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誰允許的？
柯益群蒼勁的聲音自半個地球外傳來︰“合約簽到了再說。總公司這陣子正在擬定幾個計劃案，我把資料傳到你馬叔的飯店去，你找個時間看看，過幾天我要聽你對這些案子的看法。”
“爸！閔涼的事跟我根本八竿子打不在一起啊！你先讓我回去再說……”柯千舟扯着濃重的鼻音嘶聲抗議，他真搞不懂老頭到底在想什麼。就算要操掛自己的兒子，也不用一定要他客死異鄉吧？
“什麼話？我從小是怎麼跟你說的？做事情絕對不可以半途而廢！你這孩子到底什麼時候才能別再讓我操心……”
柯千舟沉着臉將話機拿遠。老頭一開始念，又不知道多久才會停了。
“喂？齊仔，你有沒有在聽啊？”
沒想到老頭倒很精明嘛！柯千舟無奈地答︰“當然有啊。”
“那這事就這麼辦了。你把那些資料看一看，月底跟我報告。”
“是……”他故意把尾音拖長，當作無言的抗議。等到老爸收線后，才把手機蓋閤上。
老頭想怎麼整他都隨便吧！再這樣下去幾年後，說不禕治國都難不倒他了，區區一個柯氏集團又如何？
床頭的小鬧鐘嗶嗶叫了起來，沐青琳停下整理東西的動作，拿起醫生交代的葯走向柯千舟房間。
“吃藥了，柯千舟。”她掛上滿面笑容，自保溫瓶里倒來一杯水，坐到床邊將葯遞給他。
“醫生說你是那種不病則已，一病驚人的體質。我本來以為他是在開玩笑，沒想到……”她邊說邊伸手探他額頭︰“還是有點熱熱的，那個大鬍子醫生果然沒說錯。”
“我從小巴這樣。只要一吹風，就得在床上躺好幾天，我妹妹一直很懷疑像我這種爛身體，是怎麼活到現在的……”柯千舟想起往事，原本稍嫌虛弱的眼神開始溫柔起來。
“你很疼你妹妹吧？”沐青琳沒有錯過他的表情變化，於是問。嘿！她發覺病中的他竟也有一種無法言喻的美，這男人若生為古代女子，必能傾城……
“我想是吧！”他想起之楚，就連語氣也不自覺地放柔︰“她在日本念大學，今年也該大四了。”
沐青琳正醉在欣賞他美貌的陶陶然中，笑了笑沒有說話。
“你呢？都沒聽你提過你的家人。他們放心讓你一個人到處跑？”
“我是獨生女，爸媽都移民加拿大去了。我不想移民，只想到處旅行，不過哪天如果我真的倦了，還是會選擇回到閔涼，那裏才是我的故鄉。”
“要你厭倦流浪，我看很難喔！萬一等你想安定下來的時候，已經人老珠黃沒人要了怎麼辦？女人的青春可是很寶貴的喔！”
沐青琳瞪大眼睛。雖然他的話讓她呼吸急促、心跳加快，但她仍不服氣地直視他︰“就算沒人要，也輪不到你來擔心！”
柯千舟凝望着她，沒有說話。直到她逞強的表情已越來越不確定，才輕笑幾聲以棉被覆頭︰“我有點困，藥效又發作了……”
沐青琳得救似地跳離床邊︰“那好，你慢慢休息吧！我出去了。”
待室內恢復寧靜后，柯千舟將被角掀開，直愣愣地盯着天花板。這些天，她每四小時就會出現在他房裏一次，照顧他吃藥什麼的，他真懷疑她到底有沒有好好睡過覺？她為什麼要對他那麼好？
每次她來，總坐在床邊跟他說些有的沒的，好像怕他會無聊寂寞一樣。她口中的那些地方，他明明都去過，為什麼用聽的反而還比親身經歷更精彩？
柯千舟伸手撫撫剛才沐青琳坐過的床沿，不知道為什麼，他竟全身躁鬱得難受，心中有種微小的渴望，渴望下一個四小時后趕快來……
這一星期以來，都是她在照顧他。每次盯住他把葯吃下去后，她就會在他房裏忙進忙出，把他換下的衣服丟進洗衣籃，又把掉落床邊的衛生紙撿乾淨。
雖然如此，她卻很少再坐在他身邊、跟他說些床邊故事了。她總是靜不下來，等房間整理乾淨后，就找理由匆匆告辭。
柯千舟十分不喜歡這種被人左右的感覺，他生來就不是這樣的命。從來都只有他掌控別人的份，為什麼這一次，不光是他的生活起居需要假手於她，就連喜怒哀樂也由不得他自己了？
她可知道他每小時都在期待她來，每小時都在期待她又要跟他說說什麼好玩的地方？病中的人最愛胡思亂想，她難道不知道她突然的疏遠，會讓他不知所措、坐立難安嗎？
他果然是病了，果然開始胡思亂想了……
“沐青琳……”幾天以來，他只能冷眼看着她的所有動作。像在觀察什麼一樣，一派靜待結果發生的神情。
“叫我沐青琳就好了。”她抬起頭來說，隨即又繼續調整暖氣的動作。
“你可以離開了，這裏沒你的事。”
她聞聲轉過身︰“別用那種少爺口吻跟我說話，我不吃這一套。”真是的！要不是她早摸清他的個性，只怕早又氣得拂袖而去了。如果……他不要這麼頤指氣使的，會是個更可愛的人……
“沐青琳，你還算是個滿聰明的女孩子，至少跟大部份的女人不一樣，有些事情我不想說破。”他望着她，一臉的鄙夷。他們原可以相處得很愉快的，無奈她先打破這種和諧的氣氛，天生驕傲的他無法坐視自己淪為被動的接受者，只有先發制人。
