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會幸福嗎
“居無定所會很幸福嗎？告訴你，那是因為你還沒得到，等你真的一輩子都得這樣飄飄蕩蕩的時候，我就不信你還笑得出來。”柯千舟做了結論。他忘了她也是個“女人”，這種生物令他難以茍同的生態之一，便是永遠懷抱着一些讓人無法理解的夢想。
“沒情調！”她白他一眼，轉過身背起包包︰“算啦！那些奇妙的傳說，還有每一個故事在被流傳時的感覺，你是不會懂的。就像這裏，你知道每個新年在太陽門前舉辦的倒數活動嗎？聽說在那時候，許的願望都能實現，今年，我一定要親自來試試看……”
“這我倒聽說過。不過，我勸你最好不要許下什麼合約歸你的願望，免得破壞了這個靈驗的傳說。”
他又話中有話！沐青琳猛翻白眼︰“喂！我們說好公平競爭的，你老是一副勢在必得的樣子，要不是看在你沒什麼男子氣概的份上，怕人家說我欺負你，我早就讓你知道我的厲害了！”
柯千舟對沐青琳掄起的拳頭一笑置之。他倒想知道她還能怎樣？在眾目睽睽之下再拿高跟鞋打他嗎︰“我就是勢在必得。小姐，我從來沒說過“公平競爭”這四個字，那是你的遊戲規則，但不代表我也得加入。馬家和我們家是世交，你可以自己去猜這究竟代表什麼涵意。”
“喔？”她拉長聲音，手指着他︰“那你的意思是，你們早就內定好了是不是？既然如此，馬先生又何必對我們的接洽擺出一副很有意願的樣子？”
“馬叔對每一家接洽的旅行社都是這樣，這是籌碼和身價的問題。你要是不懂，我只能說你還不適合在商場上跟人競爭。今天看了這麼多古迹，我心情還不錯，所以願意把這內幕告訴你。趁公司還沒在你身上砸下太多錢的時候，快點回去吧！去找一間規模差一點、野心小一點的飯店，也許還能合作愉快！”說著，他開始轉身往巴士站牌走去。話題一扯到這兒，肯定沒完沒了。他的遊程已經泡湯，還不趕快撤退自保？
“姓柯的，你既然這麼有把握，我想你大概也和馬家一樣有錢有勢，一句話就能把人吃得死死的。但是，我還是會去找馬先生談，我要他親口給我一個交代！”沐青琳在他身後大吼︰“你不能保証我一定會輸！”
柯千舟沒有回頭，只舉起右手隨便揮了揮。
沐青琳氣得在原地直跺腳。搞什麼嘛！本來以為今天會是個美麗的馬德里之旅，沒想到最後，卻是以這種情形收場。她回想兩人從一開始相偕出遊，到後來一言不合而反目的經過，實在不知道自己哪裏做錯了。
用力瞠了瞠眼睛，她死命地不讓挫敗的淚水掉下來。她沒有錯，柯千舟也沒有。如果他說的一切屬實，要怪也只能怪她們的旅行社沒錢又沒背景，才會弄得現在連競爭都還來不及就已經慘敗的下場了……
柯千舟願意告訴她這些，也是不想讓她繼續浪費時間在一件不可能成功的任務上面而已。但即使這道理在沐青琳心裏再明白不過，她還是無法誠心誠意地感激他。
畢竟要不是他，她也不會落得如此進退兩難的下場。
抬眼環視四周，不知怎麼地，這些異國風景竟再也吸引不了她。此時此刻，她只想回到旅館好好睡一覺，什麼都不要管。
旅行於她，向來只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事物，單純而明白。然而這一次，為了替好友爭取到這一條線，她的一舉一動都不能如以往般盡興，現在她可是真真後悔了。
她該告訴好友，她要放棄了嗎？那畢竟不是她的旅行社，也不是她的業績。但正因為如此，這其中牽扯的是她和好友七年來同班的感情。
算了！她沐青琳一向樂觀堅強，才不要拿這些事來煩自己！她決定先回去好好睡一覺，明天一早起來，再找馬先生好好談一談。如果真有黑箱作業，那她只好帶着這次教訓拍拍屁股走人。她的個性里，也包括不強人所難、識時務者為俊傑這兩項。
