心他們老在眼前晃,掃了你的興,才讓他們都離得遠遠的,可沒想到……""還是讓你掃興了,本來想帶你好好散散心的。"他笑道。

說話間,趙三留已經帶人到了跟前,見北堂旌受傷,也是臉色一變,連忙上前為他處理傷口,同時,全副武裝的大內侍衛們也圍成一圈,將北堂旌和我圍住。

山坡上猶在廝殺,不時有慘叫聲傳來,但聲音也越來越少,可能那些刺客也只是在做最後的垂死掙扎了吧……我心不在焉地想着。

鼻尖充斥着血腥味,那是北堂旌身上傷口流出的鮮血,傳來的味道,讓我開始頭暈。

這時,一輛新的馬車也行駛了過來,也是精緻的車廂,也是兩匹渾身雪白的神駿馬兒,除了車夫不一樣之外,和之前那輛馬車都是一模一樣。

趙三留為北堂旌將傷口包紮完畢,然後請示道:"那些刺客,皇上要如何處置?"北堂旌在見到他們靠近的時候,就已經褪去了之前的笑容,神色凝重,聽趙三留這樣問,也不言語,就是抬起根手指,在自己咽喉處比了一下,那動作連我都看懂了,八成是要趙三留趕盡殺絕。

我不由得奇怪。

按理,不是都要留下活口,好逼問出幕後主使的嗎?可北堂旌為什麼要趙三留趕盡殺絕?

我正在疑惑,北堂旌已經拉着我蹬上了馬車。

趙三留將車簾放下,只聽得車夫"得兒"一聲,馬車就緩緩行去。

卻是往來時的路行駛。

不過這也在意料之中,北堂旌忽然遇刺,誰都沒了遊玩的念頭,而且為了安全着想,自然是早點回到皇宮為好。

和來時不同,北堂旌自上了馬車,就一直沉默。

我小心翼翼地看去。

只見他臉色略顯蒼白,嘴唇緊緊抿着,一雙眼也眯了起來,精光湛湛,甚至顯得陰森冰冷,神情十分難看。

我還是第一次見他這樣難看的臉色,不覺愣住,又驚又疑。

可突然之間,腦中像是劃過一道閃電似的,猛地讓我驚醒過來。

難道,這些刺客的幕後主使,是北堂清明?

難怪北堂旌不留刺客活口!

難怪北堂旌的臉色會如此難看!

在東離,敢對他下手的人,也只有北堂清明了,原來的皇位繼承人!

而且,北堂清明確實有殺北堂旌的理由。

他本來是東離的皇太子,皇位繼承人,可沒想到,會在中途被北堂旌這個從未見過面的大哥,給強行奪走了原本屬於他的皇位。

怎能不怒?

怎能不恨?

他只怕是積怨已久,只是礙於北堂旌的手段,才一直裝出那副恭敬的模樣來。

回想起北堂清明甚至還一臉假惺惺地跑來對我表示"同情",那惺惺作態,令人想到就不禁反感。

只不過……北堂清明為什麼這麼急着動手呢?難道他不怕事情敗露嗎?還是算準北堂旌會念在兄弟的情分上,放過他?

據我所知,北堂旌可不是慈眉善目的菩薩啊……我怎麼想也想不通,正瞪着眼發獃,耳邊冷不丁地傳來北堂旌的聲音。

"在想什麼?兩眼都發直了。"他戲謔道。

我這才驚醒過來,連忙擺手:"沒……沒什麼……"北堂旌笑了笑,用沒受傷那隻手將我拉到懷裏,我掙扎了一下,旋即聽見北堂旌又道:"小妖精真狠心吶,我可是幫你擋了一箭。""啊?"我驚訝地看去,卻見北堂旌眉梢眼角都是笑意,之前那陰森的表情一掃而空,又變成了和以往一樣,半是玩味半是調笑的神情。

他伸手指了指自己另外一邊肩膀:"我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你就這麼狠心對我?""我……"我囁嚅了半天沒"我"出個所以然來。

想想也對,北堂旌如果不是顧忌着我,至於傷得這樣厲害?

也許是看出了我的猶豫,北堂旌又笑起來:"看在我受傷的份兒上,就乖乖地讓我抱抱都不成嗎?"他說得一副哀求的語氣,可那隻沒受傷的手,早就搭在了我腰上,緊緊箍住,動都動不了,我就只好趴在他胸前,被摟得嚴嚴實實,無奈地翻了個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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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回千年之傾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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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步步驚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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