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其中一人道:「我們是縣尉司的,杜秋容在不在?」
花嬸子道:「是杜娘子家,可是杜娘子前些日子患了癲癇,請問兩位端公所為何來?」
屋內的杜恆言聽着,直覺與錢員外有關,估摸錢員外的兇手找不到,追到她家來了,忙下了凳子,對慕俞道「慕俞,你快快回去找老相公!」
林承彥點頭:「阿言莫急,我這就去!」
雖然杜恆言猜到衙役的來訪和錢員外的死有關,但是當衙役口裏說出傳喚杜秋容的原因是「錢夫人袁氏狀告杜秋容謀害錢員外!」的時候,杜恆言還是差點一口氣沒咽下去。
杜秋容跟着衙役走的時候,一雙眼睛看着杜恆言,不哭也不鬧,只是望着杜恆言,等到了門口,委屈地朝着杜恆言喊道:「小娘子,小娘子,你要好好照顧自己!」
杜恆言鼻子一酸,「娘,言兒跟着你!」說著默默地跟在兩個衙役身邊。小小娘先前已經受了刺激,她不敢想如果再被衙役帶到官府,小小娘會怎麼樣?
行到林家門前,老相公已經在門口等着了,林承彥看到杜恆言,忙小跑過來,牽着杜恆言的手,輕聲道:「阿言莫怕,阿翁在呢!」
杜恆言緊張地看着林老相公,只見林老相公望着兩位衙役,揮手道:「先行!」
兩位衙役面面相覷,這是老相公要跟着去衙門的意思?
林老相公回明月鎮上的第一日,鎮上便傳開了,林老相公是三朝元老,深得歷代官家的恩寵。此番袁氏狗急跳牆狀告已經瘋癲的杜氏,不過是要杜氏出一出洋相罷了。
兩位衙役躬身對着老相公行了一禮,道:「小底先行一步!」他們只是聽上令將人帶到縣衙,至於案情如何,自有推吏來審清。
明月鎮離縣衙並不遠,成人步行一個時辰即可,林老相公套了馬車,緩緩地跟在兩個衙役身後。
及到了縣衙,林老相公並沒有亮明身份,帶着杜恆言和林承彥隨一般好奇看熱鬧的百姓被攔在大堂外。
大堂裏頭除了坐在上位的縣尉,還有一個十分蠢胖的婦人,想來便是那袁氏,自杜秋容進來,一雙眼睛便在杜秋容身上來回巡了好幾遍。縣尉當堂喝問,「堂下可是杜氏秋容?」
驚堂木拍得杜秋容渾身發顫,本能地要跪下,杜恆言想要過去扶起小小娘,承彥拉了她一把,輕聲道:「這是規矩!」
杜秋容怯懦地看看縣尉,又反過來扭頭看看阿言。
這時候林老相公道:「官人,杜氏前些日子在鎮上受了刺激,目前已有幾分瘋魔,心智回到稚齡!還請其女為母答言」
縣尉抬眼朝說話的老漢看了一眼,見其穿着不凡,問道:「堂外何人?」
這時候縣衙里的主薄起身過去在其耳邊嘀咕了幾句。
縣尉倏然一驚,立即起身相迎,笑道:「原是林老相公,下官有失遠迎!」
林老相公淡道:「老夫已經向官家乞骸還鄉,此次只是作為杜氏親鄰過來觀審,官人不必顧慮。」
這縣尉原姓操,名執中,為人不說奸惡,也不是大善之人。杜氏因着與京中杜府的關係,當袁氏以兩千貫錢讓他傳喚杜秋容時,他還私下打探了,只道杜氏早與京中不來往,他只是羞辱一番,不傷及人命,料不會起大波浪,不曾想,甫一歸來的林老相公竟為了杜氏來走這一趟。
操縣尉重新坐下,驚堂木也不拍了,看着被衙役領進來的五歲小娘子,眉頭微皺,只按本宣科地問道:「咸寧六年五月二十八午時至二十九日的申時,你在何處?」