沐青琳邊走邊踱回巴士站。還沒走到那裏，便遠遠瞧見長椅上的柯千舟。她略一頓步，決定從椅背後繞過去。
柯千舟不動聲色地瞥着她逐漸靠近︰“生氣了？”女人嘛！不就是這個樣子。情緒起伏落差大過馬里亞納海溝，不過他可沒閑工夫哄她們。
“沒有。”她抬高下巴︰“只是替商界的黑暗感到很無恥而已。”
他輕輕笑笑，對她的天真搖頭︰“你說你喜歡到處跑，現在我是真的相信了。沒有別的工作更適合你。”相處這些天以來，她有許多單純直接的反應都令他感到吃驚，然而這也只不過是再次証明他的言論而已。
“不用你管，柯大少爺！”她決定不搭巴士了，轉身往街道另一頭走。也許這世界上，真的有些事是無法靠努力或熱忱就能完成的，但是，他為何要這麼無情地刺穿她？與其跟這樣一個討厭鬼同車，不如在馬德里市晃到天黑。
他一把拉住她︰“算我不對好吧？我請你吃午飯，當作賠不是好嗎？”他原本可以狠下心來欣賞自己的勝利，但面對她挫敗的眼神時，為什麼他竟有種煩躁的感覺？
應該是因為，他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個可以被稱為與眾不同的女人。她好勝、總是自信滿滿、想法天真。他要讓她看清這個世界沒錯，但卻也不希望她瞳孔中的光采太快消失……
他是要報那一擊之仇沒錯，但是，獵物到口之前，他還想再玩久一點……
應該是這樣沒錯！柯千舟陷入自我的沉思，他們的關係就像這樣沒錯！
“我沒興趣陪你這種飯來張口的少爺吃飯！”她一把甩開他。
“喂！”柯千舟跳起來︰“我剛還在替你想，有沒有什麼折衷的餘地呢！既然你不想聽那就算了……”對於人性，他實在太清楚了。只要他先提個不要太差的頭，她一定會感興趣地繼續聽他往下說。
沐青琳聞言倏地停下腳步，但是沒有回頭。該不該相信他？要是他又藏了一手怎麼辦？她可不想再被他耍着玩。況且這一轉身，不就表示她真是有求於他嗎？
“怎麼樣？吃頓飯又不會少一塊肉，聽聽我的想法也不為過嘛！”他來到她面前，露出笑容耐心地慫恿。
她凝視自己的鞋尖，心裏正天人交戰地掙扎。她一向討厭受到拘束，不管在任何方面都是。這一次，她該不該為了不負好友期望而出賣自己的意願？
“你不象是會做慈善事業的人，柯千舟。”她終於開口了。一方面緩和自己的立場，一方面也好拖延一點考慮的時間。
“我的確不是。”他拖着她開始往餐館走，心下幾乎已百分之百確定她不會拒絕︰“我只是發現，你會是個出色的導遊，如果你願意轉而為“裕達”工作，我會很樂意把你安排在……”
“等等！”她停下腳步。還以為他有多好心呢！說穿了，原來是要挖角？
“我還以為你會有什麼公平競爭的提議呢！說到底你還是要犧牲我的旅行社！”
“這已經是我所能想出來最好的辦法了！小姐，我沒必要為你那搖搖欲墜的旅行社負責。”柯千舟一副就事論事的口吻︰“我用人一向只看能力，不會計較他們以前是否……得罪過我。不過我還是勸你，好好控制一下你那種管不住的個性。”
沐青琳瞪大眼睛，這是她有生以來第一次真正體會到，什麼叫做“氣炸了”。
讓她憤怒的不光是他打的如意算盤，他那副高高在上的施捨嘴臉更是令她有股衝動想一拳揮過去︰“你又知道我的旅行社搖搖欲墜？我們只是剛起步，再一兩年就能站穩了。還有，我的個性如何你管不着，因為我就算餓死，也不會替你工作！”說完，她重重邁開步伐，決定不管他再說什麼，她都不再理了。
柯千舟在原地皺着眉，他怎麼會遇上這樣一個難以交換條件的人？是他遊說的功力退步了嗎？願意請她替“裕達”工作，是看上她的能力，她自己不也急於証明這一點嗎？他都已經不計前嫌、打算將澳洲那一段一筆勾消了，為什麼她竟出乎意料的難纏？出乎意料的……有個性……
活了這麼大，如果他真想跟某個人談條件，還沒幾個對象能夠開口就拒絕的。他真討厭這種感覺，掌握一切的應該是他才對呀！