沐青琳這下總算知道他在指什麼了。她的笑容頓失，一股怒氣湧上心頭︰“我照顧你是看在你的病是因我而起的份上，沒有別的原因！你以為我想藉此攀龍附鳳？”
他別開視線，嘴角掛着心知肚明的淡笑。
沐青琳更生氣了。她繞到床的另一頭，直直站定他眼前︰“你的思想真邪惡！出門在外本來就是要互相幫助，哪還分什麼男女貧富？要不是你明知會生病還冒險陪我出去找零件，我也……”沐青琳說不出話來了。她承認因為這件事，她對他的好感猛然遽增，但也僅止於此而已呀！這一份“好感”，就像她對任何朋友那樣，都是沒有分別的……
“那是我一時心軟，希望你不會扭曲我的用意。”
沐青琳的臉倏地轉紅，她再也無誹受這個自以為是的渾蛋︰“放心吧！如果我真的喜歡上什麼人，我一定會第一個知道！”
說完，她打開落地窗忿忿跳出去，再使盡渾身力氣將它關上。
因為力道過猛，門反而彈開了。凜冽冷風灌了進來，柯千舟跳着腳下床把落地窗關好，耳邊似乎還圍繞着那女人的聲音……
他是故意的！
在溫暖的床上躺平后，他平心靜氣地告訴自己這個事實。他是故意說那些話，想要激怒她，順便看看她的反應。他原本的想法是，如果她真的像他猜測的那樣對他有好感的話，聽了他的話應該會啞壁無言才是。然而事實卻不是那麼一回事。
是他多心了嗎？一個星期以來不遜於最出色看護的悉心照顧，真的只是一句“朋友”就可以輕鬆帶過？
她真是那麼想的嗎？
真是氣死人了！
沐青琳第一萬次回想起一星期前那個下午，最後一次進柯千舟房間時兩人的對話。他竟敢如此明目張胆地暗示她對他有意思？什麼跟什麼嘛！
她沐青琳或許不是那種看一眼就讓人捨不得調開視線的絕世美女，但也不是沒有人追呀！憑什麼？他憑什麼認為她就必須倒貼才能找得到男人？
這口氣她咽不下，實在咽不下呀！
管他這一星期以來有沒有按時吃藥？他就算死在房裏了，也不關她的事！巴算……就算她對他真的曾經產生那麼一丁點兒的好感，也在萌芽之初就被他摧毀殆盡了啦！像他那種自我到爆的傢伙，活該一輩子找不到老婆！
她氣他的驕傲自大，幾天來不知把他的缺點從頭到尾咒罵了幾遍，然而她心底卻總有個小小的聲音不斷提醒她，她會惱羞成怒的原因，有一部份也是因為他說對了。
她的確是覺得他“不錯”，的確覺得跟他說話時，總覺得他好像都能聽懂她所有的夢想一樣。但是，在她發覺自己對他的感覺已經產生異樣時，不是很聰明地跳開了嗎？這些天她都沒在纏着他說些有的沒的了，為什麼他還要這樣羞辱她呢？
“柯千舟，你是全天下最不體貼、最不溫柔、最沒有女人緣的大笨蛋！”她對着連日來已被搥得不成形狀的枕頭大吼。發泄完畢，心情終於平復一點了。她清清發痛的喉嚨，進浴室洗澡去。
餘風廷不知道利用什麼辦法拿到沐青琳的手機號碼，還每天打電話約沐青琳見面。今天他利用和柯海真談生意的機會，終於在龍太集團的樓下，碰到剛從外頭辦完事情，準備回公司的沐青琳。
“儀琳，我們可以一起吃個飯嗎﹖”雖然被沐青琳拒絕多次，餘風廷還是不死心。
“不行，我現在沒有空。”沐青琳還是繼續的拒絕。
“儀琳，只要一次就好。”
“阿風，我跟你說過，我們之間不可能了。”
“妳沒給我機會，怎麼知道我們不適合﹖”
“阿風，你知不知道，妳這樣會讓我很痛苦﹖”現在的餘風廷和五年前死纏爛打的餘風廷一樣，也讓沐青琳想起當時的情形。
“是不是因為柯千舟的關係﹖”
“不是。你知不知道你現在的樣子，讓我想起五年前的你﹖”
餘風廷拉住準備走進公司大門的沐青琳，“儀琳，不一樣。我已經和以前不同了，現在的我有工作，有車子，還有…”
沐青琳才不管餘風廷想說什麼，大聲的喊着，“你放開我﹖”
“妳就不能再給我一次機會嗎﹖”
“阿風，我再說一次，我和你之間是不可能的。”
“為什麼妳就是不肯給我機會﹖”
“你放開我。”
嘴饞想吃零食的柯千舟，想到公司附近的便利商店，買包餅乾，才一走出電梯，就看見有人對沐青琳拉拉扯扯的，朝沐青琳的方向急忙跑去。
柯千舟大聲的對着拉着沐青琳的餘風廷喊，“你放開她。”
餘風廷和沐青琳同時的朝聲音的來源看過去。
柯千舟把沐青琳拉到自己的身後，對着餘風廷說：“人家都叫你放開了，你幹嘛還抓着人家不放﹖”
沐青琳抓着柯千舟的手臂，用驚恐的眼神望着他，“千舟。”
柯千舟用另一隻手，抓着沐青琳抓着自己手臂的手，溫柔的說：“怎麼了﹖他是誰﹖”
被沐青琳拒絕多次的餘風廷，心情原來就不好了，現在又看到柯千舟出現在面前，還和她親密的說話，他對着柯千舟幾近抓狂的大喊，“這是我和她之間的事，不用你管﹖”他伸手想抓住沐青琳，可是被柯千舟給擋了下來。
“我當然要管。”柯千舟推了餘風廷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