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林老相公手一頓,許久才點頭,裹腳的婦人行動不便,河邊並無行兇的痕迹,兇手極大可能是將人謀害后,拋屍到了河裏,錢其正雖瘦小,可是對於裹腳的婦人而言,還是難以拖行。
林老相公半晌吩咐林二道:「你再監視神武巷子,看看牡丹是否有其他的情夫,再讓林叄去打探一下袁氏近來的動靜!」
林二依言退下。
林老相公默坐片刻,攤開宣紙,醮筆落墨,一刻鐘后,等墨跡干,喊來管家梁伯,道:「你派人寄給京中的巍兒,讓他這月十五去相國寺候着,到時候交給杜老弟。」
管家點頭,道:「相爺放心,老奴這就去辦!」他是知道杜家二老每月十五必去相國寺,相爺這一手估摸着是提防信別落到昭城郡主手裏頭了。
其實杜家母女眼下的生存狀況,說沒有肅王府和昭城郡主在裏頭起的作用,他一個奴僕也是不信的。杜呈硯年紀輕輕的就深得官家的心,要說他沒有一點手腕,是不可能辦到的,可是,卻能在他的看顧下,杜家母女過上這般飢不飽食、被逼至瘋的事情,這裏頭大有貓膩呀!
自家老相公凌空插這一腳,也不知道會起個什麼作用!
這邊林老相公頓了頓道:「告訴巍兒,我和慕俞在這邊甚好!」
管家笑道:「相爺到底還是心疼二郎!」二郎先前犯了那般大的錯,致使老相公不得不辭官,沒想到老相公這般便寬宥二郎了,到底大郎走後,老相公要更示弱一些了。
林承彥到杜家的時候,杜恆言在廊下幫着杜氏梳頭,像是剛洗好了頭髮,杜氏面上十分柔和,見到承彥過來還笑了笑。
倒讓林承彥十分受寵若驚,先前杜氏只理阿言一人,他每日來玩,她都看不見一般。林承彥看着手中的糕點,想到昨日在馬車上他塞了一枚蜜餞到杜氏嘴裏,想來杜氏和阿言一般,都愛吃食,這般想着,林承彥走過去,遞給杜氏一塊糕點,杜氏果然十分歡喜地接了,小口小口地吃。
杜恆言見到慕俞過來,道:「慕俞,我快好了,一會就能跟着你練字了!」
林承彥正在驚喜於抓住了無法交流的杜氏的軟肋,道:「不急,不急。」
杜恆言見小小娘十分喜歡吃糕點的模樣,嘆道:「若是能把家裏的地要回來賣掉,就可以給娘買米買糖,買糕點吃了!」
林承彥問道:「阿言,你家的地被誰佔了?」
杜恆言想起這事,心頭猶如一塊石頭被壓着,耷拉着腦袋道:「被錢家,我娘去告過,反倒將地契賠了進去,剩下的地契我也不知道娘放到了哪裏。」杜恆言說完,不由看了看垂頭若有所思的慕俞。
說到底慕俞不過才四歲,為何,她總感覺每次和他在一處的時候,總是知無不言,而且這小郎君總是作着一副小大人的模樣。她竟也將他當個成人般。
杜恆言想到這裏,覺得自己來到這個世界后,果真是太寂寞了,竟會對着一個小娃娃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不成想,一連過了兩日,林承彥都沒有來杜家,杜恆言每日坐在廊下給小小娘穿針引線,時不時往門口看一眼,大門一直魏然不動。
等花嬸子忙好她母女二人的晚膳,還感慨道:「這兩日奇了,怎地一直沒有見到小衙內過來!」
杜恆言喝着粥,淡道:「估摸是玩膩了!」
花嬸子見她氣鼓鼓的,笑道:「小娘子莫氣,許是這兩日小衙內書沒背出來,被老相公罰呢!」
杜恆言看了一眼花嬸子笑呵呵的模樣,也辨不清花嬸子是在哄她還是說真的,反正她是不信的,那小子過目不忘,能夠背不出來書?
呵呵!
到了第三日,杜恆言坐在廊下,連給娘穿針的勁兒都沒了,眼巴巴地看着大門,惹得她娘也跟着她看,花嬸子見到母女二人這般,笑道:「小娘子,我昨日回去問了我家良人,小衙內這兩日在查律法,那書十分厚,估計要看好些日子呢!」
「律法?」
這小子四歲就能看律法?他字認全了嗎?
被杜恆言質疑的某小郎君,在傍晚的時候,出現在了杜家院子內,軟聲軟調地道:「阿言,我還是沒有找到法子幫你搶回地!」
他不僅沒有找到,他連律典里的許多字都不識得。
林承彥一副做錯了事的模樣,真真讓杜恆言震驚了,這小子不會這幾日在家翻律典是為了幫她搶回地吧?
杜恆言忍着心頭的驚詫,軟聲問道:「慕俞,你為什麼這麼說?是林阿翁沒有法子嗎?」
林承彥搖頭,「阿翁說,自己想護着的人,自己要動腦子,不能靠別人!」
杜恆言值二十五歲「高齡」之際,直覺心窩上被人溫溫柔地捏了一下,笑道:「慕俞還小!」
杜恆言頭一回頗為認真地打量起慕俞來,這小娃兒若不長歪,長大了肯定會惹得一眾小娘子哭喊着要嫁。
誰知,林承彥一雙黑亮的眼睛望着阿言,點頭:「等我再大一點,我一定會護好阿言的!」
杜恆言:……
林承彥正在一表衷腸,莫嬸子家的花花提着個小罐子進來道:「阿言,我們去抓蟬呀!一個蟬衣一文錢呢!」
杜恆言心裏有點蠢蠢欲動,十個蟬衣就有十文錢,包子才兩文錢一個呢!看了看埋頭做綉活的小小娘,搖了搖頭,道:「娘看不見我,會着急的!」
正說著,外頭忽然傳來兩聲布谷鳥的叫聲,不過許是杜恆言耳朵有些敏銳,總覺得這叫聲有點奇怪,有點粗啞,像是成年男子的聲音,還帶着一股惆悵、牽挂。
杜氏手上一不小心被綉針刺了一下,一滴嫣紅色的血珠浮在指腹上。
一旁的林承彥望了望兩米半高的院牆,又望了望杜氏。
京城杜府裏頭正在一陣忙亂,昭城郡主趙萱兒看着滿臉水痘的女兒,在睡夢中也十分痛苦地扭着身子,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般掉。
侍女珍珠過來重新換了帕子給小娘子覆著額頭,又遞了一條新的娟帕給昭城郡主,勸慰道:「郡主,小娘子定會吉人天象的,剛才王府那邊來傳話說,將軍已經在返京的路上了,再有七八日,總該到了,您要多保重才是!」
聽到夫君將要回來,昭城郡主一雙淚眸如閃了星輝一般,一片晶亮。轉首看到小女兒,咬牙道:「房氏發賣沒有?」
珍珠回道:「已經叫了牙人來,下午便能發賣了!」
房氏是杜婉詞先前的乳母,昭城郡主覺得她沒有照顧好女兒,是以要將她杖斃,只是房氏是杜老夫人採買的,珍珠勸主子莫打了杜老夫人的臉面,趙萱兒才忍了火氣,只將她發賣。
杜老夫人過來的時候,便看到兒媳圍着小妮子在哭,提醒道:「郡主,小兒發痘也是常有的,太醫說婉詞已經過了危險期,再照料幾日,等痘子消下去便好。」
見是老夫人過來,昭城郡主搵了淚,輕聲應「是」。