柯千舟大步追上去，一把拉住沐青琳手臂。她還沒聽完他提出的條件呢！
“放開我！”她沒想到這人竟會糾纏不休，一時怒火攻心，抓起脖子上的相機便朝他揮去。
又來了！柯千舟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暴怒迅速從心底升起。她又打他？
柯千舟搗住受到二度攻擊的左額，這輩子他終於有機會知道，自己對於控制脾氣的本事究竟有多過人了……
沐青琳有點慌了。她剛才那一下沒很重呀！為什麼他竟退後好幾步，一副受到重創的樣子？唉呀！這下慘啦！她不是早知道他總是一副弱不經風的樣子嗎？萬一真把他打出毛病來，她該怎麼辦？
“喂……柯千舟，你還好吧？”她小心地靠近他。
“你這潑婦！”柯千舟把擋住臉的手拿下。一向存在他臉上的笑容此時已不復見︰“我早該預料到你會來這招！算我自找苦吃，一年前沒被你打死，一年後還追着來討打，你放心吧！以後就算殺了我我也不會再靠近你了！”
他沉着臉開始往回走，邊嘲諷地想着︰果然不出他所料，她是個與眾不同的女人，一個無法解決事情就想訴諸暴力的女人！
沐青琳被他的話弄得一頭霧水，但看他一副想吃人的樣子，卻又不敢追上去問。什麼叫“早該預料到她會來這招”？一年前他們又沒有見過面……沐青琳混亂地思索，一年前她才剛從澳洲大學畢業呀！
一道雷電般的震撼突然竄遍她全身。一年前她在澳洲，似乎真的打過一個人……在海邊……用三吋高的鞋跟……
“喂！等等……”她叫着追上去，跟在他右後方︰“難道你是說，你就是黃金海岸邊的那個殺人兇手……”
“我根本不是什麼殺人兇手！你給我離遠一點！”柯千舟頭也不回地粗魯大喊。
“原來你沒死！”沐青琳緊追不捨。
柯千舟倏地停下腳步，回頭望她︰“原來你這麼希望我死。”
“我沒有！”她連忙否認，有點手足無措地發現，這個平常看起來都像文弱好好先生的人，此刻竟連一個眼神都能讓她打從心底發毛。
“那最好。請你離我三公尺遠，我不想再被瘟神波及。”巴士站牌已經到了，柯千舟站在長椅另一頭，讓自己跟她保持一定的距離。
“可是……”沐青琳無辜地辯駁︰“那晚你明明殺了一個人…在沙灘上，我親眼看到的……”
他朝她翻白眼︰“小姐，你分不清楚打架和謀殺嗎？那天晚上之後，那個人渣在床上躺了一個月，很巧的我也是，而且都是拜你所賜！”
她低下頭，幾乎快找不到自己的聲音︰“這麼……嚴重嗎？”
當時一離開澳洲，她就真的如自己先前發誓的一般，再也沒想起過那一場驚魂記了呀！誰知道一年後竟會在半個地球外，又遇上當時的另一個主角……難道，是上天給他安排復仇機會來着？
一想到這裏，沐青琳覺得下半身的血液已經完全凍結，想跑也跑不了了。
“輕度腦震蕩外加局部瘀血，你說嚴不嚴重？”他朝她跨一步︰“還是你想親自試試看？”
“你別衝動啊！”她全身上下立時進入戒備狀態︰“我發誓我不是故意的，你看起來也不象是會記恨的人……”
看到她戒慎恐懼的模樣，柯千舟總算笑了︰“現在你倒會這樣說了。總而言之，為了保全性命，我不想再跟你有任何瓜葛，今天談的事情就此一筆勾消，祝你好運。”
巴士來了，柯千舟利落地跳上去，選擇末排靠窗位子坐下。沐青琳默默跟在他後面，卻不敢坐在他旁邊，只好在前排落座。
正午的太陽慢慢放射光芒，沐青琳這才發現自己的肚子好餓。早上為了攔截馬先生，根本來不及吃東西，後來跟柯千舟一起逛馬德里，兩人連午飯都還來不及吃，就發生了這件事……
她好像還沒跟他道過歉！沐青琳心裏突然出現一波波內疚的浪潮。兩次動手的都是她，於情於法都是她不對了，不管他們之間還有什麼其他的恩怨，至少這一件事情上，做錯的是她……只是他現在表情那麼恐怖，她實在不敢再過去煩他……