杜恆言默想了一遍,二十八日正是柳嬸子來說媒,娘親帶她到保善堂,然後鎮上遭了一番羞辱,娘親夜裏割了腕,又是陳大夫來醫治的,娘親到第二日辰時才醒來。
想到這裏,杜恆言暗嘆這錢員外真會挑日子,那一天那許多人證,立即脆生生地答道:「我娘不記得了,我記得!」
堂上的杜秋容眼光發滯,木木的看着言兒。
另一旁的袁氏冷哼道:「縣衙重地,豈容你這等小稚兒來搗亂!」
杜恆言對着袁氏道:「瘋癲之人都可被傳上堂,我耳聰目明,又跟着老相公讀書,有何來不得?」
堂外忽地傳來一陣鬨笑。
杜恆言正緊地回道:「我娘那一日午時從街上歸來,由林府的花嬸子照應到酉時末,亥時一刻我從夢中驚醒,發現娘親手腕上流了許多血,當即大叫,引來林府的花嬸子和隔壁的莫嬸子,過了兩刻鐘,林府的護衛林二叔帶着陳大夫過來,陳大夫走後,花嬸子一直照顧我母女至第二天天明,民女所敘句句屬實,官人可請保善堂的陳大夫,朱雀巷子的莫嬸子、花嬸子、林老相公都可以過堂與民女當堂對質!」
操縣尉眼睛微微下沉,這小娘子果是跟着林老相公讀書?不過林老相公回鄉不過數日,何以這小娘子說起事來十分有條理,竟不似稚兒。
不過此小娘子既是提到了這許多人物,想來必不是作假,林老相公在看着,他必須得秉公辦理,不然一個瀆職的名號,他是跑不掉的。
是以,操執中立即發籤讓衙役去傳喚陳大夫、花氏、莫氏。
這回是騎馬,來回兩刻鐘,花氏、莫氏、陳大夫,並老相公都上堂做了證詞,證明了二十八日的午時至第二日的申時,杜氏確實一直在家,不曾外出。
審訊結束,杜恆言扶着小小娘起來的時候。將小小娘交給花嬸子,重新跪下,問道:「敢問大人,我娘一向很少外出,自來秉公守法,不知袁氏有何依據認為我娘與錢員外之死有關?」
杜恆言一邊發問,一邊看向了袁氏。
縣尉不妨這小娘子還會發問,一時訥訥不言,倒是袁氏上前一步對着杜恆言怒斥道:「你娘自來是狐媚子,勾搭得我家良人心心念念着要將其娶入府內!我家良人的冤屈,自是與你娘有關!你一個五歲的小娘子神神叨叨的,莫不是妖人不成!」
袁氏面容有些猙獰,原本倚在花嬸子身上的杜氏見她這般對杜恆言,撲過來一雙手便在袁氏臉上劃開。
待衙役將二人分開,袁氏臉上落了兩道血痕,杜秋容臉上也挨了一道,她卻絲毫不覺,掙扎着還要去打袁氏。
林老相公囑咐陳大夫相看一下,上堂將二十八日白日在鎮上的事略述一遍,末了道:「官人,童子稚言,杜氏乃是京中杜將軍的義妹,豈會願意自降身份去錢府做妾,袁氏所言,多有妄語,還請官人考量。」
林老相公此番搬出杜呈硯,也實是對杜氏的遭遇看不過眼。
堂外百姓此時才知道杜氏的瘋癲竟與錢員外的逼迫有關,一時都不甚唏噓,紛紛感慨「天公有眼,收了此惡人!」
袁氏捂着臉,鬱憤於心,覷着杜家母女,錢其正心心念念了多年的美人兒,竟然真的瘋了。
錢其正的屍體被打撈上來的時候,已經在河裏泡了一夜,雖有些變形,可是脖頸上德划口還是十分明顯,她娘家兄長愛習武,她也知道一點,這等傷口必不是杜氏這等婦人可以劃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