想着想着，飯店很快就到了。沐青琳原本想趁他經過自己身邊時跟他說聲抱歉，但就是鼓不起勇氣。進入飯店后一路上追在他後面，但是擠滿人的電梯又讓她怯步。好不容易來到兩人房門前的長廊時，他的門卻已經“砰”地一聲關上了。
站在緊閉的房門前，一種無語的窒息感漸漸纏繞至心頭。她知道不管他再怎麼拒人於千里之外，這一句“對不起”她都還是得說，不然，她一定會痛苦一輩子……
沐青琳回到房裏，將背包及相機隨處一放，便和衣躺在床上。雖然飢腸轆轆，卻是一點食慾也沒。如果她早知道自己曾經傷害過他，那麼不管他的表現是多麼心高氣傲，她也絕對會誠心誠意跟他道歉的。原來這樣就叫做“千金難買早知道”！
“噢！”在床上來回翻幾圈，仍滾不掉滿心的愧疚。老天吶！希望她能快點找到機會向他道歉……
沐青琳在一陣空腹的哀鳴聲中醒來。睡前沒有開燈，現在室內一片漆黑，看來她已經睡了很久了。
揉揉滿頭亂髮坐起身，她扭開床邊的燈，這才發現原來已經晚上十一點了。真是糟糕！她這一整天都還沒吃東西呢！她很快地梳洗一下，打算到樓下的夜間酒吧去覓食。
她彎身準備從背包里取出錢包，然而一旁的相機卻吸引住她的視線。這是怎麼回事？底片匣不知道為什麼竟然打開了，裏面是她一個上午以來的心血，現在也都不翼而飛了……
“我的底片呢？”她開始慌亂地搜着房間，卻是一無所獲。該不會是今天用相機攻擊柯千舟時掉出來了吧？她將相機拿起仔細檢查，更加確禓種情況的可能性。這台花了她半年家教費的寶貝竟有好幾個零件都不見了！難道是對她以此為兇器的懲罰？
沐青琳強忍住心痛，決定回到事發現場去找找，也許還能撿回一些“殘骸”也說不定。
電梯到一樓後門一開，站在外面等候的竟然是柯千舟。沐青琳愣了一下，一時之間也忘記要道歉，只能獃獃望着他。
“你要出來嗎？”他站在電梯門外問。
“噢……對……”她連忙跨出來讓他進去。
柯千舟伸手按了樓層，就欲把門關上。終於回復理智的沐青琳連忙把門按開︰“柯先生，真對不起……”
“嗯？”柯千舟的態度不甚熱烈，但還算是有反應。
“讓你受傷我很抱歉，我打了你兩次，都是我不對，希望你能接受我誠心誠意的道歉！”
柯千舟凝視着她，她的眼神認真而專註，這樣的情況突然令他有點不知所措。他不是沒接受過別人的道歉，只是當下屬們做錯事請求他的原諒時，通常都是低垂着頭。面前這女人一臉大無畏地盯住他，好像在說如果他不原諒她的話，錯的人就是他了。
“算了，反正我也沒死。”他很快地說，調開視線。
沐青琳露出釋懷的笑︰“我就知道，你看起來是個好人，一定不會計較這麼多的。晚安。”說著，她替他關上電梯門。
“等一下。這麼晚了你要上哪去？”柯千舟伸手擋住門。
“我的相機出了點問題，可能是今天……嗯……所以我想回去找找看。”塔訥訥地說。
“這裏晚上的治安不是很好，明天早上再去。”簡短地說完，他撇個頭示意她進電梯。
“我只是去找一下東西，很快就回來。”沐青琳心意已決。
“你不要這麼不受教，一個女孩子三更半夜跑到市區是很危險的，明天白天再去。”他再耐心地重覆一次，語氣堅決。
沐青琳一臉莫名奇妙。她不受教？那麼，他又為什麼偏要跟她唱反調呢？
“柯千舟，要是你別老是一副任何人都要聽命於你的嘴臉，我想別人也不會故意反抗你。”她說著轉身離開。他又不是她的誰，憑什麼管她那麼多？
柯千舟重重嘆口氣。女人真是麻煩，明明知道深夜獨自一人並不安全，卻總是認為自己不會是出事的那一個。他對自己做個鬼臉，無奈地追上去︰“你欠我一次。”
沐青琳聞聲回頭︰“哈哈！我就知道你會跟上來。你、上、當、啦！”
柯千舟愣了一下，聽見她還在說︰“我當然知道這裏晚上的治安怎樣，才不會笨到拿自己的安全去試呢！但是如果我開口要你陪我去，一定會被你嘲笑的，所以……這可是你自願的，怨不得誰喔！”
原來原來，他真着了她的道了。沐青琳以為他會擺個臭臉生氣的，但卻沒有，他只是含着一抹高深莫測的笑靜靜跟在她後面。
離開飯店大門，刺骨寒意立刻朝他們襲來。下大雪了！這真不是外出找東西的好時候。柯千舟投給她一個“都是你惹的禍”的眼神，率先走向不遠處的出租車招呼站。
第二天，柯千舟一覺睡到下午一點時才清醒。
他想翻身下床，卻突然發現四肢竟不聽使喚了？一波疼痛四腳趾頭開始，迅速蔓延到全身上下。一年前的舊傷似乎也開始隱隱作痛了。
慘了！他該不會是感冒了吧？小時候，他的身體並不好，只要天氣稍一變化就會卧病在床。好不容易年紀漸長，抵抗力也隨之增強了，然而每次只要一生病，他還是會全身酸痛，什麼也做不成。
這下可好。一定是因為昨夜陪那個瘋女人在雪地里挖了那麼久，這是他多管閑事的報應！
柯千舟一咬牙勉強坐起身，拿起電話正要呼叫客房服務，卻被落地窗外的人影打斷了動作。
又是那個禍水？她來幹什麼，嫌他被她害得還不夠慘嗎？柯千舟只想揮揮手把她趕回房去，但是已經來不及。
“你這是幹什麼？我沒說你可以進來啊！”他躺在床上有氣無力地斥着。
沐青琳靠近床邊，一手撫上他額頭︰“你發燒了。我剛才回來的時候，看到你房門口還沒掛上整理完畢的牌子，我就覺得你一定是一整個早上沒出去……”
沐青琳很快地倒了一杯水遞給他。昨夜他陪着她，在雪地上走了兩個多小時，雖然他口中一直不耐地抱怨，但沐青琳卻早發現到，他一直在替她注意路況，好幾次她快要滑倒時，都是被他拉了一把才免於出糗的。
兩人來來回回在巴士站附近走了好幾遍，卻仍是一無所獲。雖然如此，她還是十分感激他。原來看一個人不能只看錶象，慣於命令他人的柯千舟，竟也有如此溫柔的一面……
“沒想到你真的病了……”她的語氣掩不住歉疚。
昨天晚上好不容易找回那些失落的零件后，她高興地一回頭，卻發現他的面色異常地紅潤。那時候的她愣了好一會兒，她從一開始見面便知道他是個美男子，只是直到此刻，她才真正領教到他絕美面容帶給人的震懾力。好不容易恢復思考能力后，對於他可能生病的擔憂戰勝欣賞美麗事物的貪婪，她催促着他一起回到旅館。
沒想到，她竟真的害他生病了……
“我從小巴是藥罐子，昨天雪下得那麼大，今天要是不病才有鬼呢！”他一口氣喝完熱水，不急不徐地說。
沐青琳愣住了好一會兒︰“你……明知道會生病，為什麼還要陪我去？”
這次，換柯千舟停住動作了。對呀！他不是一向嫌她是個禍水，那麼又是為何，他竟會把那一向避之唯恐不及的麻煩往身上攬？
“我去問問飯店裏有沒有醫生。”沐青琳站起身，很快退了出去。
那個女人！柯千舟煩躁地抓抓頭髮。她動作那麼快是在怕什麼呀？她該不會以為他對她有意思吧？真是拜託！
來這裏的一個月計劃里，除了把合約簽回去外，就再沒有別的了。要是對談戀愛有興趣，他大可在國內隨便找一個，沒必要大老遠跑到這裏來。太多女人都有讓他無份忍的特質︰依賴、虛榮、做作等等。目前為止能夠讓他和平共處的女人，除了老媽便是之楚了。只可惜老媽已在天國，之楚也遠在天邊。
太陽穴無預警地抽痛了一下，柯千舟詛咒出聲。沐青琳那個笨女人最好別對他有什麼非份之想，不然他一樣會用對待其他笨女人的方法對待她……
左額上的傷口也偷襲似地痛了一下。每次一這麼痛，他就知道又會有什麼超出他預料之外的事情將要發生。這一次，他的不祥預感竟是前所未有地強烈……
吃過醫生開的葯后，柯千舟重新躺平。然而才剛放鬆，刺耳的手機鈴聲響起。柯千舟聽到那代表他家老頭的鈴聲，不耐地接起。
“什麼事？我可以回去了是嗎？”不待對方開口，柯千舟便說。雖然知道不可能，不過還是問問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